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卖煎饼的第四天，陆清和找上门了。 他在学校贴吧上面，看见有人发帖子贴出了温良娣摆摊卖煎饼的图，讨论度还很高，看见大家对着她的家境评头论足，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好远方亲戚开机构的，办暑假自习班，找老师，他就问了问条件和待遇，亲戚说高二的话，如果学校前十，可以试试看带初三的自习班。 眼前的温良娣晒黑了一点，朝他微微笑：“你稍等哈，看你同学关系的份上，我给你免费煎一个做早餐哈。” “不用不用。”他赶紧摆手，趁着她摊鸡蛋，和她说了自习班的事情。 自习课老师的话一天一百，换班制，那边缺的是中午班的，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两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午饭那边有小食堂可以免费吃。 一天一百，工作时间只有三个小时。比一天到晚摊煎饼舒服多了。 温良娣难得的瞪大眼睛：“我……我不行吧。” 她还是个学生呢，怎么能教别人。 “你可以的，不要求大学毕业生，只要是有经验的都可以，我之前也教过，你是学霸，去了肯定没问题，我问过谭哥，他也很希望你去，作为学姐给她们辅导作业。” “这样你也不用每天东奔西走，我保守估计一个暑假能挣三四千。而且你也有自己的时间去复习，马上高三了温同学。” 温良娣有些犹豫，她不是很有自信去教初中生。 但是摆摊卖煎饼，她真的很累。每天回家一身臭汗洗完澡就睡死过去了。根本没精力去复习学习，书这几天都没有翻开过了。 看着她犹豫，陆清和又给她下了一阵强心剂：“我也打算去挣点外快的，咱们一起，有什么问题可以一起沟通。” 温良娣被鼓动了，答应试试看。 但她还是开起了火准备做煎饼，陆清和正要拦住她，她摆摆手：“就当谢谢你介绍呗，我没钱给你中介费，就给你煎个煎饼当早点吧。” 她强调：“还是加蛋加肠加鸡柳的哦。” 陆清和失笑，答应了。 林宝珠揉着眼睛抱着枕头，汲着拖鞋推开门：“温良娣我也要。” “什么口味？” “我要超级无敌豪华大套餐！鸡柳肉松鱼饼全都要！还要一个蛋两根肠！我要考一百昏！” 林宝珠拍了个华丽转身的pose，抬眼看见陆清和，马上蔫了下去，嘟囔着去洗漱就溜进去了。 温良娣若有所思：“她好像很怕你？你很凶吗？还是吓到过她？” 陆清和沉默不说话。 刚刚认识的时候，他看见林宝珠同学欺负温良娣的那一刻，对她的印象达到了最低点，厌恶的不得了。在值日的时候，故意把冷水泼到了她的脚上，他很少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当时他认为她是一个专横跋扈欺负弱小的千金小姐。 后来渐渐接触下来，他对她有所改观。至少和温良娣在一起的林宝珠的变化，是他感觉震惊的。 他逐渐明白了，课本上“士别三日，定刮目相看”那句话。 可现在就算后悔，他也不知道怎么去道歉比较好。 于是，他决定岔开话题：“话说起来，下周是不是你的生日？你打算怎么过？” 温良娣愣了一会：“我生日？下周几号呀？” 她压根不记得了。 因为记忆里，她就没有过过生日。 小时候爸爸说小孩不能过生日，不给她过。妈妈有一次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放在菜罩子里等着给她个惊喜，结果傍晚，喝醉酒回来的爸爸，一把薅起小小的蛋糕盖子扔到地上，一脚踩的稀烂。 有狗过来舔，也被他一脚踹开。 小小的她透着门缝，看见了爸妈扭在一起互相骂，红着脖子赤着脸，好像两个仇人在打架一样，她害怕，躲到被窝里，可那声音好大好大，她拼命的捂住耳朵，还是会清清楚楚的传到她耳朵里面。 “你个生不出男孩的赔钱货！老子打死你！” “生不出来是我的问题吗！孩子多乖啊！天天考试拿奖状！你还不满意！你家有皇位要继承啊！” “你还敢和我顶嘴！老子拿刀来！把你们两个赔钱货……” “温富国！” 她隐隐约约的听见，最后的最后，有夺门而出的声音，行李箱的轱辘碾在地上，转一下卡一下，渐行渐远。 那是妈妈的行李箱，少了一个滚轮。 八年前生日的那天，她来到这个世上。 