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起晚了。 张曼曼晚上没睡好,刚好林晓郭也无聊,找她聊天一直到凌晨两点。 所以出房间后,她正想去洗漱,就看见梁澍岁月静好地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袅袅热气的粥菜,他还抱着本数学习题册。 “嗯?”张曼曼停下脚步,“这么早啊?” 梁澍放下书,“姐。” 脸上带笑,神情自然,看着状态还行。 “早上吃什么呀?”张曼曼就近倚靠着房门问。 “简单做了点粥,你洗漱好过来吃点……你怎么,没睡好吗?” 张曼曼揉了下头,“看手机太晚了,行,找点剩菜出来吧。” 大过年除了第一顿是好菜好饭,其他时候都是剩剩菜菜无穷矣。 张曼曼刚坐下,还没动筷子,手机响了。 一看是李明奇,她就没打算站起来,就这么接了。 “曼曼,过年忙吗?”李明奇说。 “还好,你呢师兄。” 李明奇笑了下:“今天下午回来。” “初二就回?” “有事,我问你啊,晓郭说你联系齐教授了是吗?” 昨晚刚和林晓郭说了准备读博的事,今天早上就传到他耳朵里了,张曼曼无奈笑笑:“消息真灵通。” 梁澍在对面,安静地低头看书。 “我也是刚好今天早上跟她聊了一下,那,最近有空吗?出来聚聚?” 张曼曼抬眼看了下梁澍:“这几天都有事,开工之后吧,找个周末。” “行吧,你挺好的吧这个春节?” “挺好的。” 放下手机,张曼曼看着梁澍,说:“你爸联系我了啊,说下午要带你和那边家里人吃饭。” 梁澍知道梁处桉出于礼貌会特意跟她说一声,便点头:“嗯。等我们从疗养院出来,他就来接我。” “嗯,那你好好吃。” “你下午准备做什么?” 张曼曼一顿,“我应该,什么都不做吧,今天小敏阿姨带着一家人回娘家了,我就看看电视,睡睡觉,刚好昨晚没睡好。” “不和朋友聚餐吗?” “暂时没计划,你呢?要和同学一块玩吗?” “过几天可能会有。” “你也可以邀请他们过来。” 两人你问我我问你,一来二去就聊完了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今天要去疗养院看陈奶奶,明天要去墓园祭拜沈乐白,再往后……真是好几年过年都没这么忙过了。 陈奶奶身体状态还可以,精神总是渐渐变坏的,早上醒来后短暂地迷糊了一阵,护工跟她聊了会儿天,她才慢慢开口说话。 梁澍本来心情就一般,看见她这样就更难过了,守在奶奶身边待了许久,攥着她干瘦的手不停地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张曼曼看在眼里,难免共情当初张诚弥留之际,等从疗养院出来,她就提议去南屏湖转转。 距离近,两人信步走去,南屏湖有游客,但并不算拥挤,挑了条小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一直聊到梁处桉打电话过来。 快十二点了,梁澍和梁处桉说了地点后挂了电话,转而问张曼曼:“中午准备吃点什么?” “随便吧,家里那么多吃的,”张曼曼说,“走吧,往外走,这里车开不进来,别让你爸一会儿等你。” “我会早点回来的。” “没关系。”张曼曼笑笑,又说:“去了开心点。” 梁澍扯了下嘴角:“我尽量吧。” 张曼曼本想说什么,忽然看见他肩上有片枯黄的落叶,顺手也就捻了。 “就半天,忍一忍就过去了,晚上回来找个电影看?” 梁澍顿了一下,因为她自然而然的动作,也因为她自然而然的提议。 “……好。” 梁处桉自己开了车过来,据说过年吴叔和卢姨也放假了。 张曼曼意思意思把梁澍送过去,在路边和车内的梁处桉打了个招呼:“梁叔叔,新年好。” 梁处桉居然开车门下来了。 “曼曼,”他微笑道,“你也新年好。” 梁澍杵在面前,叫了声:“爸。”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梁处桉看着两人。 张曼曼在他面前总还是比较客气,淡笑了一下:“梁澍可能干了,我们挺好的。” 梁处桉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梁澍,“是吗?” “我就回家了,梁叔叔,你们去吧。” 梁处桉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张曼曼礼貌地摇头:“不用了,很近的,我走回去就行。” 她语气平淡,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但转向梁澍时又显然轻和些许:“梁澍,我走了。” “你记得吃饭。”梁澍说。 “知道了。” 等她过了马路走远,梁处桉这才转向儿子:“奶奶还好?” “就那样,”梁澍淡声说,“没再认出过我。” 梁处桉拍拍他的肩,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梁澍抬眼看他:“爸。” “怎么了?” “医生说,奶奶的情况很难会好转,只会越来越差,时间越久,可能连基础的交流都会成问题。” 梁处桉慢慢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有点失神地说,“小澍,就算到了那个时候,该遗憾的也是我,不是你,你在她身边的每一天,她都是高兴的。” 