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呆子，看那么久书了，也不知道休息一下？” 纳兰容若进来的时候，正好见着清徽拿书轻轻拍了下胤礽的脑袋。纳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赫舍里贵人倒是大胆，时常捉弄太子不说，偶尔在皇上面前也是直言不讳。 今儿不是他当值，他没有穿黄马褂，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手上拿着书卷，整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雅士风流。 “纳兰先生” 清徽见他来，立马起身福礼，冲他笑了下。 胤礽也没有自恃皇太子的身份，站起来行了拱手礼，喊了句“先生”。 这里如若按品级来说，清徽品级是最低的，贵人是从七品，容若是一等侍卫，相当于正三品官员。不过因她身份特殊，纳兰对她亦是颇为礼遇。 纳兰回了一礼，他在两人面前素来不以师傅身份自傲，但也不会太过放低姿态。 清徽和胤礽私下还曾感慨，这纳兰容若倒和其父性格不大相像，毕竟官场上明珠大人出了名的油滑、八面玲珑。纳兰同样处在这钟鼎之家，又为天子近臣，却是自带了一分松竹之韵。 胤礽这会开蒙的书籍大多是《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这些，等他稍长些便会学习四书了，再大些，就是《资治通鉴》、《性理纲目》、《古文渊鉴》等，还有《御览经史讲义》、《名臣奏议》等，这些书主要是学习历朝历代朝政经验得失，培养皇子基本的政治能力。 清徽想着，她最多可能就只能跟着学习一点四书，往下就不能接触了。 容若同时负责监督两人习字。纳兰的书风俊朗飘逸，姜宸英曾评价纳兰书：“行楷遒丽，得晋人法”，在康熙推崇董其昌的风尚之下，纳兰容若有自己的审美和坚持。 胤礽的字是康熙手把手教的，自然风格接近董书。但清徽则不然，比起董书的风格，她更喜欢纳兰的书风。为此她还特地问纳兰有没有他以前练字的字帖，让她得以临摹。 纳兰起初惊讶来着，但对上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虚心求学的模样，他为此给她写了个字帖。 她平日里爱捉弄太子殿下不假，在皇上面前性格也颇为活泼。可这会看她练字，见她端坐其身，眉目肃敛，聚精会神地勾勒着眼前的一撇一捺，练习书法就是需要这样的态度。 不过其实无论做什么，认真都很重要。 容若看着专心致志的清徽，眼里闪过赞赏。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这番态度多少也影响了一旁的胤礽。 胤礽年纪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但看她那么认真，她也跟着静下心来学习了。 纳兰心里为此想过，也许圣上会允这赫舍里贵人跟着太子一起开蒙读书，有这个原因在。 说到她和太子一起开蒙读书一事，时下任职于南书房的张英大人曾反对，说贵人既非要考试做秀才，和太子一同读书无益也。 张英说这话的时候，当着清徽的面，康熙、太子和纳兰都在。 只见小姑娘眉头一挑，面色一凝，对着张英就是直接道，“难道不考试做秀才就不能读书了吗？我读书是为了明理，通晓做人的学问，难道学习做人的学问也要分男女？古往今来历史上有贤名的女子，哪个不是因为读过书明白了事理呢。我听闻张大人的妻子颇有贤名，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更何况我不为功名利禄读书，难道不是显得我求学之心更诚？” 寥寥几语，便把素来通文达理的张英说得哑口无言，就连一旁的康熙等人也愣住了。 纳兰回想起这事，再看向清徽，眼里闪过一抹欣赏。 最后还是康熙出面圆了场，只说是朕的家事，卿不必太过忧虑。 不过清徽这番话，倒是让康熙思考起了如何教导公主的事，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容若这会站在清徽背后，看她的字渐渐染上两分和他相似的风格，内心的感觉有点奇妙。 他心里多少认下了这个女弟子。 清徽写罢一字觉得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 她回头一看，纳兰在她身后。 这会正是未时，阳光透过雕窗照进屋内，光晕笼罩着清徽的位置，她垂眸一笑，细碎的金辉洒在她的脸上，鲜活明媚。 容若一愣，下一瞬却是跟着笑了。 “是累了吗？” “嗯”，清徽点点头。 她又转身看一旁正好放下笔的胤礽，“太子殿下也累了吗？” 胤礽回头看她，他很喜欢这种和她一起学习的感觉。虽然皇阿玛说了，等他再大点，就给他找哈哈珠子，但他觉得和姨母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那饿不饿？” 清徽问他，实则上是她自己有点饿了。 果然她这话一出，胤礽和纳兰都笑了。他们都知道她的习惯，每次学到一半，便要停下来吃点东西再继续。 这会临近中秋，宫里开始置备月饼了。 时下月饼的口味有：奶酥油枣馅月饼，香油果馅月饼，椒盐芝麻馅月饼，香油澄沙馅月饼，猪油松仁果馅月饼等，还有蒙古的蒙古奶酪月饼（即“□□月饼”）。 口味倒是不少，甜咸口的都有，但就是没有清徽喜欢吃的咸蛋黄口味的。咸蛋黄月饼一咬开，里头咸酥的蛋黄搭配着油脂，再混合着月饼的甜，吃起来口感丰富极了！ 