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早的,一行游客就被带到附近的山头,看云海,看日出。 这里气候湿润,多云多雨,且云层很低。大部分情况下,都能看到云海。早上的时候,站立山头,看山下纷繁的世界都被涌动的白色云海覆盖,只有远近的几处山头浮在云海之上,会有一种恍惚仙界的感觉。 更奇妙的是,淡蓝的高天之上,仍有团团白云慵懒地游动,与山间之云,俨然两个世界。云彩也分层,让人颇感奇妙。 随着东方天空逐渐染上红晕,天上的白云有的镶上了金边,有的一片金黄。不多久,一轮红日从暗淡的地平线喷薄而出。 这一片云海,霎时给染上了橘黄色。浮在云海的山头,以及山头的树木,也都披上一层橘色的光晕,犹如彩笔勾染。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这片天地就由一幅黑白的水墨山水,变成了一幅浓郁的彩色油画。 观赏了一段时间后,红日升起越来越高,山间的云层却变得越来越稀薄。有风吹来,云气搅动之处,山下景物渐露峥嵘。这片景色渐归平常。 云海红日的景色渐渐失去,导游就组织大家离开,要去参访道观。 沿着蜿蜒山路的指引,抬头向前方望去,只见几道紧挨的小小山峰竞相耸立。那些峰头圆圆的,犹如一座座铁色的香炉。峰顶有茂密树丛覆盖,山壁则光滑圆润。 风吹雨淋,在石壁上蚀出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那山壁应该都是红色砂岩,但被雨水湿苔染成了黑色。由于雨水的冲刷,这些崖壁犹如有许多红色和黑色的墨水泼洒而下,红色黑色参差其间,恰似铁炉生锈,使这几樽香炉看起来颇有一种古老沧桑之感。 耿乐指着远处那光滑崖壁上的孔洞说:“老头,你是不是就选择这样的地方,存放戒指的。这些崖壁这么光滑,根本无法上去。那些孔洞不大,也不会有人想要上去一探究竟,是适宜存放小东西的地方。” 萧墨嘿嘿一乐,说:“差不多吧,但比这更安全。” 在那山势崎岖之处,树木掩映之间,有飞檐探出,有亭榭隐入,下有石阶蜿蜒而上。那处应该就是道观所在地。 萧墨道:“此处我应该是来过,如今仍有依稀记忆。”他被龟妖困住三百年,后来许多岁月只有靠主动分解识海化出灵气来维持魂体需要,实在是损失了不少记忆。 一行旅客在导游的引领下,向前进发,耿乐跟在其后。过了一会儿,石阶俨然在望。这石阶正是通向山上道观所在之处。 石阶狭窄,一边靠着石壁,一边以锁链兜揽作为扶梯。沿石阶攀附而上,几经转圜,前面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处三面为山壁所围,倚山崖而建的庭院中。这就是到了道观之内了。 道观名曰紫霞观。 道观内有道士装束的人,主持秩序,引导烧香拜仙事宜。庭院正中央是一处宫殿,牌匾上书“玉虚宫”三个大字。两边是一幅对联,曰:看岩脚东亭塘头,西馆袤延街下,皆为道教信徒;有济云白头耸翠,紫霄掩映其间,莫谓登仙无路。好气派的对联!颇有仙家意味。 耿乐进去转了一圈,见里面供奉的是三清神像。又去转了几个房间,看见的都是名目不一的各式神像。 神像前各设一个香炉和捐钱箱。香炉之前,另设一个蒲团供善男信女跪拜用。插香跪拜的倒也有些,一个个面色凛凛,口中嚅动的样子。 耿乐心中嘀咕,这不知拜的是钱箱子,还是后面的泥胎。萧墨听到了耿乐的嘀咕,不禁莞尔。耿乐说:“老头,你说这跪拜有用吗?” “也不能说完全无用吧。当然,你要是不信,那就一点用没有。信神拜神有两个作用。一是安抚本心,二是给神位提供念力。人应该是自信自立的,但是有些人就是做不到,他心中必须另外找一个主心骨,这个主心骨必须得让他信服,这个神位就起到了这个作用。 心中有了不安、疑惑,拜拜神,祷告一番,心中就会得到安抚。他觉得神会护佑他,这就免去他不少焦虑。 从神位这边说,信众的拜服、祷告是一种念力,这种念力若是宏大,就是神力。这种神力就被赋予这个神位偶像,不管这偶像是不是确有其人。一个拥有神力的偶像就这样诞生了。 这个偶像也有意识,能够反映并行使信众的共同意志。它主要通过影响信众的行为来发挥它的神力。这个偶像也会随着信众的流失而衰亡瓦解。天涯散人说,这种有神力的偶像,叫次神。是次于真仙,高于阳神的所在。” 