这对父子很少会说这些话,但自从陈奶奶生病后,梁处桉似乎已经将儿子当成了一个大人,在他面前不再有所谓的父权威严,他愿意对梁澍袒露心声,也坦然接受了梁澍对自己的鄙薄。 “好了,上车吧。”梁处桉说。 梁澍默默上了车,通过车窗,遥遥看了眼张曼曼的背影。 她的步伐快而利落,长发柔顺地被风轻拂,街头人来人往,她却不会被人群淹没。 梁处桉观察到这一幕,刚准备发动车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梁澍:“曼曼她,一直对你挺好的?” 梁澍收回视线,“嗯?” “我问,曼曼和你的关系是不是一直挺好。” “挺好的,”梁澍淡淡说,“她和别人不一样,对人都是真心的。” 梁处桉被他这么冷言冷语回话,神情居然还算冷静,“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当初跟我说只是住一段时间,现在呢?” 梁澍微滞。 他无意识地捏紧了双手。 当初…… ——我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无论你相不相信。她是你白韵阿姨的女儿,和我们来往,让我们照顾,都是正常的。 ——白韵阿姨也是这么想的吗?那你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她把这张照片,要把这个人带到你面前是到底为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她对我有误解。 ——因为你已经用行为让她误解了,梁处桉,你是不是觉得你好深情,好伟大,都快要把自己感动得落泪了啊?等再过二十年,你要把这张照片换成谁的?下一个白韵?下一个张曼曼?还有白韵,她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的当我妈的替身还不够,还要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你们就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我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你真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哪种人。 梁澍那时因为奶奶的病,经常神思恍惚,白韵在这个时候反复提到所谓的姐姐,他也只是觉得烦躁,但当他在梁处桉那里发现了张曼曼的相框后,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 梁处桉解释了很多,也隐藏了很多,而那些,梁澍可以通过张曼曼在梁家人面前的种种不愉快推测出来。 顺水推舟,他住进了张曼曼那里,真要问打算,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让她不要被利用? 让她不要……伤心? “没有打算,只要你们别来打扰,只要她不赶我走。”梁澍面无表情地说。 梁处桉却看着他,好像话中有话:“她对你这么好,怎么会赶你走。” 没有疑问,没有调侃,语气平淡到就像刚在张曼曼在的时候。 梁家父子同处一个车厢,气氛里是永远不可能父慈子孝的冷漠。 梁澍在冷漠中回过脸,直直看着他,突如其来、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张曼曼。” 梁处桉眼神凝滞一瞬。 梁澍接着说:“就算你不同意,我也不会改变的。” “我没有不同意,”梁处桉忽然头痛难忍,“可是你还小,我只是怕你,没想清楚。” “你让我妈怀孕的时候,想清楚了吗?你和白韵结婚的时候又想清楚了吗?爸,”梁澍叫他,“如果我之前确实把你想得太龌龊,那我跟你道歉,但是白韵阿姨,我是永远不会理解她的。至于,她,”梁澍语气变柔,“我需要时间,也绝不会后悔。但她不是白韵,我也不是你。” ——张曼曼对以上种种一无所知。 她回到家,毫无吃饭的想法,但想到家里还有一堆吃的喝的,还是程序化地吃了点。 然后就慵懒地躺在沙发里,盖着小毯子出神。 一时半会之后,她睡着了。 午后雪停,外面依旧很吵,但她没有被打扰,沉睡之中,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也许是毯子太过厚重,也许是空调开了许久,室内空气不够流通,她的脸色慢慢泛红又发白,呈现出了病态的模样。 天色渐晚,她整个人不舒服地蜷缩起来,似乎有醒来的趋势,眉紧紧皱着,半张脸都掩在了毯子里。 但真正醒来,还是梁澍回来之后,半蹲在沙发面前叫她。 “姐?姐?”梁澍叫了好几声,最后忍不住轻拍她的脸颊,“姐?姐!” 张曼曼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溺水的梦,于梦境深处醒来,就像骤然汲取了新鲜空气,她睁眼,十分剧烈地大口呼吸,直到被呛到。 “咳!” 梁澍已经吓得脸都白了。 他忙扶起她,给她顺气:“姐?你觉得,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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