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这么久才约到一起打球,郑扬四人话多如牛毛,梁澍知道他们的德行,特意要了包间。 风卷残云地扫完半桌菜,四个男生才稍稍补充了一下体力,开始聊天。 郑扬说:“树哥可以啊,在六中也考第一,我昨天把这事告诉老何了,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曾路路没放下筷子,一边扒菜一边说:“你不知道,老何自从卸任班主任,就像变了一个人,对我们可好了,就上星期还请我们吃冰淇淋,新班主任人也挺好的,哎对了树,你知道我们新班主任是女老师吧?特霸气,特帅,我还看见过她骑摩托车来学校。” 梁澍说:“骑摩托车去学校这么酷啊?” “就是,但是好像年级组长找她谈话了,”大刘说,“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她之前也带过一届,就两年前的重点班,成绩很牛逼的,就因为个人比较特立独行,所以没接着带下一届,老何不当了以后学校才想起来让她顶上。” 不怪这群学生们在背后议论,这位新班主任确实是个人物,和别的高中女老师比起来,她可太飒了,说话做事也硬,才一个月就怼了年级组长好几回,各科代课老师见到她都犯怵,就何伟还好,他现在达到了看淡一切的境界,整天乐呵呵的,训人的时候都十分温和。 “树哥,你国庆节什么安排啊?”郑扬又说,“要不然找一天,我们几个一道去看看奶奶吧?好久没见奶奶,我还怪想的。” 大刘和曾路路都连连点头,曾路路说:“看天气预报,假期都下雨,反正啥也干不了,我们还能顺便去逛一下雨中的南屏湖。” “回头找一天吧,”梁澍说,“但她现在也认不出你们。” 兄弟们瞬间都愣,郑扬反应最快,忙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几个这么可爱,奶奶看见了肯定会重新喜欢上的,你们说对不对?” 大刘紧跟其后:“就是,上回奶奶就夸我长得帅,还说我衣服好看,我到时候还穿那件,让奶奶找找感觉。” 曾路路:“你上回好像穿的羽绒服吧?” “是又怎么样?” “行行行,你穿吧,奶奶见了估计觉得你这人有毛病。” “你放心好了,奶奶会懂我的。” 梁澍给他们逗得想笑,“……行,我觉得也是。” 国庆长假调休是真的烦人,上班的上学的都骂骂咧咧。 自从月考成绩出来后,梁澍在班上出了一阵风头,还好他本来就习惯这种感觉,也和两三个同学关系处得很近了,其中一个就是季言乐。 季言乐脸长得非常显小,人也很可爱,咋咋呼呼的,很招人喜欢,他可不轻易邀请同学去自家爷爷的早点铺吃东西,得是关系特铁的,月考之前他就叫了梁澍,但成绩出来后,他开始后悔了。 “不行不行,谁知道你考得比我好,要是我妈知道了,以后肯定天天说我,‘你怎么不看看你那个好朋友梁澍,跟他学学’,”他学着老妈的语气,对着梁澍说,“要不我等假期结束后给你打包带学校里来?” 梁澍说:“不行。” “凭什么不行?!你强盗逻辑啊!” 梁澍一边收书包一边说:“对了,跟你说个事。” “什么啊?” “你认识我姐姐。” 季言乐没明白,“这是个疑问句?还是个肯定句啊,我怎么会认识你姐姐?我认识你才几天。” “我姐姐叫张曼曼。”梁澍把书包背起来。 季言乐炸了:“什么?!你是曼曼姐的弟弟?你……” 他卡了一下,“你骗谁啊,曼曼姐哪有弟弟?她连什么表弟堂弟都没有。” “是真的,”梁澍看他炸毛,听他说‘曼曼姐’,就知道张曼曼肯定跟他们家关系很亲近,“姐的妈妈,是我继母。” “什,什么?”季言乐呆呆地重复,表情古怪起来。 梁澍说:“还不走吗?” “哦走,走走走。” 两人出了班级,一起往校门走,季言乐好像憋了一肚子话,梁澍实在看不下去,说:“我没说谎,真的。” 季言乐瞟了他一眼,试探着问:“是曼曼姐跟你说的我家?” “嗯,是的。” “可是,可是……” 他吞吞吐吐的,梁澍耐着性子问:“可是什么?” 季言乐管不了许多了,“我,我问你啊,曼曼姐和她妈妈,关系好吗?” 梁澍微微皱眉,“怎么问这个,挺好啊。” 季言乐张了张嘴,“没,没什么,就,”他有点含糊,“你们这个关系不是挺绕的,我就随便问问。” 梁澍表情有点严肃。 张曼曼说季家是以前的老邻居,看来是真的很多年了,季言乐对她的事好像知道很多。 “你家和我姐家,是关系很好的邻居吧?”他问。 “那当然了,我哥小时候有作业不会写都会去问她,你不知道,我和我哥都想过,让我妈跟张叔叔结婚,可惜到最后也没成。” 梁澍一愣。 “哦,那个,”季言乐说完自己也笑了,“别介意啊,我爸去得早,曼曼姐妈妈也……不在,我们两家关系好,张叔叔还经常给我爷爷帮忙。” “白韵阿……我是说,姐的妈妈,不经常去看她吗?”梁澍轻声问。 季言乐:“啊?这个……” “我没别的意思,你觉得不方便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季言乐扯了扯嘴角,有点尴尬,“反正,我们都以为曼曼姐妈妈不在了,没人见过她,我想,可能是她和张叔叔分开得早,在别的城市生活吧。” 梁澍沉默了。 白韵一直在本城,偶尔会陪梁处桉出差,或者出去旅游,但从没有真正离开过。 季言乐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哎呀,长辈的事就是很难说,不过我告诉你啊,曼曼姐真的超级好,我妈特别喜欢她,要是她有更大的儿子,肯定要追着张叔叔定娃娃亲。” 梁澍淡淡笑了一下,“你哥多大啊?” 