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浴衣的袖子宽松, 她的袖子边被卷上去,露出手臂。
只是消个毒已,她本来想要自来。
但钟予的嗓音仿佛有种魔力, 清凌的嗓音轻下来,让人不由自地就顺了的意。
沾湿了的酒精棉球沾上伤口,带来令人战栗的凉意。
钟予的手很轻,动作很缓, 一丝不苟, 认认真真地替她消毒。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苏蓝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儿, 她过脸,盯着地毯上一小处翘起的绒毛。
毛绒绒的毛,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扎过一角,又被肇事者并不走心地抚平。
她就这么盯着, 试图去忽略手臂侧传来的那一道凉意。
房间里出奇地安静。
浴室的门并没有被关紧,水龙头还坠着水滴, 啪嗒,啪嗒地坠落在地上, 像是一下下数着拍子。
除此, 只有们彼此的呼吸。
“姐, 好了。”
终于,钟予出了声。
收好镊子,垂着眼的时候,纤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里的神色。苏蓝只能看到眼下一抹淡色的红晕。
是洗澡热的, 还是前喝的啤酒, 还是……
这么仔细注视着,苏蓝注意到, 钟予的湿发还没有干。
清亮的水珠,坠在发梢,坠落下来的时候,砸在的肩头,将单薄的浴衣湿透了一。
湿了的洁白布料,呈现出一种半透的色泽,让苏蓝想起在珠宝展里看到过的某种昂贵珍稀的玉石。
空气里的酒精气味还在,但苏蓝总觉得自能闻到隐隐约约的玫瑰气味。
“谢谢。”
她出声的时候,嗓子有轻微的哑。
“不用客气。”
钟予轻声说。
随着站起身,发梢上更多的水珠晃落下来,沾湿了浴衣上身的衣料。
安静地合上药箱,又将酒店房间自配的小箱子放回柜子里。
“我……去吹一下头发。
钟予说。
“好。”
苏蓝似乎也像松了一口气。
走进浴室。
吹风机开,钟予开始慢慢地给自吹头发。
乌黑额发粘湿在光洁的额头上,被拨开。
暖风吹拂过,钟予弄不清楚是自的体温,还是吹风机的风让整个人都烫起来。
已不太敢去想,接下来的场景。
现在是快四。那么离天亮,离大家开始活动,还有几个小时。
跟苏蓝,还有几个小时的单独相处时间。
在同一间旅馆房间里。
只有们两个人。
往常的这个凌晨的时间,钟予应该是困的,但现在的心跳加速得像是摄入了强烈的□□,让紧张得手指都在轻轻颤抖。
试图抚上自的胸口,想要平静自的心。
那一声声剧烈的心跳却震耳欲聋。
钟予闭了闭眼,睫毛轻颤。
拨下吹风机的关闭按钮,耳边嗡鸣的声响顿时消散了。
周遭安静地不像话。
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钟予看向浴室的镜子。
刚刚吹完的头发蓬松凌乱,镜中容貌出色的少年与自对视。
钟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苏蓝……
苏蓝现在没有交往的对象。
是不是,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钟予停顿了一下,无意识地咬下了唇。
可是。
万一,万一苏蓝对没有意思……
心跳鼓噪,钟予又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
推开浴室的门。
“——你好了么?”
