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山路颇为崎岖,还望公子保重。”她盖上了最后一捧黄土,对嬴政道。 少年没有再说话,鹿过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就听到少年冷淡平静的声音: “别动。” 一丝冰冷抵在脖颈的血管处,轻轻一滑,血液便会喷涌而出。 “阁下这是何意?”鹿过毫不在意的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嬴政的神情冰冷,观察着鹿过的表情,以及每一个动作。 鹿过叹了口气,然后回答,“鄙人会跟着人学过些占卜之道。” “你觉得我会信?” 鹿过摇摇头,“大概不会。” 相顾无言。 过了许久,嬴政才问,“你是赵国人?” 鹿过摇摇头。 “那你是……” “秦国人。”鹿过立刻回答。 她听到了一声嗤笑,然后那人将刀刃更贴近她的血管,“继续编。” “楚国人,燕国人,齐国人……” 她感受到了一丝微痛,抹了把脖子上的血,她微笑着说,“公子大可以猜猜。” 许久,刀刃从血管处移开,她听到嬴政说,“没意思。” 这种不怕死,又让人看不透的人,就像是一潭深深的湖水,一眼望不见底。 少年坐了下来,“想来你也不太会是刺客。” “刺客?”鹿过擦掉了脖子上的血,然后问。 嬴政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但鹿过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天下纷争她不感兴趣,但却也有不少的消息来源。这秦国公子政多半是要回秦国了,却在半路遭到了刺杀,所以才会来到这没什么人烟的山里。 想了一会,鹿过站起身,把地上的铲子放到木板车上,打算回去。 “你去哪?”嬴政叫住她。 “回家。”鹿过道:“我并非刺客,公子想来也是知晓了的。” 鹿过静静的等待着嬴政的回答,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他说:“我不知道下山的路。” 他又补充,“山下想杀我的人不少。” “所以?” “所以你可以带我下山。” 鹿过思索了片刻,然后问嬴政,“公子认为我可以打得过那些人?” “你打不过?” 鹿过不由得笑出了声,“或许可以试试吧。” 下山的路十分陡峭,嬴政走在前头,左手拿着竹竿的一头。鹿过走在后头,手中握着竹竿的另一头。 “公子贵庚?”鹿过闲聊着。 “13岁生辰还未过。”嬴政回答。 鹿过点点头,踩在石子上。 “公子就这么自信鄙人可以护你此行周全吗?” 闻言嬴政停下了脚步,“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我却认为你会护送我回秦国。” “况且。”嬴政补充,“你也确实打算带我‘下山’。” 午夜的山林格外静谧,鹿过听到几声鸟鸣。 “公子就不怕我对你动手?”她戏谑。 “不是很担心。”嬴政回答,“倘若你想杀我,刚刚就可以动手。” “公子真是信任鄙人。”鹿过笑着说,“公子可知我从第一次见到公子就起了杀心?。” 前面的人脚步停下了。 鹿过睁开眼,若无其事道:“开个玩笑。” 她听到了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那就快走吧。” 鹿过点点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慢悠悠的跟着嬴政下山。 山路崎岖,但好在路途不算遥远,鹿过终于踏到了一处平地。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鹿过闻到了更刺鼻的血腥味,她听到了几道脚步声,以及刀剑的摩擦声。 “就是这里?”她问嬴政。 嬴政没有再说话,他抬了抬已经凝固血液的右腿,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看着那几人。 “是他们吗?” 鹿过抬起头,面朝四周扫了一圈,嬴政把一把刀递给她。 她听到少年的声音冷冷的,“倘若你能够安全带我回秦国。”嬴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十分的坚定,“封官加侯,必不少你!” 鹿过掂量掂量手中的刀,她把刀还给了嬴政。 “五个人……”她喃喃。 重新拾起竹竿,“还用不着刀……” 乌鸦从深林之中飞出,鸟兽的凄鸣显出了几分诡异苍凉之感。 竹竿那尖的一头不断的没入心脏,鲜血喷涌而出。鹿过的手上,脸上,沾上了几分温热。 竹竿的一头已经变得血淋淋的了。 鹿过试着把脸上的血抹掉,却发现越抹越多,她听到了地上那人的求饶声。 “要杀吗?”她想把血擦干净。 嬴政递过来一块手帕,声音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颤抖,他动了动嘴唇。 鹿过没听清,继续问,“什么?” 此刻她也才恍然想起,尽管面前的这位秦国公子有多么的早慧,此时的他,也不过是个12岁少年。 