季言乐一顿,“比我大三岁啊,哎算了吧,他在曼曼姐眼里就是个小萝卜头,不过既然你是曼曼姐的弟弟,咱俩四舍五入也算是亲戚了,我允许你来我爷爷的店了,明天我哥回来,我要接他,你别去啊,后天我在,要来的话叫上曼曼姐一起呗,我亲自招待你。” “好。” 今天不留在学校自习,回家时间早了点,刚下了公交往小区门口走,梁澍就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 张曼曼今天穿了一件咖色风衣,搭配衬衫和长裤,长长的头发散在肩上,挎着包,手里拎了一把透明雨伞,光是看背影,就透着一股利落又柔和的气质。 “姐!” 梁澍加快两步,笑着叫她。 张曼曼回头一看,微挑起眉,“嗯?” 她表情平淡,眼里却是带着笑的,梁澍追到跟她并肩,说:“姐你下班啦?” “嗯,你今天这么早?” “要放假了,今天自习室没开。” 张曼曼显然也是因为放假,人心情比较好,朝他笑了一下,“放七天啊?不用补课?” “不补。”梁澍笑笑,但有五十几套卷子。 “也是,六中可不敢补课,容易被举报。” 张曼曼说着,像是思考了一下,又看他:“那你,假期有什么安排?要出去玩吗?” “我打算……” “曼曼!” 这声从天而降的‘曼曼’打断了梁澍的话,两人一起循声扭头,看见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很讲究的男人。 梁澍不明所以,看回张曼曼,张曼曼一样很是迷惑,拧着眉看着对方。 “哦,”半晌,她好像终于想了起来,“是你啊。”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脸欣喜:“曼曼,真是你!” 张曼曼表情有点空白,“呃,是我。” “你住这里吗?”对方指着她小区的门,“我正好在附近办事。” 张曼曼并没回答,她很客气地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是吗。” “真的好久不见了,”男人看着她的脸,又不自主地打量她周身,“你最近,你最近好吗?” “很好,”张曼曼还是很客气,但说完就看了眼梁澍,“抱歉,我得走了。” 男人有点发愣,“哦,好,好。” 梁澍依言迈步,随着张曼曼走开,然而刚走了十来步,那男人又追了上来,“等一下,曼曼。” 说实话,他这么一口一个曼曼,梁澍听着非常不舒服。 张曼曼吐出一口气,转身:“还有事吗?” “我,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男人有点为难地看了眼她身边的梁澍。 张曼曼好像没看到,“你说啊。” “呃,啊?哦,”男人这回真尴尬了,走近一些,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曼曼,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一直生我的气……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我想跟你好好谈……” “不可以。” 张曼曼光速变脸,说完转身就走。 别说对方没反应过来,梁澍都没反应过来。 他愣了一下才撇下那人,加快脚步去追张曼曼了。 放假的好心情受了点损伤,张曼曼一路沉默,进屋后,她把包扔在沙发上,自己往那一坐。 她最近坐沙发的次数抵上了这一年,抬眼看见梁澍刚放下书包,就问:“有水果没有啊?” “有!”梁澍飞速去洗水果了。 吃上水果后,张曼曼主动说:“想知道他是谁吗?” 梁澍在沙发上坐出了一个虚心听讲的姿势。 “我本科时候谈的男朋友。” 梁澍:“……” “别这个表情,”张曼曼自己都觉得好笑,“想到哪里去了?” 梁澍:“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张曼曼想了想,“我上学早,中间还跳了级,那个时候也才刚过十八,跟他谈恋爱不久,我爸就病了,我得照顾我爸,没空陪他,而且我心情不好,就算见到他可能也老诉苦,他觉得带了许多负能量给他,我们就分手了。” 梁澍眼神马上冷了。 “姐,”他说,“你别为这种人生气。” “我不生气,就觉得有点可笑,”张曼曼勾唇,“有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在别人心里有很深刻的意义,要么是深深的爱,要么是深深的恨,恨也是因为爱,但实际上他在别人那儿可能只是一个——”她抿了抿唇,没说出口的那个字不言而喻。 梁澍听得没控制住表情,忍了又忍,还是嗤笑了一声。 张曼曼叉了一块甜瓜到嘴里,“我刚才第一眼没认出来他是谁,后来才想起来他的名字是陆豪,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又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叫刘豪。而且我记得分手后他还找过我一次,问我后不后悔,我后悔什么?后悔错过了这份可贵的爱情?” 梁澍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觉得刚开始那点距离感几乎彻底荡然无存了,他垂着脸忍笑,没说话。 张曼曼看他半晌,忽然教育说:“你别学啊。” 梁澍笑意一凝:“……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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