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回到秦国后你想做些什么?”嬴政忽然问。 鹿过收回思绪,回过头将眼睛面向了嬴政的方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跟你们一路的?” “难道不是吗?”嬴政问。 “难道是吗?”她反问。 “那你有地方去吗?” 这倒是把她问住了,她沉思了以后,遗憾的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有。” “那就和我回秦国吧。”半大的少年说,“你的武功很厉害,我们秦国那里也有一位很厉害的将军,叫白起。你跟他一定很聊的来。”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她故意吓他,“万一我不怀好意呢?” 嬴政微微笑了笑,“我相信你。” 擦着剑刃的手顿了顿,她想了很久,然后问,“你们那里有什么?” “岐山的臊子面、锅盔墩饼、石子馍……” “石子馍?”她问嬴政,“是夫人之前做的那道菜吗?” “是的。” “那锅盔墩饼是什么?”她有些不解。 “它以长过两尺,圆厚犹如锅盖闻名,因而叫住锅盔墩饼。”嬴政顿了顿,忽然道,“对了,还有巴乡清酒。” 鹿过茫然的听着嬴政说,擦剑的动作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听起来真好。”她把剑收入剑鞘,“那到了秦国后,我可以去洛邑看看吗?” “洛邑?是洛阳吧?” 她愣了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是啊,周朝已经亡了多少年了。 “对,是洛阳。”她的心中莫名出现了一股悲凉的情绪,倒也不是说她对这个王朝的坍塌感到多么的悲痛,而是不免想起了在周朝末代时,那种王朝无可奈何的摇摇欲坠。 这是一种无能为力感,一种她熟悉的、就像老朋友一样的无能为力。 在时过境迁中,她姬怀慈也不过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只能随风而逝。 “去休息吧,明天要赶路。” 她拿上那柄剑,走向客栈。 …… 历经几天的跋涉,他们才来到晋国的太原,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鹿过率先推开面前的这座小庙。 庙里头残破不堪,但好歹也能够住一晚。 鹿过往四周看了一圈,又抬起头看着那上方供奉的佛像许久,然后才对身后的嬴政和赵姬说,“没有问题,进来吧。” 他们也是在快天黑后才勉强赶到这里,但周遭没有什么客栈之类能歇脚的地方,再加上夜晚不便赶路,因此嬴政提议先在这里住一晚。 微弱的火苗忽闪忽闪的,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火苗。 终于,赤色的火焰腾的升起,她的脸上出现了点笑意,“成功了。” 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鹿过走到庙的门前,关上大门。 “你在邯郸那里还有家人吗?”嬴政一边清理蜘蛛网,一边问。 “有,有个还活着的兄长,但他断了一双腿。” 鹿过不自觉的想起了姬渊。 她记得她以前小的时候其实很羡慕姬渊,隐隐还有些仰慕。 母妃常说他是将来要当上天子的人,是个多么完美的人。 周朝还在的时候,鹿过以前也曾远远的看过姬渊几眼。 他长的很好看。皮肤白皙,但身材高挑挺拔,长相清风霁月,说话是那种彬彬有礼的高傲。他那时才华横溢,风格无限,少年恣意。 那是鹿过无比想要靠近的存在。 所以她要救他。 “你到时候要将他接来秦国吗?”嬴政问。 她摇摇头,“不了,他不喜欢。” “为什么?” 论起原因,鹿过不由得笑了,她在黑暗中,试图想象出嬴政的脸,随后朝他的方向看去,“可能是因为有点恩怨吧。” “恩怨?” “对啊。”她无奈的说,“你们秦国有个人,可是直接端了我们的老家啊……” “秦国的律法严苛,等我回去以后禀告父王,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真的吗?”鹿过说,“他官职挺大。” “那又怎样?你告诉我他的名字。” 于是鹿过朝他招招手,等嬴政走近后,悄声说,“那个人叫吕不韦。” “吕不韦?”嬴政愣了愣,“他竟然会做这种事……” “人不可貌相啊……”她看着火堆,虽然也看不见。靠在柱子上慢慢的说,“这个吕不韦不光端了我老家,还占了我家的土地,房屋。对了,我那可怜的兄长就是被他的手下打断双腿的。” “岂有此理。”嬴政皱起眉,“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们讨回公道。” 她闻言却只是笑了笑。 或许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这样的,就连嬴政这个心思比一般孩子多的男孩也一样。 “你睡觉吧,我守夜。”她淡淡的说。 “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嬴政纠正她。 “不行。”鹿过抬起下巴,仰视着站起来的少年,“这里我打架最厉害,所以我说了算。快去睡觉,小孩。” 兴许是最后这两个过于直白的字,使得嬴政一脸不高兴的回去睡觉。 而鹿过则是又再次抬起头看向了高台之上那座微笑着的佛像。 直至后半夜,雨声都依旧很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鹿过无聊的盘着那串佛珠。 忽然,她的手顿了顿,火堆里的火焰被一阵风刮的猛烈摇晃起来。 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用地上的木棍挑起火堆中被烧的滚烫的木柴,然后朝着窗口甩去。 滋啦—— 被击中的杀手捂着脸掉下窗外。 而鹿过已经提起剑,顺势戴上斗笠,也跳出窗外。 她踩着地上潮湿的泥土,从哗啦的雨声中听出了对方的人数。 ——铮 剑刃出鞘,血融进了大雨,尸体倒在泥泞之中,鹿过掐住最后一个杀手的脖颈,冷冷的问,“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不说话。 “赵国?晋国?不,不对……” 忽然,手下那人脖颈处的某块皮肤不动了,鹿过皱起眉,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自尽了。 思索之际,庙门被猛的推开,嬴政跑了出来,看着满地的尸体,眉头紧皱。 “又是一批。”鹿过不慌不忙的走进庙里摘下斗笠。 “知道是谁的人吗?”嬴政表现的十分冷静。 鹿过摇摇头,“最后一个人自尽了。但他们的武功——”她顿了顿,“不像是赵国的反倒有点像……” 话还没说完,嬴政就冲出了门外,鹿过没有管他,淡定的坐在火堆边,试图烤干自己的衣服。 等过了半晌,她才看见嬴政一身湿淋淋的走进庙里,手里拿着一块令牌。 她原先也猜到应该是秦国有人想让嬴政死,可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一出血亲自相残杀的戏码。 “是成蟜……”嬴政平静的把那块令牌收起来。 “看来他不想让你回去。” 嬴政沉默着不说话。 “等你回到家了应该就会好了。”鹿过安慰他。 “是吗……”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嬴政开口,“你教我杀人吧?” “你回到秦国后又不需要自己杀人。” 但少年却是执拗的看她。 他的黑发潮湿的贴在脸颊两侧,那张青涩但完美不见一丝瑕疵的脸被火光照成了暖黄色,而火焰,似乎就在他眼中燃烧着。 “好啊,不过很累的。”鹿过说。 “我不怕累,师父。” “等等,别叫我师父,不吉利的。”鹿过连忙阻止。 毕竟她的师父就是死在她手里的。 “那我该怎么叫你?”嬴政不解。 “这个嘛……我想想……”她思索着。 叫鹿过吧,这毕竟是假名,像她的父皇那样称呼其谋士为先生的话——等等,她又不是教书的,为什么要叫先生……鹿过绞尽脑汁的想着。 “我叫你怀慈吧。”嬴政忽然说。 她想了想,“那好,你就叫我怀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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