耿乐惊奇地问:“这等于是说,神是人造的?人竟然能造神?” “这是仅指供众人膜拜的次神而言。它主要是靠修功德来实现的。功德显著,吸引凡人的膜拜,收集念力,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成就次神。这与靠持续提高自身能力直到飞升成仙的修仙,走的不是一条道路。” “也就是说,平常所看到的各种供奉的神像,菩萨啊,关公啊,神啊仙啊,那些神其实都是走的这条道路?”耿乐说。 “可以这么说。它们的成神之路虽然也很困难,但还是比修仙容易一些。修仙的真正成功者,远没有次神的成功者更多。但是修仙成功后,就塑造了不依赖于外界的真正不朽之身。 次神的存在还是要依赖信众的。像现在的人界,科学日渐流行,相信神的越来越少了,它们就会越来越衰弱,直至跌下神位,瓦解消失。” “这样的话,它们会起来反对科学啊!”耿乐叫道。 “是啊。但是,科学也是新塑造的一个神。它正越来越多得到信众的追捧膜拜,神力越来越强。科技的功德越来越大,信奉科学的人就越来越多,供奉的念力越来越多,科学的神力就越来越强。” “说的都让人晕乎了。科学是神,它还反对迷信神干嘛?”耿乐疑惑道。 “神只是一个名号而已。人们信奉它,就会使它成神。成了神,它就具有意识,就会维护自身的地位和利益。至于人们是叫它神,还是叫它科学,那并没有区别。科学反对神并不奇怪,各个宗教的神也互相反对啊,都把自己看作是唯一,认为其他的神是不存在的。其实就是为了争夺信众而已。” “我觉得有点搞笑。人们敬畏的神,竟然是人们塑造的。反对神的科学,竟然也是神!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我觉得科学不同,它只是知识学问而已。”耿乐无奈地笑道。 萧墨说:“只要人们都像你所想,不把它封神,它就成不了神了。别说这些了。走,看看紫云道长在不在。” “找他干嘛呀?” “聊聊嘛。” 向跟前的道士询问,得知紫云道长住在“真仙洞府”。遂顺着道士指引的方向,拐弯走到一处山崖石壁前。这处山崖左侧有泉水不断自上淋下,岩壁上长满毛茸茸的青苔。青苔之下,山壁凹了进去。不平坦的山壁上开凿了一片整齐的区域,上书四个红色大字:天开神秀。 再往下,山壁继续内凹,直到地面,形成了一个山崖遮蔽的大块平坦地方,就像一个大厅。厅内石壁上题满了字,都是些以修道为主题的诗词,赞颂的,深思的,嘲笑的都有。其中一首诗曰, 人人都说神仙好, 古来几人能悟道? 抛却红尘去修仙, 回头又觉凡间妙。 大厅内游人颇多,厅外则泉水喷淋而下,让这大厅看起来就像水帘洞一般。 右侧连带半壁拐角,则是在石壁上开凿有一处一处的洞窟。有大有小,很不规则,似乎是利用天然洞窟再加挖凿而成。拐角的石壁上,凿有四个红色字迹:真仙洞府。 耿乐说:“直觉得这真仙洞府缺了点儿仙气,显得有点寒酸了。不知这洞府之内还有真仙否?” 萧墨说:“嘿嘿!这里真仙是没有,自古便没有。如今科学教兴盛,就更不会有了。一切都被雨打风吹去,成过眼云烟喽。” 找到登上崖壁洞府的石阶,辗转而上。石阶通达一处处洞府。但一处处洞府都是空无一人。要说住这洞府里面还是不错的,站在洞口都觉得里面干爽宜人。一直走到最里面一处较大的洞府,只见门口悬了一道门帘,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况。 萧墨大声问道:“紫云道长在否?” 少倾,里面一道苍老而有些气虚的声音回道:“福生无量天尊!居士请进。” 萧墨掀开门帘进入里面。看见里面除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把瓷茶壶和四个瓷茶杯,一个暖水瓶之外,空无一物。不,地面上还放着一个大大的蒲团。一个花白头发,挽着道髻,一脸枯皱面皮的老道,身着破旧的道袍,坐在蒲团上。 这就是紫云道长。在他的对面还放着一个蒲团。 紫云道长说:“恕贫道不能起身相迎。小居士请坐。茶水自便。” 萧墨盘腿坐在蒲团上,说:“我转了一圈,就看到只有道长还在打坐修行。现在的道士都不修行了吗?看起来都是在做生意。” 紫云道长有些诧异,觉得这小孩说话不像个小孩子,便问道:“小居士自何处来,可有何事?” “我就是来旅游的。也没什么事。