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生日这天,张曼曼从早上开始就被祝福消息淹没。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两年的生日好像变得特别有存在感,而不知不觉间,她好像也没那么排斥生日了。 当然了,梁澍说想买蛋糕送去实验室,还是被她断然拒绝。 “下午陪我出去一趟,我替你答应了个饭局,”张曼曼对着手机说,谈个同校恋爱都好似异地恋,一天天打电话,“答应我妈一起吃饭,还有你爸。” 梁澍显然意外:“是吗?” 张曼曼长叹一声:“成年人嘛,互相尊重,和平共处吧,这是我前几天悟出来的人生哲学。” 电话那头的梁澍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会突然想这个?” “嗯,”张曼曼仔细想想说,“可能是因为最近心情好吧。” 梁澍呼吸一滞。 总是这样,随便一些简单的三言两语,小动作或者神态,张曼曼就能准确戳中他心上最软的那一块。 他收起忐忑,笑着说:“有多好?” “大概就是,白韵如果再拿什么翡翠镯子出来想要送给我,我可能态度会好一点哦。” “你想要吗?”梁澍问。 张曼曼笑了:“我要来干嘛?以后我传给我女儿吗?” 梁澍噎了一下。 张曼曼自己接话:“哦要是我以后有女儿的话。” 梁澍:“……” 把对方说得接不上话,张曼曼便愉快地低声哼笑,“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午休吧,你晚上还有课呢,吴叔两点左右来学校,我让他先去接你。” 梁澍说好,挂了电话却脸色沉重。 回了宿舍,袁尘飞和王子晋都在打游戏,胡景豪已经开始午睡,他爬上床铺,安静地躺下,脑子很乱。 在张曼曼具备的众多品质当中,最让梁澍爱恨交织的,就是心软。 在坚守原则的框架内苦苦拉扯的那种,心软。 梁澍实际上也知道,如果没有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如果名义上的继父梁处桉不是对她关心周到,张曼曼也不至于一次又一次对白韵妥协,她就是这样一个浪漫乐观、珍爱家人的人,如果白韵能稍微出于真心为她考虑一点,事情都会很顺利地往好的方向发展。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朋友?” 底下传来悠悠一句,梁澍侧身一看,“你不是戴着耳机吗?” 袁尘飞摘下耳机:“这局打完了。” 他背后的王子晋听见动静也摘了耳机,回头说:“你俩聊啥呢?” 床铺上的胡景豪居然也动了动,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了他们。 梁澍嗤笑一声:“哦,没什么,就是星期天大家都有空吧?我姐说想请大家吃饭。” “吃饭?!”王子晋来精神了,“吃什么?这有姐就是好啊!” “之前我姐她们实验室聚餐去过一家店,挺不错的,不过稍微有点远。” “那怕啥呀,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力量,晚上高等几何都没那么可怕了!” 袁尘飞笑着哼了两声,伸伸懒腰:“我也要补觉了——” 梁澍笑笑,又看看胡景豪,“那就这么说定了?” 胡景豪点头:“好。” 梁澍把张曼曼交代的这事敲定,就吐出一口气,定好闹钟,开始午休。 吴叔已经很久没来接过这姐俩了,虽然梁处桉没特意嘱咐什么,但他觉得万一被同学看见,总要有点面子,就选了辆稍稍扎眼的车。 可惜这个点学生们要么在上课,要么没课待在宿舍,他接了梁澍又接到张曼曼,直到离开学校,也没遇上给孩子挣面子的机会。 于是在路上,他就笑着说:“我也很久没进过大学了,小澍,曼曼,你们最近都好吧?” 张曼曼笑了,“我挺好的,谢谢吴叔。小澍他——应该也还好吧,忙一点。” “是吗,刚上大学,课就这么紧张了?哦,我知道了,肯定忙着交朋友吧?” 梁澍就觉得张曼曼明显是故意的,悄悄瞄了她一眼,嘴里说:“没有,我不忙。” “忙点好忙点好,”吴叔乐呵呵地说,“现在大学里活动那么多,正是花精力的时候。” 张曼曼很同意:“对,我本科时候也可活跃了,和室友一起天天疯玩……” 除了和袁小敏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梁澍从没见过她这么主动健谈过,有点看呆了。 看来是真的,心情很好啊…… 梁澍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浸在温暖的泉水里,软得不像样子。 说到和白韵一起吃饭,似乎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 很久之前的老爷子夫妇住的叫什么南园,大得离谱,后来的梁家老宅,还有这次,是白韵和梁处桉平常的住所,别墅区,有个小花园,张曼曼第一次过来,看着周遭,没来由想,梁澍小时候和陈奶奶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呢?大概不是这样的,这里有点夸张了。 因为工作上的事,梁处桉要稍晚一点才回来,白韵让张曼曼和梁澍先在花园坐下,稍作休息,还准备好了下午茶,花园的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眼前的茶点精致考究,这样的生活俨然就是上流太太的午后惬意了。 虽然不是张曼曼可以享受的乐趣,但她也愿意配合。 不过刚聊没几句,梁处桉就回来了。 “不是说还要晚一会儿吗?”白韵笑着去迎接,“小澍和曼曼也刚到呢。” 张曼曼和梁澍去叫人,梁处桉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像是观察了一下,才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 张曼曼一笑:“上学比上班可能确实快乐一点。” 白韵有点诧异地看向了女儿。 梁处桉笑意更深,看看梁澍:“你呢?” “我也一样,”气氛这么好,梁澍便也轻松地说,“大学比高中也要快乐一点。” 