苏蓝正抱着一床毯子铺到沙发上,她没有看,动作很平稳。
“虽然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但最好还是得睡一会儿。”
“你睡床,我在沙发上靠会儿。”
钟予眸色怔怔,走过去,“姐,我不介意……”
苏蓝只是摇了摇头,笑起来,“没事,沙发我也能睡着。天胡如还定了很多活动呢,你需要睡眠。”
她绕开了话题,扬了扬下巴,示意着一旁的床,“快睡吧。”
钟予一瞬不瞬地望了她一会儿。
开视线,很听话,乖顺地坐上了床。
苏蓝去把灯关了。
一瞬间,房间内昏暗了下去。
黑暗中,传来被子衣物摩挲的簌簌声。
“姐……晚安。”
“晚安。”
两人各居房间的一头。
旅馆房间并不大,两人间也只隔了条一米的过道。
雨声淅沥,树影昏绰洒在墙上。
没有人睡得着。
苏蓝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她高挑,腿也长,这么躺着得曲起腿。
的确不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
但这都不重要。
苏蓝有种预感,自今晚是无法入睡了。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苏蓝脑海里不断冒出来乱七八糟的想法,嘈杂又纷乱,心神不宁。
她不想闭眼。这几天做的那梦,让她问心有愧。
梦的对象,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苏蓝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入睡。
苏蓝正想翻个身,忽地,就见房内亮光一闪,紧接着,轰隆的雷声不期至。
雨声瓢泼地撞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当当的响声。
雷了?
苏蓝停顿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去,却对上钟予在床上瑟缩了一下身体。
还没睡?
还是被吵醒了?
又是一道雷声。
雨声更大了,窗户被吹开一条缝,窗帘都被晃出弧线。
苏蓝起身,去把不断开合的窗户关上。
“……姐。”
身,轻哑的嗓音响起。
“怎么了?”
钟予果然是被吵醒了。
苏蓝回过头,见钟予在床上侧过身子向她这里望来。
“你怕雷么?”她问。
钟予安静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
苏蓝定了定,走过去,走近了发现钟予一张小脸白得厉害,吞咽了下嗓子,避开了她的视线。
乌黑柔软的发散落在枕头上,让苏蓝很想揉上一把,但是她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匆匆移开了。
轰隆。
窗又响起一道雷。
这回钟予反应很显,下意识闭紧了眼,手指攥紧了被单,骨节用力地泛白。
苏蓝有几分好笑。
床很大,她坐下在了床沿。
“说什么不怕,你这不是还是……”
话音没落,一个温热的身体就依偎进了她的怀里。
苏蓝僵住。
钟予的脸靠在她的怀里,双臂紧紧抱着她,单薄的身体瑟缩着发抖。
“姐……”
苏蓝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隔着两人轻薄的浴衣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钟予的体温。
钟家的玫瑰,现在在她的怀里。
气息起伏,眉头蹙起双眼紧闭,红艳艳的唇被用力得咬着,苏蓝都怕把自咬破。
不是没抱过人,但这次苏蓝出奇地僵硬。
顺着小猫的毛一样,她声音放缓了安慰,“……钟予,没事的。”
她定格了很久,手慢慢的抚摸上钟予的脊背。
触碰到的一瞬间,钟予颤了一下。
苏蓝也是一静。
风雨琳琅的夜里,屋内暖意流淌,无法言说的情愫像是月色。
捉摸不到,朦胧恍然,却又空落落地在那儿。
钟予慢慢地仰起脸,跟她对视上了。
钟予的睫毛很长,轻轻撩起的时候,眼尾的泪痣也跟着轻扬。
凝视她。
“姐。”又喊了她一声。
两人贴得极近,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体温透着单薄的浴衣传递,苏蓝感觉自的皮肤都在发麻。
少年的心意攥了那么多年,钟予咬了下唇。
一颗热烈的心怦怦作响。
鼓起了勇气,钟予慢慢地向前靠近了一。
鼻尖几乎都要贴上。
少年暗恋的情愫酸涩又真挚,钟予任她定夺生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任何办法。
从很久以前,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钟予就喜欢她了。
要杀要剐,钟予把权力交到她的手上,害怕她的回应,却不设防。
这是喜欢的人啊。
离她的唇只有很近的距离,钟予又轻轻张开唇,慢慢地念她的名字。
“……苏蓝。”
像是被什么触到,苏蓝从的唇上抬起视线,与目光交汇。
她的指尖流连过的脸颊,轻轻抬起的脸。
“这是……梦么。”
苏蓝自言自语道。
梦?