就是昨夜听那小松鼠说,与紫云道长相熟,所以特来拜访。” 紫云道长身体一震,很惊讶地说道:“小居士小小年纪,原来竟是修行中人。小居士是如何知道那青云居士?” 耿乐心说,原来这松鼠精灵叫青云,倒是挺响亮的名号。“老头,这道长是什么境界?” “凝气中期吧。” “这么大年纪,又是道观住持,才修到凝气中期!” “修行进步艰难哪。” 这时,萧墨已将认识小松鼠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自然不会提跟小松鼠做的交易。 这一说,紫云道长更是惊讶,没想到这小居士不但是修行中人,修行境界应该还不低。不然的话,恐怕难以看到精灵状态的小松鼠。 一般要到筑基以后,运功于目,法眼观世,才能发现精灵状态的小松鼠。他虽然只是凝气境中期,但早年师父传授有观世之法,只要施法观察,也是能看到灵魂或精灵的。这曾是他一项引以为傲的能力。不曾想这小孩小小年纪,竟也能观察精灵,真是天赋异禀! 当然,紫云道长活了一大把年纪,各种蹊跷事儿是不少见的,能人异士时有耳闻,也有过接触。只是,这么小的小孩子在修行功力方面这么突出,还没有见过,连听说过都没有。 “敢问小居士贵庚?” “十三了。道长高寿?哦,唐突了!有道是,僧不问姓,道不问寿。” 紫云道长摆摆手,说道:“贫道八十有六了。小居士真乃天赋异禀之人,敢问小居士已修至何境?” 萧墨说:“仍居凝气后期,未得入门也。”筑基被称为是修仙的入门境界。是修仙修士与凡人的分水岭。严格说来,筑基不成功,不能称为修仙修士。当然,称谓界限是越来越宽泛了,一切修行之人,都可称为修士。 “了不得啊。贫道已黄土埋到嘴巴了,仍居凝气中期也。小居士可有修行心得教我?” “不敢不敢。”萧墨心说,我都一千五百多岁了。 “小居士可知前世?”紫云道长听这小孩的说话口气,还是听出了一些门道。一个小孩即便天赋异禀,毕竟年龄有限,所知有限,修行有限,也不太可能达到这小孩的水平。 “嗯……倒是晓得一些。”萧墨也不好隐瞒了,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他有十九世经历。 紫云道长来了兴趣:“小居士前世如何?”转世的事情,他是听说过一些的。真的有前世后世吗?到底是怎样的?他修行一世,即将入土——虽然说看淡生死,那也是没办法——当然关心是否有后世。他修行一辈子,也没有参透这个事情。虽然传说很多,但都未经实证,难以确信。虽也曾遇到异人,他虚心请教,对方却都语焉不详。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往事不提也罢。” “小居士真乃天赋修行也。怪不得如此精进。”萧默不愿多说,他也没办法。 二人随后聊起了一些修行之事。紫云道长真心请教了一番。 萧墨感叹,不管怎么说,这紫云道长还是有一颗向往修行的虔诚之心的,只可惜资质不佳,也不得其法。 二人正聊着,耿乐提醒导游约定的下山时间到了。萧墨便取出十枚药丹,放到茶几上的瓷杯里,叮嘱两句,随后告辞而去。 萧墨走后,紫云道长仔细打量着这十枚丹药,不知是何物。小居士只交代以茶水送下,运功炼化,十五天一颗,当有延年益寿之功。 虽然小居士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说这丹药为何物,但他想这小居士也不会加害于他。他已经是没有几天可活的人了,除非生死大仇,谁还会加害于他?这当是有利于身之物。 他拿了一丸药,放入手掌中,另一掌覆于其上,自然垂放于小腹前,默默运功探查。少倾,紫云道长身躯一震,睁开眼来。 他颤巍巍走到门外,喊一个在下面主持香火的道士,让他速去外面追一位十三岁小游客,就是刚才来做客的那位。把这位小游客请回来,他要当面道谢。之前是慢待了,请回来怎么也要招待他住上一晚。 你年轻道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报告,说人已不见了踪影。紫云道长叹息了一声,缘法如此,无法强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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