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甘棠的院子就在苏府的边缘,翻道墙出去就是玄武街旁的小巷。 陈婆子得令,当晚就趁着天黑踩着杂物翻了出去。 月上中天,院里的梅花树才谢了花长出新叶,冷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屋内,苏甘棠身体还病着,脑子也有些混混沌沌,她只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床帐上的流云纹发呆。 一时间换了个身份,周围也是个陌生的世界,记忆中熟悉的人和物都消失不见,尽管她平时大大咧咧,此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迷茫。 可看着看着,视线中,姜黄色的床帐上却慢慢浮现出一个光屏。 光屏中的画面在一个玄黑的宫殿中,窗外的天色已经昏黄,殿内的烛火繁多,倒也亮堂。 殿内上首有摆放桌案,一个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跪坐在那里,手中正拿着一把竹简翻看。 【这是什么?】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这个念头。 突然,画面中的那人猛然抬头,一双鹰目透过光屏将苏甘棠牢牢锁住。 苏甘棠只感觉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住,连呼吸都压抑了几分。 “你能看见朕?” “难道不能吗?”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 听见始皇帝突然发声,有内侍上前询问。 “无事,都出去。” 看着所有内侍都退下后,始皇帝才继续开口:“所以,你也不知道这画面为什么会出现?” “对啊……不对!你能听到我心里话?” 始皇帝显然也意识到问题,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竹简上的纹路,想到一种可能,就尝试在脑海里说道:【你现在可还能听到朕说话?】 苏甘棠眨了眨眼:“能。” 对面那人的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语气染上一份期望:“朕乃大秦始皇帝,你是谁?神仙?野鬼?精怪?” “???!” 苏甘棠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我滴个乖乖,老祖宗!活的! 【政哥你好,我是你两千多年后的后辈。】 *** 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听到外面陈婆子翻墙回来的动静,苏甘棠才结束了和秦始皇的聊天。 陈婆子进屋点上蜡烛,用手摸了摸苏甘棠还有些发烫的额头,慈爱的说道:“下午厨房只送了几道素菜过来,小姐没吃饱吧。我买了些点心,你先吃几块垫垫肚子。” 有些无力的被陈婆子扶下床,苏甘棠坐到椅子上,看向桌子上放着的几个油纸包。 拿起一个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苏甘棠眼神一亮。 “梅花香饼!” 记忆中这点心入嘴酥松适口,皮脆而不散,馅绵而不柴,是原主最爱的点心,可惜价格昂贵,只有时不时才能买来甜甜嘴。 “小姐这段时间可遭大罪了,虽然姨娘保佑给看清了,但还是瘦了好多,可得多吃点补回来。” 看着苏甘棠明显瘦了一圈的身体,她心疼的叹了口气。 “你吃了就歇下吧,今天夫人差人来说明早召你过去一趟,要早点睡才行,我去把药煎上,用炉子暖着,明早起来就能喝了。” “嗯嗯。” 苏甘棠拿起青花敛口杯,喝了口桂花茶顺顺嗓子,含糊的点头回应。 等看见陈婆子出门去不见了踪影,立刻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真好!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了熟悉的人物,尽管只是以前书里的一个符号。 就像飘零的游子,内心有了故乡的牵挂。 *** 大秦,始皇帝闭目沉思,唯有那断裂的竹简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秦,二世而亡! 奋六世之余烈,却落得如此下场。 或许是上苍都看不下去,才让他有了此番奇遇。 想到那个虽然有些没大没小,却也不失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孩子。 始皇帝勉强有些欣慰。 至少,现在出现了变数。 有他在,大秦的结局必定不会重蹈覆辙。 他不死,八荒六合,谁人敢动不臣之心? *** 不过刚刚辰时,天还未亮。 空气中还带着凛冽的寒气,苏甘棠按着记忆,早早就起来到柳夫人的院子外和其他几位姨娘小姐一起侯着。 客厅,婢女小心的将一两值百金的椒兰香放入错金螭兽香炉中点燃。 雍容华贵的妇人带着人走进来坐到主位上,随后看向一旁的婢女:“姝儿可到了?” “回夫人,三小姐已到门口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柳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拿起斗彩缠枝莲纹茶杯,呷了一口今年新出的阳羡雪芽,才吩咐道:“天气寒凉,可别冻到了姝儿,让她们进来吧。” “是。” 不一会,便有婆子将众人领了进来。 “母亲(主母)万福。” 几位姨娘小姐行礼异常恭敬,看不出对吹了半天冷风有任何抱怨。 “嗯,坐下吧。” 有面容清秀的婢女将三小姐苏静姝引到离碳火最近的位子坐下,又奉上一个用织金缎子做的汤婆子。 其他几位小姐则是坐到了剩下的几个椅子上,对三小姐的区别待遇见怪不怪,更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一句酸话。 柳夫人掌家十来年,御下极严,积威之甚,可见一般。 见众人都落座,柳夫人视线在二小姐苏宜蓁和苏甘棠转了转,开口道:“今天唤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想同你们商量。” “眼看宜蓁和甘棠明年就要及笄,是时候该相看人家了。 昨日老爷跟我提了户部李侍郎的嫡子,前段时间春闱中了二甲第五名,现在翰林院当职,前途似锦。” 室内一静,香炉中的烟氤袅袅升起,宛如消散在半空,却又处处藏香。 