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确实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就是在等这一刻。 范厉听到“皓玉公子”,眼底罕见有了几分真诚的笑意,欣喜道:“快请。” 薛长平听到皓玉公子四个字,先是惊讶他怎么会在此处还与太子有关系,随即脑中叫嚣着什么。 这个人——在她刚来渃水城之时便已经到了此处,怕不是比她来得还早,还有当时的刺杀和追杀。现在又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在了这里。 薛长平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但又电火石光间抓住了什么。 首先,她肯定这皓玉公子是太子这边的人。 其次,太子对这件事,说不定早在其发生之前就已经洞察到异变,派人提前潜伏在渃水城内静观其变为的就是今天同这一刻! 最后······ “衍臣来迟,罪该万死。” “你这是哪里的话?快快起来。”太子连忙扶起谭衍臣。 薛长平上次在渃水城一见只不过站在庭院中远远看上几眼,这下借机清楚仔细瞧见此人模样。 君子如兰,说得或许就是眼前此人吧。 一双眸脉脉而坚定,肌肤瓷白如月,剑眉疏远。 天生的雪胎梅骨,人间惊鹤。 难怪太子那么喜欢他。 这样的人,再多的珠玉之词似乎也形容不够。 但薛长平打算听他说完此行目的,再做评价。 “臣奉命追查百里,终于追到正在逃路李知州的家眷。”谭衍臣简明扼要,不多说废话。 李知州一听,脸色突然变得唰白,全无血色。 一丝一毫方才在薛长平面前得意洋洋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薛长平腹诽道:果然恶人要由恶人来磨啊。 谭衍臣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取出信件,一封一封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李知州,你信里写过什么,收到了什么命令,你心中应当比谁都清楚吧。” 谭衍臣,皓玉公子的名号太元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更何况是身在朝堂的李知州,在谭衍臣拿出那些证据的那一刻,李知州就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 李知州看到那些信封像是突然失了主心骨,喃喃道:“怎么可能!我明明都早已烧掉了!” 这一句话像是不打自招。 “这里面正是你密谋的证据。你可认罪?”谭衍臣像是无情的判官,轻易判定着谁人的生死。 “你家人都已经招了,你还不招来?” 薛长平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这些话哪里有些怪异······ 李知州跪在地上,突然软软趴在那处,一动不动嘴里不自主吐出两个字:“我招······” 谭衍臣或许等的就是这句话,继续道:“北部罪臣李源和左知政联合通敌叛国,企图弃万民于城中不顾,李源城河投毒,左知政开城迎敌,尔等罪行罪无可赦。你又怕败露便劝左知政自戕谢罪,自己叛离而逃,妄图欺上瞒下,陷害太子殿下,诛九族也不容过。” 地上跪着的李知州和站着的薛长平听罢同时惊愕不已地看向谭衍臣。 李知州虽自知有罪,但他只是谎报军情,欺骗了所有人说左知政通敌叛国,但可绝对没有要陷害太子——可为何!? 薛长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等来的,竟是这样的判词? 还不等李知州说话,谭衍臣向着靖渊王范逸作揖,道:“靖渊王殿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您可以捉拿罪臣归案了,也算还渃水城已逝的冤魂一个公道。” 范逸叫张天正接过那些证据,笑道:“倒是得多谢你了。” “殿下过奖,小臣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一字一句,无半分邀功领赏的意思。 也是,太子都甘愿站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他还要什么奖赏? 只是谭衍臣这一番话,叫薛长平从头到脚冰刺透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顷刻间,这一桩空城诡案,万民冤魂,就这样,一锤定音。 范逸下令带走这些院子里左家的尸身,带走了张口欲言,转瞬心如死灰的李知州,那李知州在见到谭衍臣的那一刻就活像打蔫的叶子,一丝反抗之心都不再有。 匆匆人潮,转瞬落幕。 谭衍臣隔着人群远远望了一眼怔愣住的薛长平,随即转头回太子的话,再回首,人群中已不见那一抹消瘦的身影。 薛长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客栈,也听不见在她耳边大呼小叫的李茹花。 李茹花以为她这是魔怔了。 只好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栽进水沟里把自己淹死了。 