怡风和裴乂等人在一天之后到达了垵州,垵州的城门大关,众人在门外拍门大喊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也还是没见有人来开门。此时大家的心里都越发的感到不安,加上天色已晚,仲春的大雨也不懂得审时度势,越发地下得肆意起来。每个人身上都被大雨淋湿了,时不时有个人打了个喷嚏什么的,把旁人吓得不轻。 “殿下,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人恐怕个个都得病倒。”苏阳景在侧说道。 怡风何尝不知道这里面的要害,可是如今城门都没有人来开,这里离城外的驿站又远,自己虽有无上权力,到底也不是什么罗汉真人,会什么神仙法术,也没有办法凭空变出一幢房子来让大家进去避一避雨。想到这点,怡风不自觉地看向裴乂,此时此地,她倒挺像个能人异士,有什么法宝武器,会什么仙术咒语,能够略施小计便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裴乂见怡风望向自己,便知他无计可施了,于是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有点冒险,殿下可愿一听?” 怡风有时候真被她气得不行,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她却还卖起了关子,怡风回道:“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快快说来吧!” 裴乂蹲下,拿起地上一根树枝,在面前的土地上画了一个圈,道:“这是垵州城,如今我们在北城门,也就是垵州的正门。”说着又在那圆圈的一边,画上一个小小的门,继续道:“垵州有两个门,另外一个在南边,我们要想从南门进去,恐怕还得再赶两天路,太浪费时间了。” “正门都不开,南门恐怕也不会开吧。”怡风质疑道。 “殿下说得没错,所以我们不能走南门。”裴乂回。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你快说重点吧!” “垵州并非京城,四面都有城墙。在垵州的西面是两座大山,要想翻过这两座大山,恐怕得三四天才行。如今下雨路滑,一不小心还会跌足掉入深渊。东面是海,去不了。另外还有一边,也就是南边,是一条河,也就是弱也河。弱也河是珍江的支流,连接大海,平时水流量就大,现在春雨时节,天天下雨,那流量恐怕更大。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来垵州舍弃水路走了陆路的原因。”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今日需得过这条河了?” “没错。” “可是,如今我们完全没有过河的装备。”说话的是在一旁看着裴乂和怡风商量的章哲。章哲虽说年纪不小,但是祖上三代都是宫内的御医,虽说父亲在朝的时候换了朝代,但是因为其医术精湛,先皇也没有为难他们一家人,依旧留他在宫继续当太医,所以今日这种乘风破浪,惊心动魄的事情,他何曾面对过?免不了心有戚戚。 “章太医不必担心,弱也河并不大,虽然水急了一点,但是运气好,能租到一条好船,找到一个好的船夫的话,只消一个时辰我们便能靠岸了。” 裴乂这安慰人的话,不说还好,这一说出来,却令人更加的害怕。“一个时辰?这河有那么大吗?过个岸要那么久?”章哲又问。 在一旁听了这话的苏阳景趁机讪笑道:“哼,章太医果然是在京城呆久了,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啊,连这乘舟过河的事情都不懂。你以为过河就是从岸的一边划到岸的另外一边啊?那只是过像历城的四海那样的小溪罢了。大一点的河,有专门的码头,须得到了码头才能安全地靠岸。” 章哲被苏阳景这一番嘲笑弄得又是生气又是羞愧,他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是又实在不甘心被他这样羞辱,只能气得直瞪眼睛,直跺脚,腮帮子鼓鼓地憋得脸一片通红。旁人看了,未免觉得好笑。 “好了,我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了罢,现在就去找船和船工。”裴乂站起来,对着众人提议。 “你也算是这里的旧主人了,我们就都听你的。你带着我们去找吧。”怡风说道。 裴乂听到他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下,便道:“如今垵州闭城,城外的船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也只能去碰碰运气。根据我以往的经验,他们一般都是住在城外的几个村子里,离这里不远,骑马的话大概半个时辰便到” “好,那我们出发吧。” “走。” 说毕,众人上马,一边淋着大雨一边往城外的村子去了。到了那个叫小周的村庄,裴乂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没多一会,便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出来开门。