钟予怔了一下。
恍惚间,想起来,苏蓝前提到过那让她夜不能寐的梦。
……关于的梦。
那梦,是关于……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的叩门声传来,仿佛忽地敲醒了夜色,霎时,窗沙沙的夜雨声又重新回到了耳畔。
苏蓝惊醒了一般,起身去开门。
……
秦越一身睡衣,一手抱着泡面,一手揉着自一头乱发,着哈欠敲着门。
“快开,小爷还等着回去泡泡面——”
门唰地开了。
“——苏,苏蓝?”
门前的黑发少女长发披散,她穿这身浴衣,双臂抱在胸前,看的眼神捉摸不定。
“怎么了?”
她开口,隐隐有不耐烦。
“苏蓝?”秦越还没搞清楚状况,“你怎么会在我房间?”
“你房间?”苏蓝扬了下下巴,示意看门牌,“你哪个房间的?梦游?”
秦越退了几步,真的量了下数字,“啊”了一声,“抱歉抱歉,我走错方向了,我房间在另一头……”
脚步刚一挪动,又回了回来。
“苏蓝,你也没睡?”
苏蓝睨。
秦越示意了下怀里的两桶泡面,“你饿不饿?刚被雷声吵醒,我就突然巨饿无比,赶紧去前台那里买了泡面,本来我想都一个人吃的,你要想,我也可以勉强割爱你一盒……”
“不用。”
苏蓝说完,就想要关门,门却突然被秦越抵住。
“哎你正好没睡,不然我在你房间吃吧?”
“味道难闻。”
“哈?开玩笑,这可是最好吃的口味,香的要命,等我泡上你就知道了……”
“免谈。”
苏蓝又想关门,秦越泥鳅似的先一步蹭了一只脚进来。
“,我是不是你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真乐意分你一盒!”
“我不乐意。”
苏蓝直接一脚踢上的膝盖窝,秦越一个腿软,眼见着脸要着地,颈衣领又被人拎住了。
苏蓝面无表情地把拖出了门。
“苏蓝——”
然,当着的面,“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力度不小,带起的劲风忽地吹起了秦越的头发,门板还差磕到的鼻子。
“嘁……不吃就不吃,怎么这么大气。”
秦越嘀咕了声,没好气地抱紧了自的两盒宝贝泡面,转身向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叼着房卡开门的时候,秦越突然站住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衣柜边叠得整齐放着的,是一件换下的男款睡衣?
好啊,苏蓝。
说怎么发这么大火,原来是金屋藏娇!
-
有了秦越的插曲,回到房间,苏蓝冷静了不少。
窗的雨还噼啪地着玻璃,苏蓝又去把窗户检查了一下,把锁带上。
转过身,袖口就被拉住了。
“……姐。”
玫瑰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她面前,有不安地拉上了她的袖子。
少年精致的脸上是竭力维持的平静,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掩饰无措,只能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嗓音很慢。
“我……刚刚……”
“钟予。”
苏蓝带着的肩膀,把轻轻地按回了床上。
钟予仰头和她对视。
很乖巧,像是街巷角落,抓在纸箱盒子里等待人捡走的小猫,满眼全是她。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是钟家人。苏蓝想。
在钟家,或者贵族这个圈子里,没有交往,或者恋爱这种说法。
要么就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玩玩睡上几觉,要么就是直接一步到位——双方父母在高级茶舍里坐下来开始喝茶。
然的一切都顺理成章,订婚,结婚,成家,也许有一两个孩子,婚姻晚期鸡飞狗跳互相出轨闹得满圈皆知——一条龙,苏蓝都能看到尽头。
苏蓝对者没有兴趣。
她随心所欲,算是个玩家。舒律师说的也没错,她不该招惹。
“睡吧。”
她说,轻轻地揉了一下钟予的头发。
“先睡觉,想这了。”
转身,苏蓝就要走回沙发。
但是袖口仍然被人拽着。
钟予咬着唇,仰视着她,不让她走。
“姐……你,你是在顾虑什么吗。”
一颗心寒浸浸的,都在往下坠。
但钟予还是勉强撑起全身的力气,仰头去问她,“是我……哪里不好么?”
