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伏鸢已死了七日,自她进宫,再到成为名不副实的太子妃,也不过短短的三个落日。若非姑母的遗愿,她也不会被天子的一道旨意就决定了生死。 可她不喜欢太子,大婚后更是连面也未见,便是天人两隔。 可笑的是,她仅仅喝了一碗银耳羹,就已了却了十六岁的短暂岁月。那碗加了料的银耳羹,及其难喝,但伏鸢却是连眉头都未皱,果断地顺了那些人的意。 都说,身死何处,执念便在此,七日不散。如今是游魂的她,在皇城内看着太子身首异处,被人夺了皇位,别提多痛快! 唯有遗憾,也是听到那一句,“太子妃是个好姑娘,可惜没福气,死的早。” 真是有些......不甘心。 刚念叨完这话,伏鸢再睁眼时,竟意外回到了家中! “鸢鸢,我们去过花朝节。” 她听到的是大哥曲玄珩与二哥曲玄珏呼喊着自己赶紧出门的声音。这是伏鸢六岁时的记忆,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 不是梦! 她这是重生了?! 可为什么是六岁? 难道不应该是在她成为太子妃的前几日,或是在喝下那一碗来路不明的银耳羹时,才是正常的章程吗? 但她既然回来了,便又可以待在家中至十六岁,有的是时间可以想到拒绝成为短命太子妃的办法。伏鸢一把抱住大哥,亲昵地在他怀中蹭了蹭,“鸢鸢很想你们。” 自那日进宫,便知此生无法再见,想不到上天颇为通情达理,一定是因家中亲人舍不得的缘故,才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我们不是每日都见吗?”玄珏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子,眼中带着狡黠,“我从阿娘那里打探到了父亲藏体己钱的狗洞,今晚我们可以晚点回来!” “你自己行此不道义之事就别告诉鸢鸢了。” 身为大哥的玄珩虽也不过十二,却是家中难得的稳重之人。就连书塾中的先生,也对于这位太尉家的嫡长子感到无奈,只因其为人太过正派。 甚至,正派的有些迂腐。 伏鸢自觉,如此光景,美好得不现实。上辈子,他们身处战场,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死讯,但眼前的伏鸢却是早就走了一遭地府。 “兄长这是错怪二哥了,父亲背着母亲和范姨娘私藏银钱,本就不对。我们三人用了,再给鸯鸯带些小玩意儿,这也算是替父亲遮掩,还省了家中一件争吵的事。” 她惯会颠倒黑白,且巧言善辩,何况二哥与她站在一条船上,兄长便是再顽固,也舍不得苛责他二人。 玄珩自是明白弟弟与妹妹的小心思,但一想父亲此举确实不妥,“咳咳,别全用了。还有,不光鸯鸯的,母亲和范姨娘的那份,也要买,务必当着父亲的面送。”如此一来,父亲就算有心发泄,也无处申冤。 “不愧是大哥,就是老谋深算。”玄珏背起伏鸢,边跑边嘚瑟。 “小心些!新学的成语别乱用!” ———— 伏鸢虽是重活一次,但如今年纪尚小,又未曾经历过风浪,一直被娇养到了十六岁。眼下更是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飘飘然。今日纪念百花生辰,满树皆是花神灯,叮铃作响间俨然一幅繁盛春景。 她特意剪了五彩纸,系于花枝之上,意味“赏红”。明媚的眼中带着无数期待,伏鸢仅有参加过一次花朝节,如今再次亲历自是感悟颇深。 还是活着好,最要紧的是万不可嫁给太子! “呦,曲玄珏,你还好意思来参加花朝节啊?” 身后一个不怀好意的少年声不假思索地嘲讽道:“剑术输给我了,也不勤加练习,就知道躲在兄长身后撒娇,真不知羞。” 玄珏停下了脚步,气冲冲地回头,“要不是你耍诈,谁会输!若非仗着宋将军侄子的身份,我看谁愿意搭理你!”出门在外,他还是第一次被如此羞辱,自当还回去! 宋志怒吼道:“我再仗势欺人也是嫡子,和你这个妾室生的小杂碎不一样!” “你今日是来挑事的吗?” 玄珩将伏鸢往身后拉,周遭驻足看热闹的人不少,“如此盛会,宋家小郎君却大张旗鼓讽刺太尉家的二公子,说出去怕是有损宋将军的威名。” “少得意!”宋志看了眼伏鸢,一脸不服气,“昀京谁不知道,自从生了你妹妹,清如县主便只能日日躺在床上,被个妾室爬到头上。我看啊,你们马上就要被曲太尉抛弃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伏鸢随手拾起地上散落的泥块,朝着宋志狠狠砸了过去。 任凭两个哥哥都没能拉住,只恨如今手脚皆短,力气又小,不能将他按在地上打一顿!“嘴里不干不净的,欺负人还有道理了!兄长让着你,是给你宋家面子,我却不是好惹的。你上书塾打瞌睡尿□□,抄二哥课业被先生打手心的事怎么不说了?” 她只恨少长了一张嘴,否则定要将宋志难登大雅之堂的事全抖出来。好歹她可是有着十六岁心智的大人,怎么会向个小毛孩子低头? 上次就是活得太乖才短命,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窝囊。 玄珩一把捂住伏鸢的嘴,英气的眉头拧着,“鸢鸢,我与玄珏都在,何须你动手?” 