一整个晚上,薛长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 薛长平盘腿坐在房间的床榻上,盯着那桌上的茶壶一直发着呆。 不说话,胸口富有规律的一起一伏。整个房间只能听到这呼吸声。 她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感觉自己的四肢渐渐被解了冻。 脑海中放空许久的薛长平晃晃脑袋,又重新开始整理今日所见所闻的一切。 她费尽口舌,妙语连珠,绞尽脑汁,抵不过匆匆赶来的皓玉公子的三次开口。 薛长平突然想到什么好笑的起来,笑得胸口震动。 这皓玉公子的一张嘴多金贵啊——但是他的救命钱在她薛长平这里也只值一锭银子。 随即,神情又严肃起来。 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自己落井下石,跟太子说自己坏话吧? 薛长平突然又放松下来鼻间发出一道轻哼。 切,怎么可能,她薛长平算什么,还轮得上被太子殿下记挂上? 薛长平觉得烦躁干脆闭起眼。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今天谭衍臣将罪名全部丢给左知政和李源两个人。 第一,或许是因为这事看似因他们而起,如此结束,或许是许多人乐意看到的结局。 第二,这件事牵扯进了太子殿下,宁要给左知政按上叛国通敌的罪名,也不能牵连损害到太子一丝一毫的名声。 薛长平突然庆幸今天自己虽然嘴快了,但说得还确实都是太子殿下的好话。 使劲夸,谁还不会了······ 但是,唯有一个缺口。 那就是,城中投毒,打开城门,屠杀小镇,真正下手做这件事的幕后之手到底是谁? 那皓玉公子早就已藏于城中,必然是线索远远多过于她,查找着什么,但今日却对这一切的幕后凶手只字未提,统统由他人来背锅。 从让两个替罪羊代为受过,薛长平可以猜到,那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不然那位皓玉公子不可能放纵这一对太子极具危险的人物不管不顾,不将他绳之以法。 让太子殿下都要让三分的··· 让太子都要退一步也不可弄到明面上来的··· 薛长平再闭眼仔细回想今日对质时的细节。 倏然。 福至心灵。 今天唯一一个让她觉得有疑惑的就是—— 靖渊王,范逸。 细想一下她今日说的发现城中水源有毒一事,完全是随手捏造的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故事。 但是,靖渊王精辟地指出的两处都是她故事的致命破绽。 比如马渴了饮水。 范逸连乌汗军行军的路线,休整的地点时间都算的明明白白,如果她没记错,当时乌尓塞确实是在中途一片湖泊处小做休憩。 还有马饮了毒水会立即就死吗? 她并不知道,那是她随意编造的而已。 薛长平立刻感觉背后一阵冷汗。 不会吧—— 若是她猜测的是真的。 那—— 那这简直就是荒唐!! 这难道是太元皇子间的暗中争斗,兄弟阋墙! 更不用说今日两人看起来和睦不已,兄弟情深。 范逸看到那些证据信件不仅没有当众说出信里写的内容反而毫不犹豫直接递到了太子的手里。 但范逸后来突然点她的名字将这火引到她的身上,借她之口说出太子是背后之人,以及最后似有似无的那一句话······ 什么兄友弟恭全部都是假的!! 倘若真是皇子间的明争暗斗的话—— 他们皇家之争,叫万千无辜的百姓平民死得莫名其妙,这不是荒唐可笑是什么? 他们,凭什么! 有人或许沉浸在升官发财的美梦中,有人或许刚刚成家,有人或许喜得新儿,这一切,都死在了梦中,死在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和皇权谋略之中,死在一场不见血没有硝烟的战争。 他们甚至对此一无所知就成了权利的血祭品。 掌柜的和四娘明明已经远远得逃离了那权利中心,到头来,仍旧没能逃过这场浩劫······ 更可笑的是,太元人或许都以为是乌汗人引诱太元臣子叛变,是因为敌人的狼子野心,却对内部的斗争一无所知。 如若她不是往来于渃水城和小镇之间,恰巧避开了两场屠杀,恐怕,如今的薛长平早已是乱葬岗上一具无名的冰冷死尸。 “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长平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 眼里不知是笑出来的泪,还是难过而带来的泪光。 这令人,作呕的皇权富贵—— 这些人凭什么肆意玩弄人命,他们凭什么把她薛长平捧在手心珍视无比的生活和人当作一文不值的垃圾随意丢弃! 怎,么,敢! 所谓普通人的命,在这些披着华服的上位者眼里,不过是一根稻草,毫无价值。 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们盲目歌颂自己的功绩,还一面弃之如敝屣压榨着他们的血肉。 皇权倾扎,无一完卵。 如果她薛长平能够,也要把这群自以为是的人和他们所谓的权利信仰砸的稀碎,踩在脚下一点点碾开,碾碎······ 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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