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烧得难受,迷迷糊糊间,像在一个光怪迷离的梦里。梦里有个中年男人,留着辫子头,清徽纳闷,怎么是个清朝人的模样。 她喃喃地想开口说话,发现自己一出声说的却是“额娘”。 一声怯怯的“额娘”在殿内响起的时候,梁九功偷偷摸摸地瞅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 只见原本打算来看几眼就走的康熙,听了这话,眼里闪过一瞬稍纵即逝的怜惜。 他坐了下来,替床上这个病了几日尚未见清醒的小姑娘拈了拈被子。 因还烧着的缘故,小姑娘脸红红的。许是察觉到身旁有人,康熙手略停在她耳侧的时候,她整张脸贴了上去,还蹭了蹭。 天子本欲伸回的手一下子停住了,只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神色莫名。 又突然听到她喊了声,“阿玛……” 一瞬间似乎被人当成了老父亲的康熙...... 罢了,他总归不能和病人计较。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妻妹,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 康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没有那么烫了,大抵是方才服药过后起效了。 他不打算再待下去,他日理万机,能抽空出来看看已是恩典。 他吩咐了一声底下的人细心照看着,便信步离去。 出了这储秀宫,帝王的神色倒仍是淡淡,一时间让身后的梁九功愈发捉摸不透。 这赫舍里格格和钮祜禄格格都是上个月进的宫,两位都是先皇后的妹妹。只是这待遇上,钮祜禄格格享的是妃位待遇,而这赫舍里格格是贵人待遇。 但若说皇帝不喜赫舍里格格吧,怕也不见得。这听说人病了好几天没好,不也来看了。 这会康熙心里想的却是,召两位已逝皇后之妹入宫,一来是维持八旗勋旧世家和宫里的姻亲,二来也是对两位皇后母家的一点余泽。 谁承想,人没进宫里几天就病了。既然是施恩,康熙自然是想事情皆大欢喜的,所以才来看赫舍里。 这么想着,他又吩咐了梁九功一声,“待人醒了,让人来告诉朕”。 梁九功忙不迭地点头,“嗻,奴才晓得”。 康熙心里还琢磨着事,赫舍里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他以前都没见过,自然不可能对她多上心。 他只是想着,人刚进来没多久就病了,难不成这宫里真的不养人?又一下子想起他夭折过的孩子,心下难免有些感触。 清徽这病反反复复几天,等她渐渐地要好起来,已经是五天后的事了。只是到底病得久了,身形消瘦,原本就不胖的脸这会更是尖尖的,整个人看着更像个孩子了。 她神智清醒过来大概是昨日的事,梳理一遍记忆后,大致基本了解自己当下的处境。她穿越到康熙十九年,成了历史上的平妃。 虽然不是专门学习历史的,但她对清宫历史多少也有点了解。这个开局基本还可以。 因为凭她目前的身份,仁孝皇后的亲妹,太子的亲姨母,只要脑子不犯抽犯下什么大错,后宫里估计都不会少了她的位置。更别说历史上康熙似乎也不是苛待妃嫔的人......唯一的不好,似乎就是平妃有点短命。 她对争宠没想法,而且不是原主,不会有什么家族荣耀的包袱。虽然占了别人的身子,但她觉得自个穿越也很倒霉,所以还是顺从自己心意,努力过上吃好喝好的日子来得舒服。 不过清徽低头打量自己目前十二岁的小身板,心想着康熙应该不会那么禽兽对她下手吧?虽然康熙本人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大婚了…… 她一边翻着侍女朝霞给她借回来的志怪小说,一边出神的想着。 直到门口传来太监传唱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皇帝来,她自然是要下床行礼的。但她这会急急忙忙,甫一下床,鞋子没穿好,书又掉地上了。 康熙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小姑娘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溜溜的,地上还躺了本书。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清徽想行礼光着脚呢,但不行礼也不是。 她看向康熙,帝王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清徽穿越前做过秘书,别的不说,察言观色她还是颇有几分心得。 她不敢再耽搁,立马躬身欲行礼。 就在她腰刚弯下去的时候,康熙免了她的礼。 清徽脸上不显,心里多少琢磨,康熙多半见到她方才的样子有点不喜。 康熙的确觉得她刚才有些不成样子。但一来想着她大病初愈,二来看在她年岁甚小的份上,不欲计较。只是人既然进宫了,就要有宫中人的样子。 他寻思赫舍里氏是不是规矩没学好,按理说不应该。他记得仁孝进宫时,德容言功堪称女子中的典范。他想着要不要派个教养嬷嬷过来。 他挥手让清徽到床边坐下,既然不打算罚她,也就没必要让她站着和他说话。毕竟小姑娘看着脸白白的透着病气。 清徽福了礼后,乖巧地在床边坐下。