为此清徽还特地让人去找御膳房，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刚好，前两天御膳房拿来了，清徽首先拿给了康熙。 她觉得康熙应该会喜欢的，因为平常一块用膳的时候，她留意到康熙似乎很喜欢吃咸菜类的食物，那咸蛋黄月饼多半也会合他的口味。 果然，康熙吃了啧啧称赞，还下令让御膳房多做些，他准备中秋的时候拿来赏赐给大臣。 不止康熙喜欢吃，胤礽大概和她一起久了，吃东西口味也有点像，胤礽也很喜欢。 这会清徽要了一些过来，想着当课间零食也不错，然后还可以送些给纳兰师傅尝尝鲜。 三个人凑在一块吃月饼，容若第一次吃这种口味的，自然也觉得颇为新鲜。再配上一壶清茶解腻，个中滋味自是美妙。 纳兰准备回去的时候，清徽还给他备了一盒，让他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清徽有点羡慕纳兰可以出入宫廷，她穿越来那么久，除了去巩华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纳兰捕捉到了她眼里淡淡的羡慕，他本就聪敏，稍一思索，大概也有点明白是为什么。 * 中秋这天，宫中要举行祭月仪式。 摆上供品后，燃香。皇帝和皇后等人，依次对月光行礼。这会没有皇后，那就康熙拉着太子，和太皇太后、太后一起祭月了。 佟贵妃、钮祜禄妃以及几位嫔等高位的，可以站在后面一起。至于清徽这些品级低的，虽说也可以在后面跟着，但实际上就是来打打酱油的。 康熙在乾清宫设宴，祭完月后，众人落座。 这种时候就是胤礽非常明显能感觉到，皇阿玛不只是他一个人的阿玛。因为宫宴上，只要不是太小的孩子，基本都会带过来，加上胤祉最近回宫了，皇阿玛自然是得多关心一下。 如果换作是以前，胤礽可能会有点没有安全感，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姨母了，他不怎么怕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往清徽坐的地方看了两眼，就是清徽坐的太远了，他都不怎么能够看清。 他也不敢多看，皇阿玛之前就告诫过他，不可对姨母太过养成依赖之心。不然他觉得按照皇阿玛的性格，可能以后就不怎么给他和姨母见面了。 不过他的小动作还是没有瞒过康熙，康熙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扫视，他眉头一皱，这丫头的确坐太远了不好找。结果，他看到的时候，清徽在百无聊赖地发呆。 真是的，这丫头，耍嘴皮子的时候那么活泼，发呆的时候又似乎真的神游九天去了，康熙嘴角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冲梁九功招了招手，“把这碟燕窝鸭子火熏片拿去给赫舍里贵人吧，她喜欢吃鸭子”。 一旁的孝庄听了倒有点侧目，皇帝日理万机那么忙，竟然还能记得一个小姑娘喜欢吃什么，除非......是了，这赫舍里贵人倒是经常陪皇帝和太子一起用膳。 宴罢的时候，清徽准备等到胤礽过来说几句话，就回去储秀宫休息。 没成想，太子和大阿哥是前后脚的一起过来了。 大阿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冲她冷哼了一声。 清徽疑惑地看着太子。 只见小豆丁脸上也有几分自得，他和清徽说起了点悄悄话，“大哥有点嫉妒呢，明珠大人待他更为亲热，结果纳兰侍卫做了我的师傅”。 清徽听了，心下也明白。这明珠素来和索额图一派不对付，康熙有意借他和索额图打擂台，在朝堂上形成制衡。 所以无论是明珠亲近大皇子亦或一心顺着康熙，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的确很懂得揣摩圣意。 明珠和太子的叔祖父隐隐对峙，但自己的儿子又做了太子的老师，怎么想都有点好玩，就是不知道明珠心里怎么看这件事。 清徽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在这些事上一般都比较沉默，其实也是有几分明哲保身，不主动掺和，以免引起康熙不满。 * “这是？” 眼前是两尊兔首人身的彩绘泥塑，清徽略带惊讶地看向纳兰。 “先前贵人赠了月饼，这是我送予太子殿下和贵人的小小回礼，民间爱玩的‘兔儿爷’”。 这一看就知道是中秋应节令的儿童玩具，可能在纳兰侍卫心里，说不准把她看成和太子一样，都还是孩子。 不过有礼物收，看着两尊憨态可爱的彩塑，清徽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和胤礽一人一个，刚好一对。 胤礽也很喜欢这个礼物，把它放在了书房里他日常惯用的案桌上，温书习字一抬眼就能看到。 “还没有问先生这个中秋过的如何呢？” 只见纳兰抿唇一笑，“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 清徽一下子就羡慕了，“真好，能和朋友一起赏月，还有飞舞的萤虫助兴”。 她来到这里之后，好像都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清徽眼里的歆慕作不得假，纳兰看着她灿若星子的眼眸，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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