“你觉得哪里不好,跟我说,我都可以去改……”
苏蓝一个接一个地跟其人交往,却从来都对保持距离。
客气又疏远,维持着不进不退的关系。
钟予已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蓝静静看着。
“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
苏蓝道,“你也知道的,我跟人交往的习惯。我从来没有长时间处在一段感情中。”她认真解释,语气放缓。
“这并不是一段正常的关系。就算开始了,我也并不能保证我对你能做出多少回应。你也有家人和家族要去对这段关系做说。”
“所以你看,这是我的问题。”
钟予沉默了。
显然,也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白了。那……三天呢?”
钟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唇瓣咬了咬,问她。
“合宿我们会在这里呆三天。”
仰望着她,声音里几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努力镇定道。
“这里不在都城,我们不告诉人,我的家人也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如果这段时间我们分手了,我也会更好地走出来,至少不会那么遗憾。”
谎话,谎话,谎话。
“就三天。”
钟予绿莹莹的眸里几乎带上了一丝水雾。还是坚定道,
“三天……可以吗?”
苏蓝没有说话。
她目光审视,钟予心都要跳出来。
良久。
昏暗的酒店房间里,黑发少女坐下在了的床沿,背靠上了床板。
她握住了的手,十指相扣。
-
二天一早,雨过天晴,一群人开始爬山。
胡如美其名曰:“登高望远”。
“我们射击部现在已算高校射击方面的强者了,但是这还不够!接下来所有的联赛我们都要拿个大满贯!这个爬山的活动,就是了让大家登上山顶看到自的潜力!”
胡如在前面慷慨激昂,面的人萎靡不振地跟着上台阶。
“部长真的是精力旺盛啊,我听说她昨天还跟对象吵架了?”
秦越凑过来到苏蓝身边,小声嘀咕。
“她这还能这么亢奋?”
“啊,估计是吧。”
苏蓝漫不心回复。
“你跟她住一起你不知道?”
“……你话真多。”
“我话多?有吗?”
“你觉得呢。”
苏蓝还在想昨晚的事情,懒得理。
“不过话说回来,你昨晚就金屋藏娇了?你可真行,这可是一天就到这儿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蓝一听,皱眉转头:“什么金屋藏娇?”
“昨晚啊!”秦越头,“我都看到了,你房间里藏了个人……”
压低了声音,“我昨天看有两个人本地人长得很漂亮,不会是那两个人一吧?”
苏蓝:“……”
苏蓝:“不是。”
秦越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想去问人家要电话号码呢!要是被你捷足先登了我可就真没戏了……”
苏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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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了秦越一把,让先往前走。
自停在原地,拧开了矿泉水瓶盖,喝了口水。
林临和钟予两人走得稍微要慢一,旁边还围着许多alpha们嘘寒问暖,拖得速度就更慢了。
那群人走到面前的时候,苏蓝瞥过去一眼:“胡如说哪个alpha敢最一个到,下次训练馆就给谁扫。”
alpha们:“……”
“玫瑰,我们下次聊!”
“先走一步了!等下见!”
“你们慢慢的啊,着急!”
……
一群兔崽子尾巴着火似的狂奔远去,苏蓝转过身,加入了最的两人,一起并排走。
林临见到她显激动起来,“苏蓝姐!你也跟我们一起?”
“嗯,正好我走慢。压队尾。”
“那太好了!你不会嫌我们走得慢吧?”
“当然不会了。”
“那就好那就好,姐,你知道我们今天等下要去哪吗?我听说胡如姐还安排了的活动……”
林临絮絮叨叨的嗓音响起,三人一起拾级上。
钟予走在最中间,苏蓝在的右侧。
慢悠悠地,她牵住了的手。
手指从的指缝内滑入,弯起直接扣上。
“……!”
钟予惊地侧过眼望她,脸上唰地腾起一片红。
苏蓝对弯眼一笑。
唇张了张,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长睫微微敛住的羞意,钟予咬了咬唇,继续往前走。
悄悄地。
也握紧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