和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帝王打交道,她不敢掉以轻心,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她趁机打量了他几眼,和后世中式画像里更偏“柔和”的长相不同,这康熙长得倒是更倾向于法国画师笔下的风格。颧骨比较高,鼻子直直的,眼睛偏深邃,颇有少数民族特色。脸上痘印也有,不过不是很明显,总体来说,比画像上要好看几分。 他长得不矮,身形挺拔,加上此时他正值青年,二十几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举一动颇具帝王威仪。 小丫头好奇的眼神康熙自然看到了,他也不恼,反而还觉得有趣。他今天既然能来看她,自然是心情不错又得闲才来的。 没成想一来就看到这丫头御前失仪不说,还好奇地打量他,着实是有些大胆,不过怎么也比畏畏缩缩来得好。 他捡起地上的书,正好瞧见了清徽先前看到的内容。本只是随意一扫,没想到这故事还挺有意思。 故事里说的是两个道士,师出同门。其中师兄本领胜于师弟,被选为下一任掌门,师弟因此心怀嫉妒。在两人一同下山斩妖除怪的历练中,师弟暗中使坏,更与妖怪勾结,意欲除去师兄。短短两三页的故事,把人心险恶描写得十分到位。作者为了加强行文效果,对里面的妖怪也勾勒得颇为恐怖。 康熙没有点评其它,只是笑着问, “你一个小姑娘家看到里面的妖鬼精怪不害怕么?” 清徽摇摇头,“臣妾不怕,不过都是书上写的,又不会跑出来”。 她这话说的语调活泼,眉眼轻快,颇有几分不知事的天真。 康熙听了就笑了,就连一旁站着的梁九功都觉得这赫舍里格格正是可爱的年纪。 “再者” 清徽瞄了眼康熙,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再者什么?” 康熙扫了一眼过来,饶有兴致。 “再者就算真的有精怪,也没什么好怕的。一来臣妾无愧于心,二来无欲则刚”。 康熙听了她的话一愣,旋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一个无愧于心和无欲则刚,这话听起来真不像个小丫头片子说出来的,有点意思”。 清徽低头故意装作不好意思。心下却想着,她这会年纪不大,还是少做出和年纪不相符的事来。 但古人早熟,康熙十二岁结婚,她作为备选后妃进宫,想来只要不是太跳脱的事估计也无妨。 “这本书是汉文写的,你可是能全都看懂?” 康熙这么问,但心里估计赫舍里氏的汉文水平不会太差。 这会是清初,满人的汉文水平大多就那样。嫔妃们里大家族出身的,可能汉文水平还过得去,中下层的妃嫔就不用说了,无障碍阅读书籍的只会更少。康熙因此倒是对清徽高看了一眼。 “嗯,臣妾大部分都能看懂”。 书后面的内容清徽有大概翻了翻,虽说是繁体字,但她基本能看懂。 只见康熙突然摇头失笑, “也是,倒是朕小瞧你了。毕竟你们赫舍里家可是出过乌云珠这样的姑娘。” 康熙说的乌云珠是清徽的堂姐,索额图的女儿,有名的女诗人。 清徽不经意间沾了几分赫舍里家的光,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得益于现代教育,和这些正儿八经的古代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皇上谬赞了,臣妾比起堂姐差得远了”。 康熙不在意的摆摆手, “满洲儿郎如此多,不也才出了一个纳兰”。 这话说出来倒有几分爽朗气度,清徽心里不免对他多了一分好感。 康熙和她聊了这么一会,也准备走了。 只不过和这小丫头相处的放松,他乐得多照拂几分。 “有什么缺的要用的,可派人去和内务府说,让他们都给补过来”。 康熙扫了眼屋内伺候的人,发现都是几个年轻的宫女,没有看起来老成持重的。 “若遇上什么事,可派人来告诉梁九功一声”。 小姑娘乖乖点头。 就当康熙要走的时候,小姑娘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衣摆。 康熙不解地回头看她。 眼前的人亮着一双眼睛,颇为胆大地说, “臣妾有一件事想求皇上”。 哟呵,前头康熙话音刚落,这就有事求上了。 梁九功飞快地瞅了清徽一眼,真不知道是该说这赫舍里格格大胆还是什么好。 皇上主动替你着想和你主动开口要,可不是同一码事。 康熙脸上神色未变,只是方才心头的愉悦多少淡了点,不过他还是愿意给小姑娘这个面子。 “什么事,说来听听”。 “想求皇上给臣妾赏下一些风土志和志怪小说,臣妾养病的日子可以有个打发。” 原来是这种事,康熙自己喜欢读书,对于她有这份心倒也乐见其成。 “嗯,朕晓得了,晚点派人给你送过来”。 看着眼前人乖觉的模样,康熙想到她不过和自己养女大格格差不多的年纪,又闻她生母早逝,最近几年噶布喇身体也不大好。 一时间康熙对她多了点怜惜。 “说是养病,也别久卧在床。多起来走动走动,改明天好出去外边走走,晒晒太阳,何况你这离御花园近,多走动才可使身子更为强健。” 清徽点头,“臣妾省的”。 她抓着皇帝衣摆的手也松开了。 男人看她听话的样子满意地笑了,他手抚上她的发顶,像哄小孩似地摸了摸。 只是这手还未放下,就听到底下小姑娘甜甜的一句,“皇上姐夫,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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