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如今已经习惯府里人叫她陆娘子了,崔管家的态度也愈发恭敬。 从徐念换成陆娘子,从在府里待着到随意出门,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沈骁给了她很大的自由,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样子过日子,每日打扫,点灯,侍奉都没落下。 她向来言出必行,既然给沈骁说了晚几日,也便把解药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她找了一家药铺,让他们按照自己给的方子抓药。药铺的活计虽看不懂这个药方的用处,但因药方看着并没有相克的东西,便也按照方子给抓了。 琳琅第一日服下解药的时候,是在中午。 她知道喝完药身体会很不舒服,便给管家提前打了招呼,回房休息了。 -- 沈骁晚上刚处理完公务,许长渊就勾着他的肩。 “走,兄弟我请你喝花酒去。” “不去。” “我这不是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好嘛。” 许长渊看得出来,他这两天话更少了。 沈骁没有否认他心情不好的事,他是有些不太好。 他的小姐,愿意给他身子,却不想有他的孩子。 她把她的身子当什么了,又把他当什么了? “徐念就是我的小姐,她就是陆琳琅。”沈骁走之前突然告诉许长渊这个真相,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郑重的说,“我不喝花酒的。” 许长渊哑然,他怀疑沈骁疯了。 沈骁晚上回到府里的时候,管家上来就告诉他:“陆娘子今日中午休了假,说今日累,晚上就不出来点灯了。” 管家还是说了一句:“今日她抓了些药回来,可能是身体不太舒服。” 他刚说完,沈骁就直接就去了琳琅的屋子。 沈骁今日回来的不算晚,未到入睡的时候,却看她屋内连灯都没有点。 他估摸她是身体不适,便扣了扣门,里面却没有回应。 沈骁不太放心,轻轻推开门,点了灯烛后,就看到琳琅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 他将她转过身子后,摸了摸额头,才发现她生了高热,烫的程度跟自己之前差不多。 “叫大夫!”他冲外面喊道,管家急忙出了门, 琳琅有气无力的说,“没事,我没事。” “怎么烫的这么厉害,着凉了吗?”他用额头贴了下,烫的厉害。 “不要紧,正常的。”她轻轻抬起眼解释道,“张之初的药方,恢复相貌用的,喝三天就好了。” “别喝了。”沈骁知道她身子弱,生怕她命没了,“这么难受喝它做什么。” 琳琅一听心里就又有些炸毛:我喝这个还不是因为你。 但她实在是难受,发不出火来,只能闭上眼转过头不看他。 沈骁看的出来,小姐又生气了,身体甚至跟着有些颤抖。 他以为她又哭了,便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却看她颤的更厉害,也发现她不是在哭,她在发抖。 沈骁准备直接带她去找大夫,刚抱她起来,就听她轻哼了一声:“别碰我,我身上疼。” “张之初没说怎么缓解吗?” 琳琅有意回避这个问题,将脸埋进被窝,不说话。 沈骁一边心急,一边看她拒不配合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陆琳琅,说话。”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是因为火大。 他提高了一点声调,就听到琳琅跟他抬杠:“你别吼我,声音大了我头疼。” 他只能整个人在屋里转圈踱步,压着调子:“好,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用布巾褪额头高热,还有......”她想屈服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还有什么?”她又缩了缩身子不说话了。 沈骁用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只能先叫人打盆水,然后坐在她跟前,循循善诱着。“还有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手上施针”她说完就后悔了,又补了一句:“施针没用,别了。” 沈骁对她后面的话视而不见,又让人出门催大夫。 琳琅迷糊中,感觉额头上覆了布巾,确实好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看到沈骁在亲自照顾自己。 “你不用亲自来。”琳琅气若游丝,“你一天这么累,好好休息吧。” “你早点退了高热,我就能早点休息。”沈骁一边说,一边又给她准备新的布巾。 “谢谢你。”她轻声说,“有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我不想施针。 “不行。” “施针没用。” “你撒谎。” “我害怕。” “我陪你。” 几句话说完,琳琅觉得全身力气耗干了,人也不再说话了。 沈骁到门口又看了一眼,终于等到了那位白发苍苍的大夫。 大夫叫李启,是城里的名医,之前来府里治疗高热的也是他。 沈骁将人迎进去,也将从琳琅那里要到药方递给了大夫,说明了大致的症状。 大夫看了看琳琅的样子,又号了脉,心里有了些数:“姑娘的症状是喝了药引起的,只是体质虚弱,熬这症状的时候也比一般人难受。” 他又看了几眼药方,也觉得这配比精巧绝伦。 “这药方配的不错。”他少有的夸赞了下,“让我想起我鹿城的徒弟。” “您是,李启老先生吗?”琳琅努力撑起身子,缓缓想坐起来。 沈骁扶她靠在榻上,也大约猜到了这位大夫与张之初的关系。 “我是李启,姑娘是?” 琳琅出着汗,努力冲他弯了下身子:“我是张之初的妻子,陆琳琅。” 老人看着她,想到张之初,不由哽咽着点了点头。 “他曾对我提过,兴平的李启大夫是自己的老师,说您教他医术,也教他如何做一位好大夫。”琳琅低垂着眼眸,“他说以后想去兴平看看您,可惜没有机会了。” 老人抹着泪,泣不成声。琳琅想到张子初的死,也跟着头晕目眩,呼吸急促起来。 李启看到琳琅的样子,知道是悲痛欲绝引起的反应。他急忙抹掉泪,让沈骁压着她的手。 “之初以前信里提过,说自己妻子怕施针,你按着她的手,别让她乱动。” 沈骁刚碰到她的手腕,就听她喃喃低语:“没事,我不怕了。” 她闭上眼,想到了张之初第一次为她施针时,被她弄的无措的样子,失神的笑了下。 那个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他有些可爱呢。 她笑完了以后,又抿着嘴忍着泪,别过头去。 沈骁将她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他知道,她想他了。 李启如今已是高龄,早已见惯了世事无常,也慢慢从悲伤中缓过来,为琳琅施了半个时辰的针。 他看这位沈大人在旁边亲力亲为的照料,不停的为她更换额头的布巾。 几个月前他第一次来沈府,是给这位沈司马治疗高热。 来之前他听过沈骁的事情,知道是位没有背景,一手打拼到今日的人,这样的男人向来都为人称赞。 “目前陆娘子已经无大碍了。李启也先告辞,日后也劳烦沈大人,多照顾下这位可怜人。” 李启收拾药箱准备离去,沈骁亲自将人搀扶着送了出去。 老人看的出来,他照顾张之初的遗孀时颇为上心。 他不是迂腐之人,张之初离开也有两年多了,若这位陆娘子愿意,这位大人看着也值得托付。但想到沈大人还未娶妻,也是前途明朗之人,不知若真有意,又会给陆娘子怎样的名分。 “沈大人。”他上马车前颤巍巍的转过身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下,“医者本不应多问这些私事,但陆娘子是之初的遗孀,难免会多在意一点。” “老先生无需多虑,沈骁自会如实回答。”沈骁坦然回道。 “沈大人,以后打算怎么对待陆娘子?” 他低头回道:“沈骁想护她一辈子。” 李启停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沈大人是前途无量之人,日后也是能迎娶高门贵女。” 他知道之初的妻子是商户之女。 “沈大人,是有让陆娘子做妾的打算吗?” 他并不意外这种可能,或者说,若她有意,这种可能也是极大的。 沈骁从未有这种打算,也直接表述了自己的心意。 “沈骁无意其他女子,若她愿嫁,我便求娶为妻。若她不愿,我便余生护她一辈子。” 李启也没想到沈骁决心如此之大。 在他看来,陆娘子毕竟已经嫁过人,做官家人的妾,也不是一个坏事。更重要的是,这男人还对她这么上心。无论如何比在外面无依无靠,风雨飘摇要好的多。 “老朽还是唐突问一句,沈大人为何对陆娘子有如此重的情谊?” 他也知自己问太多了,但对琳琅忍不住多了几分长辈的关心。 沈骁依旧坦然。 “她以前是我的主子,也是我多年倾慕之人,沈骁走到今天都是为了她。高门贵女嫁不了沈骁,也可嫁其他人。但沈骁若没了她,功名利禄没有意义,余生也是寡淡无味。” 李启未曾想过他用情之深,也感慨陆娘子有了一个好归宿。 “老朽今日问了大人私事,也请大人莫见怪。日后也请沈大人多关照下陆娘子,她这两年应是受了不少苦,体质虚弱,不宜再劳累了。” 说完便拱手辞行。沈骁上前搀扶,送他上了马车。 “公子用情至深,终有一天会打动她的。只是人往前看需要时间,也望公子多些耐心。” “谢老先生指点。”沈骁明白他的好意,“今日也有劳先生专程来此。” 他对李启低头拱手道谢,直至马车离开。 回到琳琅的住处,看她已经熟睡,额头的高热也退了一些。 他的小姐,以前谁都看的出来,身体状态比一般的女子好太多。可如今,幽都的大夫,还有现在的李启大夫,都说她身子虚弱。 他小心的帮她换了一块湿布巾,看着她连熟睡也微微皱着眉头。 沈骁心里的愧疚更多了。 她真的,受了太多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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