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间,终于有人打开了这黑箱子的顶盖。 头顶一束光照亮下来,不适应的薛长平猛然抬手挡住视线。 只听一道温和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薛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薛长平警觉提起。 这声音—— 是靖渊王! 巧? 明明就是他绑来的自己也好意思说巧? “你要干什么?” 薛长平已经许久滴水未进,嗓子干涩沙哑,说出的话都有气无力。 范逸打开箱子后便转身坐上后面的一把太师椅,旁边还温着壶茶。 范逸示意,一旁的张天正立即给薛长平送去一壶茶水。 薛长平实在是渴极,也不管其他,几口便喝光了壶里的茶水。 范逸笑着道:“薛姑娘真是有骨气,硬是在这黑箱中待了整整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站在范逸左侧的张天正早先就见过了薛长平。 而另一侧面生的男人看向坐在箱子里大口灌茶的薛长平。 此人正是右都御史严谨柯,人称严白脸,亦是范逸的右臂。这人最是会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笑得越是阴狠,下手愈发阴毒。在这都察院的刑房里,就没有他手下张不开嘴吐不出话的犯人。 但严谨柯看向薛长平的眼底还有些隐隐欣赏。 一个女娃,瞧这才不过十几岁,比起那些个大老爷们儿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有人被关进小黑箱里不过半个时辰便在里面大喊大叫,鬼哭狼嚎。她倒好,三天三夜,不喊不叫还在那里边睡了过去,一口饭也不曾吃过,好心性到他都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薛长平扫了眼周围,方才箱子一被打开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此刻这地方左右两侧墙边一圈,皆阵列着各式各样,她从未见过的刑具,有的她甚至光看着都觉得瘆人。 范逸笑了笑,抬手一扬。 两个都察院的侍卫快步上前一把将薛长平架起,紧紧摁上在地牢中央的刑架上。 这刑架是铁器所制,尽管看着光亮但是上边曾经流淌过无数人的血,即便也被清洗过无数次,但是仍旧掩盖不去那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薛长平心里暗道不好。 这下真真是大事不好了。 这范逸不会是要对她动真刑吧? 薛长平虽然心里已经战鼓擂擂,但是表情却平静如常,道:“靖渊王殿下,当时在渃水城都督府内该说的我全都说了,罪者也已认罪伏法,此案已结。您还绑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范逸拢了拢身披的银鼠裘衣,温声道:“可本王依旧有些地方存有疑惑。” 薛长平深吸口气:“您问。” “那日明明乌汗大军就有在那处湖泊休整,你为何撒谎。” “殿下如何知道他们在那处休息?难道是殿下亲眼所见?” 范逸细长锐利的眸子扫来薛长平,语气不容置喙:“我说有,便有。” 薛长平冷静道:“殿下这都察院办案不是最讲求证据。若是有证据,我便认。” “证据?”范逸轻笑,朱唇轻启:“本王所言,便是证据。” 范逸身后的张天正使了个眼色,示意薛长平身后的两侍卫动手。两人迅速给薛长平套上三截麻绳,这三截麻绳做的深有讲究。 最上面一截被套在薛长平的咽喉处,用的是粗粝的普通麻绳。有一人在她身后拉动绳子便可锁住她的喉咙。 中间一截是里头加了荆藤,从中突出一圈又一圈排列着密密麻麻细刺的绳子。套在了薛长平的腰间。 而最底下一层则是完全是美人藤编成的绳索,美人藤乃是浑身长满刺的藤类作物,因开花色彩红而鲜艳则名为美人藤。当初范逸见着花色似血色,便用它来做刑具。 最下边一层一箍上薛长平的脚腕,一股钻心的疼刺入肉里。 薛长平咬牙切齿,眉头拧成一团:“靖渊王这是要动私刑!我朝律法提审犯人当交由大理寺,你这都察院只管监察百官!” 范逸不理会她胡搅蛮缠,继续道:“当时乌汗军到那城中明明是晚上,如何发现城中百姓暴毙,水源有毒?” 薛长平脚腕上的鲜血顺着脚踝往下滴,面上冷笑,哂道:“靖渊王如此神通广大,怎会不知?” 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一手遮天,藐视法纪。 是他权利太狂妄还是她薛长平性命太糟践! 范逸依旧温和地笑了笑,一点怒气都不见。 薛长平身后那侍卫倏地拉紧腰间那根绳,腰间一圈小刺扎入外衣,倒没有扎破血肉,但那身后的侍卫死死拉紧绳子,令薛长平骤然难以呼吸,仿若肠胃要被搅在了一起。 一旁的严谨柯笑得讳莫如深:“我们殿下念在你是个女娃还给你留下衣裳,以往那些人到这一层,肠子可都是要被绞露出来的。” 薛长平垂着头,气若游丝。 她现在才终于看清楚。 自己的聪明算计在真正的权势面前,有多可笑。 不论她脑中有千千万万个主意,此时此刻也只能被这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因为身份悬殊。 