那小女孩一见门外站着那么多人,个个穿着华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人,想必是什么达官贵人,瞬间害怕得哭了起来。只听她嘴里哭着喊道:“求求官爷,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一边哭一边扑通地跪了下来使劲地磕头。 怡风感到诧异,便想问这是怎么了,却先一步被裴乂制止了。只见裴乂走向那姑娘,问道:“你是四儿吗?你爹爹呢?” 那姑娘听见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看看问话的人是谁,看了又看却也没看出来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并不答话。裴乂见她这般模样,便又说:“我是你爹爹的朋友,我今天来是想求你爹爹帮我们做一件事情的。你不要担心,我们不是来抓你们的。” 那个叫四儿的姑娘,听见了说是来找爹爹,却将刚刚害怕的哭声转变为悲伤,恸哭起来,抽抽搭搭地道:“我爹爹,他,他,他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他前两个月,开船送了几个人进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和我娘已经两个多月没见过我爹爹了。” “你是说,他进了城?” “嗯嗯。” “那你们没有进去找过你爹吗?” 四儿又悲伤地回道:“我娘有病,我要照顾她,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叫村里的其他船夫帮忙找,可是他们都说没找到。” 怡风听了,便问:“那你没有报官吗?” 四儿听到这话,却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回道:“我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官府怎么可能去帮我找爹爹呢。” “岂有此理......” 裴乂知道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便对着怡风摇了摇头。裴乂见怡风无话,便又对那四儿说道:“四儿,你是四儿吗?”四儿点了点头,裴乂继续道:“我也是垵州人,以前我经常来找你爹爹让他送我过河的。他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女儿,叫四儿。我这次来,本来也是想让他乘船送我们过河进城的,现在你爹不在,你知道村里还有谁有船吗?” 四儿听到这话,这才放下一点戒心,然后回裴乂道:“过年后城门就再也没开过,我们村子里的船夫没有了生意,又不能进城去卖鱼了,大部分都走的走了。现在村子里已经没有几户人了。我娘病,我们也走不了,就一直留在这。可是,现在家里面粮食也快没了,爹爹留下的银子也用完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泪水汩汩流淌下来。 “你是说,现在村子里没有船夫了是吗?” “原本还有葛大叔的,可是葛大叔前几天死了。他们家媳妇天天还在门口处哭呢。” 听了这话,众人的心又是凉了大半。章哲在一边不禁又是跺脚又是悲叹:“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苏阳景瞧不起地道:“大不了就多走两天去南门,南门没开的话,不是还有西边的大山可以翻嘛,章太医何须如此。” 章哲听了这顿奚落,自然不服,再辩:“多耽误一天就是多几条人命,苏大夫铁石心肠自然说得轻巧。” “行了行了,现在是争吵的时候吗?”怡风知道两人不合,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他们这左一句讥讽右一句嘲笑的,实在太不像话,只得出言制止。 “葛大叔原来是船夫,虽然他的人已经死了,可是船肯定还在。四儿你能带我们去去他家吗?” 怡风诧异担忧地看着裴乂道:“有船,我们也不会划啊。” 这时,四儿回道:“我会开,你们想进城,我可以开船送你们过河岸,可是,你们能不能带我也进城去,我想找我爹。” 裴乂和怡风两人对视了一下,都觉得不妥。城里面的情况肯定不明朗,所以才关了城,她一个小女孩进去的话,要是万一有什么事情,她娘生着病,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也活不了了。可是如果不答应她的话,他们这群人中,又没人会撑船。还没等到他们两人或答应或拒绝,那四儿又央求道:“求求你们了,让我一起进去吧,我要找到我爹爹,我一定要找到我爹爹。” 裴乂略思忖了一下,只得先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的,我跟你爹爹是朋友,我一定会找到他的。可是,现在城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情况恐怖不是很好,你进去的话,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娘怎么办呢?听话啊,我一定会找到你爹的。” “可是,如果我爹有事的话,我跟我娘也活不了了。我一定得找到我爹爹的,求你们带我一起进去吧。” 