八岁的那年，她就这样失去了她的妈妈。 后来的后来，她长大了，有一年回奶奶家，堂哥来看他们。她从堂哥朋友圈看到了爸爸发的图片。爸爸胖了一圈，头发上有了白色，他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饭桌前，笑的合不拢嘴。照片里，白炽灯下，一个大大的蛋糕上点着几根蜡烛。 蛋糕上用彩色奶油写着： 祝心肝宝贝生日快乐！ * 陆清和看她半天不说话，有点担心的挥挥手，温良娣吸了吸鼻子，把煎饼翻了个面：“要加辣吗？” “不用，不要加那么多料，打个蛋就好了。” 温良娣还是固执的给他加了蛋和香肠。他们约好了时间下午去机构面试，陆清和一口不剩的啃完煎饼，顺便带着温良娣家门口的垃圾就离开了。 林宝珠洗漱完走了出来，探头探脑发现陆清和人不在，才跑出来拿她的那份。 料真多，香死了。 她隐隐约约有听到聊到生日：“良娣，你生日要到了吗？几号呀几号呀？” “忘记了，回头我找找户口本看看。”温良娣敷衍她。 “生日还能忘的啊，话说，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出摊？”林宝珠咂咂嘴。 温良娣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林宝珠呆住了。 “那我怎么办？我也要去当老师可以吗？” 温良娣沉默了一下。 林宝珠也沉默住了，她感觉自己有点在自取其辱。 温良娣岔开这个不怎么友好的话题：“你回去好好学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高一高二的化学物理补补，哦对了，暑假的中午你可能要自己做饭咯。机构那边有饭，如果面试顺利，我应该不回来了。” 林宝珠顿时如丧考妣，以头抢墙开始无理取闹假哭：“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嘛温良娣！你忍心让我天天在家一个小可爱独守空房吗！” “我是不能进厨房的哦！我什么都能做到，就是不会做饭啊！” “可是你昨天煮面条，不是还好吗？” 林宝珠泪眼汪汪的抗议：“那是泡面啊！是个人都会吧！” “泡面这种科技含量的你都会泡了，那征服全生态的蔬菜和米饭不是问题。”温良娣开始PUA她。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美少女坏得很！” 抗议的结果无效，因为温良娣很需要钱。 最后，咬着小手绢哭的林宝珠恶狠狠的偷喝了温良娣藏在储藏室的AD钙奶和雪碧。这些东西都是邻居或者亲戚送的，她舍不得喝一直留着。有时候林宝珠有进步她偶尔拿一瓶出来。 她不管，她要喝，不然抚平不了她幼小心灵的创伤。 喝完发朋友圈，把AD钙奶和空雪碧瓶用滤镜p成了灰色。 配文：“有点心事，一个人的深夜，干了两瓶白的一瓶绿的，我希望你们永远不懂。抽烟jp” * 面试很成功，机构的谭哥很满意温良娣，本来是他是看中温良娣是一中学霸这个噱头，可以吸引初中生来，但是没想到试了三十分钟讲题的课，学生反馈说她很耐心，而且从基础讲起，把不懂的地方一次性详细的说了一遍，听完豁然开朗。 于是两个人就签了合同。 约好温良娣来当坐班老师，负责下午的三个半小时，下午那班，一天一百块钱。每个月可以调休两天。交通费两百，满勤有五百块的奖。 温良娣看不出来好歹，懵懵懂懂的就要签，正要下笔的时候，陆清和忽然出声了。 “哟，谭哥，之前不是说好了一天一百二吗？怎么改一百了？” 谭哥直瞪他：“什么时候说好了一百二！” 陆清和拿手机：“哎，我记得我们商量不是一百二吗？你还给我发过图片来着，我今天早上和温良娣，说的价格就一百二的啊，怎么不对啊。” 温良娣悄悄看他一眼。 她记得很清楚，陆清和说的一百块哦。 陆清和翻半天，倒吸一口凉气，连喊完蛋：“哦，谭哥我记错了，这个是对面那家机构给的价，哈哈哈，它加我来打听你们这里招的老师，说能给我们120的日薪，我给记混了不好意思哈哈哈。” “真不好意思谭哥，我记岔了，我们本来想去对面，但是想想看，您这里毕竟靠谱又有保障，福利待遇好嘛。又是远房亲戚，当然信得过您嘛，我们就签您这里。” 对面那家是新开的，经常办优惠活动来抢生源，谭哥一听他们还来挖老师，更是气的仰倒。 大手一挥，给温良娣的日薪改成了125。 