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况被困蜀中已有月余了,他本是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三十余人,穿山过林,死活找不到滇南王的别苑。 据说莫黑山就在他的别苑里养病,本意是想探一探莫黑山的病情,如果真的是病入膏肓,那就没什么好战的了,等他病死,自然鸟作兽散,不值得硬攻。 但这里山高水急,一入山林,就出不去了。吃了二十天的生鱼,怕生火惹来动静,斥候们走散,更像是被人给虏了,不然不会一个也回不来。 顾况心里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时候只能只求多福,靠乐胥那个人才,他是不会救他的。或许会救,但更多的可能是打草惊蛇,然后一起被捕。 到汉川时,赵棠就不走了,找了一帮当地老农问,说自己家里人上山出不来了,怎生是好。 这边是滇南王的天下,但老农没有那么多的政治敏锐,传授说:没得法,要么就想办法下山,要么只能请人去搜山,看还有没有活路。 到了蜀中,乐胥那个窝囊废,自小就是个窝囊废,听风吹了灯,乐胥吓个半死,莽莽一把刀贴在他脖颈,她说:“顾况人呢?” “不知道。”乐胥吓死了。 “什么不知道,我问你,他到哪里去了?” 乐胥闭着眼,“我真的不知道,他又不和我说,他带了一百多人走的,我数过了,少了一百三十八人,真是一百三十八,我没说谎。” “废物。”赵棠挪开刀,点燃风灯,乐胥瞧见她,“棠姐姐,是棠姐姐回来了,棠姐姐,你来了啊,我......我好怕,棠姐姐,啊!”乐胥抱住赵棠,“棠姐姐,啊,我怎么办啊,我不会啊,我真的不行啊!” “哎!”赵棠捏手指,“抱够了没,我数三声,你小心我揍你。”乐胥委屈得不行,“原来棠姐姐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找那个野汉子的,你、你——” 赵棠蹙眉,“你有完没完,讲点有用的,他到底哪里去了?” “你真的是来找野汉子的,棠姐姐,啊,你变了!”乐胥又是跺脚又是嘟嘴,“棠姐姐,是我啊,我是乐胥啊,你不爱我了吗!” 听风挑眉,指指外头,“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们聊。” 乐胥自小就是莽莽和杨简的跟屁虫,他简直是杨简的盲目崇拜者,对莽莽也相当尊敬,因为他文不成武不就,读书最笨,习武也慢,长到十岁,还是走路摔跤,学什么都比同龄人慢一截。 “棠姐姐,我是乐胥啊,乐胥啊,棠姐姐,”乐胥急死了,怕赵棠失忆。莽莽道:“我知道了,乐胥,你能不能告诉我,顾况哪里去了,他失踪多久了?” “姐姐,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乐胥说:“你以前才不会随便关心野汉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杨大哥不知道吧,我要写信告诉他。” 告诉杨简,就是告诉王咽秦,赵棠一把按住他,说:“你非要给我找事是吗,你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的。” 乐胥是文不成武不就,但他不是傻子,很快他就意识到赵棠是来真的,他说:“顾大都督去探路,带走了斥候营一百三十八人,包括他自己,一共是走失了一百三十九人。至今已经二十天,过了今晚子时,就是二十一天,他们是晚上走的。” 莽莽道:“你为什么不去找?他死了,你能活?” “你怎知我没去找,莫黑山的地盘,我怎么进去,我进不去啊。”乐胥回头,“姐姐,我不是傻子,顾况死了,我呢,我难道就能全身而退了?” “莫黑山不是说病重吗,他还能主持工作,他亲自出来了?”莽莽问。 “没有,不是他自己出来的,是他的妻子,那个什么公主,还是先帝爷亲封的。”——说罢,看了赵棠一眼,“对不起啊,棠姐姐,我不是......” “带路,我去看看地形。”莽莽收了刀,压着乐胥脖颈,“少说废话,当心我宰了你。” 乐胥叹息,“棠姐姐,你真的变了,为了个野汉子对我动刀,我该多伤心啊,杨大哥又该多伤心啊......棠姐姐,你怎么样,我现在很厉害了,很会骑马。” 乐胥带着听风和赵棠绕了一圈,“大都督他们就是这边进山,但一直没出来,往西不是咱们的地盘了,现在怀疑他们是进了莫黑山的老巢了。” “炸山。”莽莽说。 “什么?棠姐姐,你疯了,为了个野男人?”乐胥说:“炸得莫黑山他们倾巢出动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全剿了,怎么办。”赵棠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最凉的话,“你无功无过的回去,然后呢?炸就给他们炸个片甲不留,不要留活路。别留一条性命,以后都是你的阻碍。回去正反都是你说,反正死绝了,没人从地下跳出来反驳你。” 乐胥不吭声了,赵棠说:“军中多少火药,全拉出来,不够再造,钱不够,我贴补你。来都来了,不炸个片甲不留,白来一回。” 找来军师勘探了一下,军中火药只够炸开一段山路,也就是说,炸开一个桥洞没问题,但炸山,远远不够。赵棠没露面,乐胥说:“去造,不够就造,顾大都督失踪二十一天了,天子降罪,无人能担。” 赵棠出了一万两,镇中火器都刮了一遍,再次合计的时候,还缺。乐胥去盘点,又挖了一点存货出来,赵棠又补了五千两,出汉川去买,终于盘出来一条巨龙,足以轰平莫黑山一家盘踞的山脉。 “拖出去,炸半山,另一半先不动,安排所有驻军围山,若见人,杀无赦。”命令是乐胥下的,他从未如此安排过生杀。但赵棠有赵棠的道理,她是先帝的女儿,她说的,总归都是对的。 此起彼伏的轰炸声响了半夜,天微亮的时候,顾况他们下山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有军士活抓了莫黑山的子女,莫黑山确实病重,难以下床,他的妻子和儿女都在山崩地催的轰炸里下山了。 “等等,”顾况还没说刀下留人,就听见了她毫无感情的声音,“杀。” 顾况转头,不可置信,她怎来了。莽莽似不认识顾况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杀。” “不可!”顾况要阻止,乐胥也领会了赵棠的意图,这几个公主小姐如果不死,运送回京,之后还是祸患。便道:“不留活口。” 现任滇南王莫黑山没下山,他已经病重,无法起身,还有年迈的老滇南王,都在山上。 乐胥让人拖走顾况,才行一刻,山上又起轰炸,久久不息。乐胥没有那个脑子,莽莽的主意,一定是她的主意。 真的是一个活口没留,莫黑山八岁的儿子,五岁的女儿,那个什么公主,老滇南王向先帝讨来的封号。一并被炸平了,谈不上什么血肉,整座山都移平了。 夜间,莽莽与听风要走,乐胥来送她们,“姐姐,保重。”顾况就在不远处站着,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强弩之末,留一命又如何,何必赶尽杀绝。 乐胥指着顾况,“棠姐姐,你看重的野男人,他不理解你,你别理他了。”赵棠笑,“你理解我?” “棠姐姐,我也不理解你,但是杨大哥他一定理解你,你回去和他好生说说,说说咱俩一起办了件大事,总算不会被他嘲笑的大事。” “乐胥,保重。”赵棠这次回头看了顾况一眼,再也没回头,策马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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