她与他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条,无论你有多大的聪明才智,无论你多么巧言善辩,无论你如何挣扎顽抗都无法弥补跨越的一道深渊。 而她薛长平,就站在这深渊之下。 还有无数与她一样在这深渊之下的人, 生死不过是这些权势者双唇一张一合的概念。 她不服!! 她不甘心!!! 她那么拼了命地努力活着! 她薛长平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为了能多活一天而拼尽全力—— 她出生就是被弃的女婴,不知父母,吃路过怜悯者的百家饭长大,因为是个女婴才没有人愿意捡回家去只是施舍一口饭吃。而后流浪到塞上遇到了乌汗养父母,她还没有好好感受什么是家和亲情又再次被遗弃在无名镇上,等到她终于以为她有了一个安身之处,这一切又被摧毁粉碎在统治者的阴谋算计之下—— 她比寻常百姓活得更幸苦,也更顽强。 但因为一个可笑的作恶者想要一个理由,像是一个被打坏了精致玩具的坏孩子。 就这般撕碎她的自尊,泯绝她的希望,肃清她这十几年来一切的一切。 若人命当真在出身那一刻就被决定了卑贱低下。 那她至今,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呵,真不甘心呐—— ······ 就在薛长平被带进都察院的同时。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外,下车男人对着宫门守卫说了什么。 这马车后又紧跟停下了另一辆。 夜色重重,宫内道路皆有照明火光如若白昼。 前辆车上急忙下来的人正是左相谭铭佑,他见到后脚跟来的人怔愣一瞬:“右相怎也深夜入宫,是有何要事?” 来人正是右相王元良,正是当初与薛长平在竹林拌嘴辩论的王老先生的儿子,也是王裴之的父亲。 “自然有紧要事,怎么,今夜恰巧遇到左相大人,咱们不会是同一件事吧?” 王元良笑眯眯地嘴里打趣。 他从读书时起就看不顺眼这谭铭佑,人模狗样,面上一板一眼,一肚子的油腔滑调和坏主意。因为师出同门,他就没少因为谭铭佑被他父亲训斥,如今两人都已经入朝为官,奉禄拜相,但年少往事多少难以释怀。 王元良喜欢话里呛人。 谭佑铭眼神闪了闪,试探道:“莫非是都察院那位?” 王元良:“!” 他也只是随口一道,竟还真是同一件事! ······ 谭铭佑擦了擦因一路小跑而流的满额大汗,但又想到这事耽搁不得,脚下步子反而加快了几分。王元良跟在后面摇摇头,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过是受了父亲王老的嘱托被连夜催促,务必救出靖渊王手里的一丫头,这事说急倒也不急。 这谭铭佑老匹夫似是比他还急,跟火烧屁股似的。 心里不由抱怨这皇宫做甚修得该死的大,进了门还不得骑马。 若是被朝中其他大臣看见,朝中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宰相如此滑稽在夜中跑得气喘吁吁不得背地里笑掉大牙。 太元帝正在御书房内批阅文书。 见这满面大汗,脸涨成猪肝色的左相,皱眉道:“你这是有何要事急匆匆的?莫不是乌汗人又打来了?” “望——望陛下恕罪,确有要事!” “臣找到了那北平王遗孤!现下被当成犯人带回了都察院正被用刑问审!” 刚跟到门口扶着门框的右相听闻眼珠子瞪得大如铜铃。 北平王遗孤?这父亲可跟他只字未提啊! “什么!” 太元帝惊得手中的毛笔掉落也未曾发现,墨水顺着浓密的毛发渗透在纸上,那一圈墨色越扩越大,隐隐难以阻止之势。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范逸看薛长平毫无生气的垂着头,俨然一幅战败者的颓丧,诱哄道:“你若是把这渃水城事情原委如实都告诉我,我便留你一命。” 薛长平虽无力耷拢着脑袋,但听罢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 这范逸如此逼迫她,不就是为了想要知道水源有毒到底是怎么被乌汗大军发现的。 那他定然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这般急切!当初那几个留在城内刺杀左明尘的刺客想必就是他范逸的人。 可惜啊,他想要除了左明尘的打算不但被她看破落了空,那群刺客也被她薛长平引到乌汗人面前杀得一个不留,也就永远没有人告诉他他疯狂想要弄清的经过真相,弄清他这完美无缺的计划究竟是怎么被打乱的—— 统统都是她薛长平做的! 是她发现那水里有毒告诉乌汗人! 也是她摔了他后续的所有如意算盘! 她甚至还猜出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戏耍了所有人的幕后黑手!! 薛长平嘴角勾起,缓缓吐出四个字: “我说——” “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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