就这样，温良娣拥有了她人生第一份正经的兼职。 * 送走温良娣，谭哥也回过神来，虎了陆清和一眼：“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陆清和一脸正经：“没有。” “切，怎么说，借花献佛是吧，看上人家了？” 陆清和面无表情：“我们是单纯的同学关系，我和她一起参加过竞赛，对她毕竟了解，她很认真很耐心，比我更适合这个岗位，工资也应该更高。实在不行，谭哥你从我工资里扣就好了。” “切，我哪里那么小气。”谭哥倒不至于做小人，毕竟这臭小子还是他亲戚。他从怀里掏出一根中华，也不急着抽就是放嘴里。抬了抬下巴，指着温良娣离去的方向： “我啊，看破不说破。不过呢，听说那小姑娘家里不是很好，我作为过来人，给你留个醒，你现在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如果还喜欢呢，就玩玩啊，谈个恋爱就行了，反正你眼界以后是会变高的，你要懂得取舍啊。” 说罢，暧昧朝他一笑： “我听说镇上开工厂的许老板，他家宝贝女儿喜欢你是吧，还在学校里面追过你？” “我去你姨的女儿婚礼上吃酒的时候，他还找我问过我你的情况，哈哈哈哈。你小子，不懂把握啊。” 陆清和看着他叼着烟的样子，眉头微皱： “不知道谭哥哪里听来的谣言，许同学从来没有追过我，那个是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强制选大冒险，许多人都被霍霍了，我们班王远还被男生表白了呢。” “这种谣言就不要传了吧。” 谭哥嗤笑一声，不做声。 * 陆清和不愿意和他待太久。 他记得谭哥是名牌大学出来的，他小时候还崇拜过他，毕业后他直接回来，选择了开补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谭哥也变了。 他打开手机，想给温良娣转发一下今天从□□群获得的新试卷。 忽然看到林宝珠发来消息。 他有些吃惊，自从加过好友，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学霸学霸，你知道温良娣生日什么时候吗？” 配了一个微信的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包。 他总感觉那个表情包看起来很嘲讽。 但是还是礼貌回复了：“我只知道是阳历七月八号，下周三。阴历我不太清楚。” “好的好的，打扰了。” 附赠一个微信自带的小鲜花和点赞。 生怕多和他说一个字似的。 过了一会又折回来：“学霸，你要送什么生日礼物吗？” “我还没想好。” “我想买个小蛋糕给她，另外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饭店吃一顿？李华和另外两个女生也想来，家里做饭地方太小了。” 林宝珠摆了三天摊，挣了小五百，现在很是阔气。 “可以。” 林宝珠发了几张图：“火锅店怎么样？我在步行街找到一家，菜单很便宜。美团还有券，而且它二周年活动，半折优惠送酒水。” “可以。” “那就这样定了，提前保密哈，到时候我偷偷绑着温良娣过去。” “好。” “握手.jp微笑.jp鲜花.jp” 陆清和看着聊天页面，想要给她道歉，之前泼冷水给她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可想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打出来。 算了。 他走向旁边的礼品店，去给温良娣挑生日礼物去了。 他买的礼物很简单，一个简易的笔袋和一支笔，还有一本很厚的笔记本。 温良娣用的，还是小学时候的笔袋，已经洗的发白了，笔袋里面也脏兮兮的，很多线条洗不了。 她的笔他也天天看见，拿纸和胶带糊了一个笔盖盖着，原来的笔盖好像弄丢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弄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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