怡风见这孩子这么坚持,便亲自劝道:“四儿姑娘你放心,我们都是从京城来的官府的人,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大夫,我们这次就是来救你们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爹爹的。我们负责帮你找你爹,你负责照顾好你娘,这样岂不更好?” 四儿还想再说什么,屋子里面却突然传来几声咳嗽,她便丢下众人,往屋内跑去。众人跟着进来,却发现一个妇人,蓬头垢面地躺在床上,正是四儿的娘。怡风见了,便唤了苏阳景和章哲去给这位妇人把脉看症。不一会,两人看罢,便一致认为是寒疾。这种病是农妇中常有的,都是由于年轻的时候不好生保养,长期受苦受凉而致,如今也只能慢慢调养,没有救治的良药。 那农妇气喘着说道:“四儿,你带几位官爷去坐船......” “娘......” “去吧,啊。” “那娘,你好生休息着,等我回来。” “嗯。去吧” 说毕,四儿便起来带着怡风和裴乂等人去村子里那个叫葛大叔的家里去。葛大叔家只剩他媳妇在,家里再没其他人。那葛大嫂起先看到四儿带着这么多人来,以为是官府的人来要杀她,便又是哭闹起来。裴乂只得又是一番说明和安慰。说了大半天,那葛大嫂才明白眼前这些人并非来抓捕她的,只是想买她家的船而已。葛大嫂虽然平时疯疯癫癫的,倒也不是什么坏人,也不贪图钱财,只说:“俺家短命的没了,我要这个船也没用了,你们要就拿去吧。” 众人听到她这么一说,都不禁松了一口气。葛大嫂带着大家来到河边,把那船用钥匙解了锁,便把船交给大家。虽然葛大嫂并没有想要他们钱的意思,但是临登船前,怡风还是叫属下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他也不知道这二十两银子是多是少,对于这船的价值他也没什么概念,所以也只能略尽心意罢了。那葛大嫂拿着这钱,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说感谢,呆呆地拿着就走了,头也没有回。 其他人,连人带马赶上船,准备渡河。但是因为这船太小,一趟并不能一下子把众人都送过去,只能分了两三趟才罢。第一趟,怡风、裴乂和两位医生,以及一个护卫,余下的人则在原地等待,准备坐第二趟。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沉下来,由于连日大雨天色一直都是暗暗淡淡,没有了夕阳的提醒,也分不清是酉时还是戌时。虽然分辨不出时辰,但是疲倦却是实实在在的,裴乂上了船,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了,靠在了船沿边便睡了过去。其他人个个也都没忍住困意,或趴在船内的桌子上睡了,或挨着桌椅睡了过去。只有那在撑船的四儿和怡风还没有被睡神打败。怡风坐在船篷外,看着夜色蒙蒙,远处的高山里有树的影子随着风不断地婆娑作响,那深山里还不时传来几声风唳声,时而有不知名的鸟叫,极其的凄凉阴深,又有那汹涌的波涛声拍打着这小小的船只,让人不禁泛起一点心悸。他看着眼前睡倒一片的人们,心里泛起疑问,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睡得着的。 船在水上晃晃悠悠地游了许久,才最终到了对岸的码头。四儿和怡风叫醒众人,大家陆续下船。怡风想起刚刚在河上的情景,不放心四儿一个人回去,便吩咐刚刚跟过来的那个侍卫道:“你陪四儿回去接余下的人。有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看,我跟章太医他们先往城里去,你们过来后跟着暗号迅速进城,与我们会合。”那侍卫得了命令,便把自己的马绑在码头旁边的树林里,然后上船去跟着四儿往回走。 余者下了船便跟着熟门熟路的裴乂往通向城内的小道而去。这一小路,道小而窄,泥泞不堪,加上天黑,大家的心虽然着急,可还是只能拉着马慢慢地走着。章哲身材圆润矮小,对于走这种路,尤为不便,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掉到那泥地了,惹得旁人想笑又不好,不笑又实在憋不住。怡风还算稳重,不过略动了动嘴角,然后便使劲忍住了,连忙去把人扶起来。这章哲最是讲究尊卑的,见殿下来扶,便由先前的难为情瞬间变成惶恐,亏得夜色昏沉,众人都看不见他的脸色,不然还以为谁在变戏法呢。 四个人也不知道以这种“得过且过”的速度走了有多久多远,略略估计一下也有一个时辰左右了吧,才终于看到有楼房的影子在月色下如矗立在前方的鬼魅一般。大家看见了,不免兴奋了起来,再大约走了两刻钟,便走出了泥泞小道,来到了大道上。可如今已是深夜,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四处都是阴深深的一片,连往常那打更的人也不见声响。按照历国的国法,一更三点时实行宵禁,虽然现在天色确实黑得吓人,可怎么看也还没到宵禁的时间啊。见了如此一番荒凉的景象,此刻在怡风心里不免又产生一个麻烦来——这个时候他们这群人能去哪里歇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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