宋志自小被宠着长大,何曾受姑娘欺负过,“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蹄子,还敢跟我动手,活的不耐烦了!”一个个的手下被他推出,“给我揍他们!” 既然讲道理和忍让反而让宋志越加嚣张,那曲家二位小郎君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那些打手手持棍棒,慢慢逼近三个孩子,街上众人好心想劝阻,却反被教训,一时间,都纷纷逃离这是非之地。 打斗中的花枝掉落,混着花神灯碎裂之声,响的热闹。 但三个孩子哪里敌的过一帮打手,眼看形式不妙,玄珩,大喊一声,“跑!” 伏鸢被拉着带入人群,她依稀记得上一辈子,好像没发生过这意外,怎的今晚来的如此突然?莫不是她重生之事搅乱了原本的因果吗? ———— 周围热闹的欢庆之声,淹没了伏鸢的视线,也替他们争取了逃脱的机会。 茫茫人海之内,花车载着一株桃花花王和柳梦梅的人像缓缓驶来。无数的彩签被挂至枝头,带着风铃声响彻整个昀京。 骤然间,信徒蜂拥而上,祈求平安富贵,也冲散了三人相互牵着的手。伏鸢被挤至一摊贩附近,喊着二位兄长,却被人潮吞没。 如今唯有在此寻个角落躲着,才能等到二位兄长。 瞧着宋志的打手还在四处搜寻,想来兄长们也还未被找到,按照二哥的性子,他定是去家中寻人。至于兄长,应该是行了调虎离山之计。 伏鸢畏畏缩缩地往身后的狭小缝隙慢慢退去,生怕被发现,她可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出。 蹑手蹑脚间,身后突然伸出的一双手蓦地将她扣住! 伏鸢呜呜两声,原以为是宋志的手下,心下害怕。直到借着微弱的月色才看清,是一个与二哥一般大小的孩子。可他似是受了伤,伏鸢双手摩挲间,竟摸到了他腰间温热的水渍,眼神扫过,却是血! 那人眉头微蹙,眼窝深邃,发梢处带着微卷,矜贵的长相中带了一点西岚人的样子。 “你?” 他过了良久才开口,低首时,瞧见自己的血污了伏鸢芝兰的袖口,可那语气分明是故人相见的惊喜,“还不回家?” 伏鸢示意他松开,这才敢慢慢贴近,捧着他的脸细细看了一遍。虽说是还未长开,但伏鸢不会认错。她眸子很亮,手中攥着的花枝落于脚下,念着一句,“林呈昭?” 呈昭捂着腰间的伤口,眼中却带着警惕,“你......认识我?” 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随即扯了个谎,“曲玄珩是我兄长,我听他说过,林家小郎君能文能武,生得比小娘子还好看。” 偶然听见外面有窃窃私语之声,呈昭即刻将伏鸢拉至身后,贴墙静听,待脚步之声渐远,才松了口气。 “他们是来杀你的吗?”伏鸢怯生生地问询,“巧了,我也在躲仇家。” 呈昭力竭坐于地上,白青的锦袍上粘着伏鸢花枝上的彩签,如锦鲤入云,一游一喜。 他被伏鸢紧盯,不自觉有些烦躁,“小娘子若是想活命,就别多问,赶紧走!别到时死在这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伏鸢哼了一声,“那我走了,你别说见过我。”她叹了口气,一想到呈昭毕竟是兄长的好友,弃之不顾实在有损曲家名声,但她也确实救不了他。 如今唯有惜命才是上策。 她抿了抿嘴,扯下腰间的玉鸢佩,至于呈昭怀中,“你若是回不了家,又无处可去,拿着这个来曲府找兄长。”上一次的花朝节,是呈昭替她在人海中寻回了遗落的玉鸢佩,今遭,自己借他,也算是有缘。 呈昭却不看她,只是觉得这玉鸢佩重的很。 “你别死啊。” 她不放心地再次嘱托了一遍。 伏鸢走出缝隙,钻入人群前去找兄长。 她与林小郎君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生得那般貌美,还一个人寻了一夜的玉鸢佩,听说后来因着了凉,病了一场。 彼时再见,便是那天他来替太子迎亲...... “鸢鸢!” “兄长,我在这里。”伏鸢瞧着玄珩玄珏带着曲府的家丁,立刻安下了心,“宋志解决了吗?” 玄珩喝道:“莫要胡说,眼下花朝节的车队中混入了刺客,我们要赶快回家,不然卷入其中,绝不是儿戏。” 刺客? 难道呈昭是被刺客所伤吗? 但他也不过孩子,怎的被刺客下此毒手? “兄长,去帮帮林小郎君吧,他受伤了,说不定正是刺客所为。”他一人来此,想必林家的人并不知情,林侍郎不喜欢这个儿子,自然不会管他,要是他们不救,只怕今晚性命难保。 玄珩疑惑,“吏部侍郎家的林呈昭?你何时认识的?” “以前听兄长提过一嘴,眼下救人要紧!”伏鸢拽着两位兄长便往刚才那处跑去,呈昭,是她上辈子,怀念过的人。 呈昭喘着气,将玉鸢佩藏于腰带处,这次,也不知能不能逃过一死。 “呈昭!”玄珩见他伤口颇深,立刻将他搀扶,“别睡,我带你去医治。” “小娘子不愧是你妹妹,真是爱管闲事......”呈昭知道,若非伏鸢带路,玄珩与曲家的人如何能寻到他。 隐于暗处的刺客,见到呈昭被曲家的人带走,即刻去向上面的人,汇报情况。 他们此行的任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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