梁处桉笑了几声,“好了,晚上还要回学校,早点开饭吧。” 白韵忙说:“好。” 又是一次生日宴,去年毕竟闹出了不愉快,最后也没吃着什么,卢姨这次便再次大展身手,摆上了一桌菜,听说中午时还专门又请了个助手。 菜还没上齐,四人前后入座后,白韵便笑道:“本来之前小澍生日,就想家里人聚着过一下的,可惜那个时候你们都没有空。” 梁处桉脸上笑意微敛,道:“今天是专门给曼曼过生日,她学业本来就忙,跑这一趟都不容易了。” 梁澍干干地勾了一下唇,“白韵阿姨,您不用这么说,前几天我生日,姐已经给我过过了。” 张曼曼余光扫了他一眼,说:“我是觉得太麻烦了,没必要每次都这么隆重,妈,梁叔叔,你们费心了。” 连梁处桉都对她的态度感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他笑说:“这不费心,你们平常要是有时间,也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来。” 张曼曼倒也没有心宽到就接这个话了,就只笑笑,没说什么。 白韵看来看去,似乎欲言又止。 卢姨过来上菜,张曼曼看着她说:“卢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卢姨笑眯眯地说,“曼曼越来越漂亮了。” “您这么夸,我就不好意思了。”张曼曼说。 白韵犹豫再三,忽然问:“曼曼,妈妈也觉得你好像心情不错,你,恋爱了吗?” 一言出口,空气突然安静。 刚才的轻松自在好像瞬间被收紧,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卢姨匆匆转身去了厨房。 张曼曼眨眨眼,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白韵问完也觉得冒失,只好讪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开心……” “开心不好吗?”张曼曼紧着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韵忙说,她瞥见梁处桉和梁澍的脸色,“好了,等吃完饭,妈妈再跟你好好聊。” 张曼曼却皱起了眉头。 “您是有什么事要问吗?现在就可以说,梁澍和梁叔叔都不是外人。” 和白韵之间的事,别说是梁处桉父子二人,哪怕当着更多人的面,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 梁处桉也看向白韵:“怎么了?” 白韵看来是有点后悔起这个头,今天张曼曼的好脾气让她有点不正确的判断,忘了之前张曼曼都是什么样了。 “也,没什么,昨天,梅姨给我打电话,问我,曼曼是不是谈恋爱了,”白韵尽量说得委婉,“说是有朋友看见她和男生一起吃饭。” 梁澍神色一凛,“你说谁的朋友?” 张曼曼愣了有一两秒,眼底浮起难言的无言和失望,她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可笑的笑意来。 “是,我恋爱了。” 梁澍神情大变,刚想说话,白韵却赶着说:“曼曼,你不小了,妈妈肯定为你高兴,这也是巧合,你们年轻人,有时候不注意……” “梅姨怎么会有朋友认识曼曼?”梁处桉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梁澍被‘不注意’三个字刺激到,脸色已经完全僵了。 “有啊,”张曼曼忽然一笑,“之前,她老人家曾经好心地给我介绍过一位男士,我想应该就是他了吧?” 白韵:“……” “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他认识我也不奇怪,你不是把我照片发给过他吗?”张曼曼举起手机,“我手机里,现在还存着他当初加好友不成功后气急败坏骂我的截图,你们想看吗?” 梁澍震惊地看着她。 梁处桉脸色完全阴沉了,“曼曼……” “‘你年纪也不小了,冒昧问一句,你是处女吗?我比较介意这个’,”张曼曼一字一句说,“‘要不是你奶奶跟我妈推荐你,我其实一点也不急’,还有,‘你他妈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我才懒得搭理你,傻逼’,以及,我不想学出来给诸位听的某些话——我挺想知道,他是怎么说我的?应该不是‘和男生一起吃饭’这么文雅吧?” 梁澍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拳,胸膛起伏,他压着嗓子说:“别说了姐。” “没关系,”张曼曼轻声说,然后看向白韵,“说啊。” 白韵已然惊得瞪起了眼睛:“这,这些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怎么什么都没有说呢?” “你也没问我啊,”张曼曼漠然看着她,“你那个梅姨难道不是当着你的面问我,有没有和男朋友同居过的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人年过三十离过婚?你把我照片和微信推给他的时候,难道不是觉得我就应该跟这种人相亲?” “不是!”白韵红着脸,“我只是不好驳老人家的面子啊,后来你说不想聊,我不也没再问过你吗?” “你也没问过为什么不想聊,所以你不知道,”张曼曼把手机哐当扔到了桌面上,“别人的面子很重要,我受点羞辱没什么,是不是?” 梁澍紧张地想要碰到她胳膊安抚,结果张曼曼霍然站了起来,勃然大怒:“我谈恋爱了怎么了?大庭广众吃个饭,我能做什么了不起的不检点的事情?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要你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帮着别人羞辱我?” 随着话音落下,她将眼前的餐具猛地掀飞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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