她感觉到旁边的少年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就听到了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他杀了那个刺客。 天已经蒙蒙亮了,鹿过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问,“公子可还好?” 嬴政把刀丢在了地上,“无事。” 鹿过擦完了脸上的血迹,想把手帕还给嬴政,但又觉得把脏兮兮的手帕就这么还给人家不太好,于是转移话题般的问:“现在该去哪?” 嬴政瞥了眼鹿过脸上几道还没擦干净的血污,似乎觉得有些不忍直视,然后转过头,看着远方来的车队道:“他们来了。” 嬴政往前走去,却发现鹿过还停在原处。 少女灰黑色的衣袍沾上了暗红色的血污,白净的脸上也有了血渍,眉眼柔和但颜色深沉,嘴唇很薄,透着几分淡淡的粉,身材瘦削,此时正拿着那杆血淋淋的竹竿,望着山上。 “你怎么了?”嬴政问。 鹿过道:“我大概还要上山一趟。” “要我给你带路吗?” 鹿过笑着拒绝,然后抬头看看黎明的天空,“公子,天已经亮了。所以,不必了。” 留下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鹿过打算上山和她的那位兄长告个别。 凭借着记忆,她踏着崎岖的山路,推开了那扇木屋的门。 “——砰” 一个硬物迎面砸来。 她可以躲,但她没躲。 鲜血顺着额角渗出,她摸了摸额头道:“我要去秦国了。” 墙边的人没说话,许久,鹿过才听到一声满含讥诮的:“懦夫。” 鲜血顺着额角落在了眼皮上,她眨了眨眼睛,把竹竿放了下来。 “你腿脚不便,独自在这里生活不大好,会有人带你走的。” “走?” 对面的人语调怪异,“去哪?” “我们能去哪?” 又是一声物体坠地声,他声音颤抖,“国家已亡!” 鹿过静静的站在那里,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那天。 吕不韦带兵攻进了皇宫,一瞬间,这宛若天堂般的皇宫变得支离破碎。 她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妃子,临死前,那可怜的女人死死的拽住鹿过的手,“你的……兄长,他……他……”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鹿过大抵也是知晓了的。 周皇后没有孩子,于是那女人的儿子就被养在了皇后膝下。 鹿过很少见过她的那个皇兄,印象中,是个十分冷静且傲慢的人。 据说她的父皇死了,皇后被带去了咸阳。 在那一路上,她杀了许多人,然后在死人堆里,挖出来了她那个鲜少谋面的兄长。 原本高高在上的周朝储君断了两条腿。 把姬渊挖出来时,他还是醒着的。 而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 真有意思啊,明明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从皇宫逃了出来,来到了赵国。 鹿过会武功,她很强,所以瞎了一双眼。姬渊不会武功,所以断了双腿。 真是公平啊。 鹿过不是她的名字,但她不得不为自己改名换姓,由此她还为自己兄长也想出了不少名字。 例如:鹿边,鹿上……之类的。 但最后姬渊告诉鹿过:“我大周王朝怎会有你这样的公主!” 公主? 事实上,倘若不是他提醒,她从未意识到自己这样也可以算是公主。 她也姓姬,但从小不在皇宫长大,而是在外面的一座西域僧人建造的寺庙生存。 僧人告诉她:你有武学的天赋,假以时日,必能以一敌百。 于是她高高兴兴的跟着学武,一学就是十年。 她不喜欢那金碧辉煌的宫殿,纸醉金迷的都城。 那么的陌生。 就连她的生母也是,兄长也是。 更不用说那个所谓的父皇了。 那个可怜的女人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让她保护好太子。 她答应了,这样,她就不欠他们了。 西域僧人的话成了现实,但她仿佛成了一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她杀了很多人,多到数不清了。 秦人恨透了她,但也有人怕她。有人贴出了她的画像,那双眼睛画的极像。 于是她拔出了剑,双眼便开始痛,最后一片血肉模糊。 她再也看不见了。 但她曾经养了一条狗,她把它一同带了出来。 狗会给她引路。 姬渊也知道了她是个只会杀人的怪物,他忽然变得很高兴了,“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大笑着:“为我大周王朝报仇!” 鹿过没理他。 就像现在一样。 “离开以后,他们会带你去西域。”鹿过关上窗户,“然后,好好生活,别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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