二姨娘跟下的五小姐苏迭微才十岁,三姨娘的大小姐苏白束又早已订了婚,此时都是事不关己,坐在一旁看起了好戏。 苏宜蓁和生母四姨娘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若真是这样,也算是一桩好姻缘。可京中谁人不知,李侍郎的嫡子性情暴虐,已经打死了两个侍妾,好人家的适龄女子都对他避之不及。 要真嫁过去了,那不是跳进了火坑吗? 思及此处,苏宜蓁不禁背后生起一阵冷汗,浅青色的蝶扑兰草裙子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四姨娘也是一脸焦急,不等柳夫人再开口,冲忙站出来跪下。 “夫人,五姨娘去得早,留下四小姐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么多年,现如今有着这么好的姻缘,蓁儿万万是不敢跟她抢的。” 此话一出,旁边看戏的几人差点没压住嘴角的笑意。 不愧是四姨娘啊,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这么多年过去,当真是分毫未减。 苏甘棠听到提到自己,迷茫的抬起了头。 记忆中这种场合自己都是背景板,没人会和她说话,于是她干脆打开了光屏,看起了大秦始皇帝在线直播治国。 昨天跟政哥讲了之后的历史,今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被召见大臣也都是战战兢兢。 正看得起劲,却突然听到要给她什么姻缘。 发生了什么? 柳夫人弹了弹镂金菱花嵌玛瑙护甲,语气随意:“四姨娘说得有道理,那户部李侍郎嫡子的婚事就订给甘棠吧。” 【户部李侍郎的嫡子?记忆里那不是个臭名远扬的家暴男吗?】 还有,“我……”怎么就突然被安排了婚事? 话才开口,就被四姨娘打断:“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姨娘去得早,自是全权交给夫人,四小姐怎能置喙?” 她也算是庶母,情理上确实可以插话。 而自己是小辈,确实是不能参与这个话题。 苏甘棠只感觉气的牙痒痒,就欺负原身生母去得早是吧? 她嗤笑一声,嘲讽道:“四姨娘这么为我着想,我姨娘泉下有知,想必是要感激涕零的。” 四面八方都向四姨娘投去戏谑的目光,地上的四姨娘却毫不在意。 面子这东西都是虚的,拿到手中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真的。 要不是她拉得下脸,这么多年来,老爷又怎会时不时挂念她?蓁儿又怎能可以被三小姐带在身边,世族宴请上得以在京中的夫人小姐面前露脸? 别看她们装作不屑,背地里不知道扯坏了多少条帕子。 她柔柔弱弱的用帕子粘粘眼角:“五姨娘当初和我关系情同姐妹,这些自然都是我应该做的。” 姐妹?有你这样的姐妹可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刚想反驳回去,柳夫人却发话了。 “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了,都回去吧,姝儿,你随我来。” 柳夫人慵懒的扶了扶发间的宝石缠枝金簪,她向来不将一众姨娘和庶出子女放在眼中,也不想花心神听她们打眉眼官司,索性直接将人都撵出去。 光线透过窗栅打在柳夫人脸上,像庙里供奉的菩萨,烟雾袅绕中,慈悲又残忍的面庞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 而四姨娘听到这话,不由得松了口气。 苏宜蓁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趁别人不注意,向苏甘棠露出一个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笑容。 就她这个样子,能配给别人做正头娘子已是主母仁慈,天大的荣幸。 还想反抗,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 苏甘棠只感觉太阳穴都被气得直突突。 要把她嫁给一个家暴男,和推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她。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啊? 信不信今晚就翻墙去把她们一把火全扬了。 【先回去。】 光屏中,始皇帝已经结束了和朝臣的谈话,不知看这边看了多久。 在他的观念里,苏甘棠=后辈=自己人,其他人=其他世界的人=外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人被外人欺负,看着那一群人任意欺负苏甘棠,连借口都懒得搪塞,始皇帝身边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这里已是多说无用,回去再想办法。】 他看得明白,庶女,又生母早逝,对当家主母而言,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摆布。 就如同现在,明明说的是苏甘棠的婚姻大事,她却连一句话都差不上,只能接受别人的决定。 知道政哥说得有道理,可苏宜蓁挽着四姨娘从她身前路过的时候,她还是伸出了脚。 气不过,真的气不过。 苏宜蓁被一绊,连带着四姨娘一起跌到地上。 “哎呀。” 旁边的桌子被碰歪,桌面上的茶杯啪的一下掉下来碎成几瓣,茶水也溅到苏宜蓁的裙子上,形成了大片大片的污渍。 “苏甘棠!” 面对愤怒看着她的苏宜蓁,苏甘棠回忆着脑海中的样子,努力的模仿了之前对方那得意中带着挑衅的笑容。 “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就是故意的。 物质守恒定律一直是存在的。 比如现在,苏甘棠的火气成功转移到了苏宜蓁身上。 不过不同的是,苏宜蓁身边有个四姨娘。 她深知不能在正院闹事,否则惹恼的柳夫人,把婚事指给蓁儿怎么办? 于是她深深的看了苏甘棠一眼,将还想发作的苏宜蓁拉走了。 “你跟……计较什么?……这婚约……” 两人的低语随着风传到苏甘棠耳朵里,断断续续,直到消失。 苏甘棠吐了一口气,也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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