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里面先有衙差走出,然后就看见朱耀明夫妇以及陆广宁都被绑着,由衙差押着出来,一行人向五人藏身的方向走。朱宅门外围观的三五好事者也跟在队伍的后面。 朱耀明看起来神情轻松,却似有些醉意,嘴里哼哼哈哈地唱着歌。只听他唱道:『猪崽生猪圈,留下换酒钱。好酒不相送,独饮醉中眠。』重重复复就只唱着这几句。 朱妻则显得一脸惊惶,面带忧戚,一边走还一边向身旁的衙差求情道:『差大哥,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根本不认识什么朱佑明,更不是亲戚……』 衙差目不斜视,冷淡地说道:『你跟我们说也没有用,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见到县官大人再说吧。我劝你还是省口气。』 后面的广宁大概知道说来无用,干脆默不作声,夹在众人之中跟着走。 朱维、朱绍两兄弟眼看父母受苦,便又想扑出去,被丁夫子和浩源死命按住。 丁夫子道:『别作声,你们这样出去有危险。』 『可我不能见父母遭罪不去救援啊!』朱维急道。 『你这样出去,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被一并抓走。听听你们父亲唱的歌,你们这样出去枉费他一番苦心。』丁夫子道。 朱氏兄弟静下心来细听那歌词,瞬即四目蕴泪,低声哭起来。原来父亲是在向他们暗通消息,告诉他们,朱家犯了官非(醉),叫他们赶快走(酒)。他说,作为朱家的孩儿(猪崽),要留住性命,不要来营救,也不要来相送,如若获罪,就等他独自承担(独醉)。 父亲大概知道事体严重,却是临危不乱,虽则有口不能言,还能想出这样一个方法通知他们不要自投罗网,实在用心良苦。幸好丁夫子够机警,否则,在万分焦急的情况下,他们又怎能明白父亲的心意。 这时,又听得衙差头目交谈之声:『朱家的两个儿子外出未归,据报还有个同党逃脱。我们分作两队,你带一队押这三人回去,我带一队人继续搜。他们若真的出外游乐,两个小孩儿也走不远,总得回家。上头对这件案子十分重视,我们要小心行事。』 大帮人继续前行。 后面跟着的好事村民也在小声谈论:『哎哟,真想不到,这朱家竟然是那个南浔富商的亲戚。早前还没留意到呢。其实一听名字就知道有关系。同姓都有三分亲,连名字都是按辈分排的,错不了。』 『那个姓朱的富商被杀头了呀,听说是写了本什么书。』 『写了什么书这么严重?得罪什么大官了吧?』 『别乱说!得罪朝廷命官是大罪。』 『像我们这样安安分分的不就好了,还学人写什么书,出那个名有啥用?这么有钱还不安分,他若是分我一点,让我喊他爹,我都干!』 『你没听他老婆说,他们不认识那个富商,跟那个富商没关系呀。』 『她说你就信?有事受牵连了,谁不会说没有关系?官府能搞错吗?我们就只会听别人说,官府有那么多人去查案,能搞错吗?』 『刚才官大爷不是说了吗?是有人举报的,说他跟几个朋友私下谈话的时候说漏了嘴。官府一对照名字,还能有错?有人证,有物证,十不离九了。』 『读书多有个屁用,净会弄些事情出来,不安分。别看我大字也不识一个,什么道理都不懂,只会捡牛粪,可我就知道一件事——忠心。』其中有个自豪地说道。 『谁能看出你忠心了?』旁边的给他白眼。 『你听着,我只是个捡牛粪的,牛粪就是我的宝,是我的命根子,我堂弟问我拿,我也只给他一两坨。若是朝廷问我要,或者万岁爷问我要,我整车给送过去,上面还要插朵花。够忠心了吧?』 周围的人一听忍不住『哄』一声大笑。 前面两个官差听他越说越离谱,扭过头去看谁说出这番言论,怕是个说反语搞事的人。却见那人穿一身窄小的短打,獐头鼠目,两肩微耸,不似是来闹事的,应该只是个没文化的瘪三。 于是官差立即呼喝他:『你闭嘴!再说话先割掉你的舌头!』 那人一听,吓得脸上一紧,也不明白为啥自己表忠心会受到这般对待,立即就噤了声。 朱维几个听着好事者们的言谈,都说得像是证据确凿了一般,他们不由得心惊胆战。这闻名全国的大案,两耳稍微听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多少都知道一些,即使是不知道的,官府也会让他们知道该知道的,以震慑他们,让他们明白做事要有分寸。 押解的一行人走过之后,路上暂无行人。丁夫子转身对他们说:『你们都看明白了,这事情很严重,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几个不要回屋子,也不要回学堂,就从果园旁边的那条小路上山,找到上次避雨的那个山洞先躲起来。我跟着去看看情况,随后来跟你们会合。』 几个人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依丁夫子所言行事。朱氏兄弟内心煎熬,觉得不能与父母共同赴难,是不仁不孝的行为,如果不是父亲暗语告诫,他们宁可陪在身边,也不愿意独自逃生。当下,朱维请求丁夫子设法不要让父母受苦,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丁夫子能力所及,但他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丁夫子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出树丛,跟上前面那些人。 芷芊不是官差要缉捕的目标,相对是安全的。这时便由她把风引路,朱维他们则按她的指示,避开众人耳目,离开了树丛,沿着小路上山。 这是四安山的南坡,山不是很高,胜在丛林密布。他们手脚并用向上攀爬,过了午时,便已到达接近山顶的那个石洞。 躲进山洞里,暂时应该不会被发现,但内心的惶恐却是有增无减。 丁夫子约莫是在酉时来到山洞跟他们会合,并跟他们说了刚才打听到的消息。 话说,今日一早有人向县衙举报,说朱耀明是南浔富商朱佑明的同族兄弟,这是朱耀明在与朋友的闲谈中亲口承认的,而举报人也是亲耳听见的,并且在谈话期间,朱耀明还提到《明史》是他族中兄弟保存下来的一部惊世著作,毁于一旦真是可惜,等等。 举报人又说,因事关重大,听到朱耀明这样的说法,不知是真是假,思量之下决定还是向官府举报,以尽国民之责,以表对皇上的忠心。县衙的官吏收到这样的举报,个个都不敢有任何怠慢,就立即派出衙差前去抓人。涉案者为朱耀明及两名友人,受牵连的涉案人是朱妻和他们的两个儿子。 听完丁夫子一番话,浩源像是恍然大悟,他愤而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真真小人!无耻小人!』 众人听他这样一说,都感到惊讶。浩源便将昨日在朱家小院里喝酒行乐,遇到邻家男子起了纷争一事说了。 『按理不会这样吧?那个大叔为人虽有些古怪,但因发生口角,就要致人于死地,真会这样吗?』朱维不解地问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得罪了他,他就非要报仇不可,他也不会管你有没有命,反正你有把柄抓在他手上,他就想办法整死你。』浩源答道。 『我们跟那个富商又不是什么亲戚,一查不就知道了,我们担心什么?事实终归是事实,骗人的东西怎能掩盖事实?』朱绍心头一松,说道。 『绍儿,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你知我知的事实永远不为人知的呀!』浩源叹息道。 『我们每一个人都这样告诉他们不就行了。』朱绍天真地说 丁夫子摇了摇头,说道:『傻孩子,他们会相信吗?就凭我们几个当事人的话,他们就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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