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八尺随即陷入沉思。 我也不做声,充当了一个安静、和平的花瓶,给予了他自由充分的思考时间。 小林八尺面对意外状况容易过度反应,他专业性不够,解题能力比不上高专同学,又以己度人,认为我也看不懂题型——是我惯常会敬而远之的类型。 他与我非亲非故,看在同行的份上,不至于费尽心力,来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若是作壁上观,由我替他踩雷吃些苦头,想必是乐意的。 为了之后少吃苦头,我希望我们能够相互合作,而不是相互拖累,毕竟他看上去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无论芝谷制药是否存在邪恶目的,我都不认为他们值得信任。 但我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画像的情报,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推了把下滑的眼镜,揉了把一直警戒着的咒骸的脑袋,低头整理了一下裙子,把背包背上。 通常来说,鸟居、山、隧道、坟场所在的地方,都象征着某类不可触碰的禁忌。 黄昏是白天与黑暗的交界时刻,自古以来都有逢魔之时的说法。 日暮昏沉,橘红色的光芒淹没大地,天际的尽头延展开长长的分界线。山海与城市都宛如蜃楼剪影,霞色的云即将失去明亮诡嵬的神光,黑暗即将吞没一切。 人们认为这是被诅咒的时间,妖鬼将要遁入常世,人类也能踏入异界。 荒芜与空旷如无声潮鸣,淹没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无论多么庞杂的情感,在生存的恐惧前,都是被巨石倾轧的小草,都变得微不足道。 走廊、隧道所抵达的尽头,则是神隐发生的地方。 在传说里,神隐代表着与异世的连结,神隐的对象多为小孩子。在各种志怪野史中,也不乏主动踏入异界之人。迷路之人,迷惘之人,结缘之人,都有可能在机缘巧合下踏入本不该涉足的地方,在现实世界失踪。 从这一点看,时间并不是神隐的必要因素,而是类似催化剂的存在。 这意味着,人类在异界是不受欢迎的。在最开始,人类并没有在那个世界存在的理由。 如果现在我面前的是五条悟,事情就要简单许多。 他自视甚高,随心所欲,并且非常享受被人照顾,非常非常擅长使唤别人。 像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好老师那样,乐于让渡出主导权,把本来该自己做的事情丢给别人。 夜蛾校长、伊地知先生、七海先生等高专众都是他的长期PUA对象,常常在想骂他和“算了吧他还是个孩子”之间,反复横跳。 高层就完全看不明白他,因为真心不懂他是怎么思考的,他有个音游连打一样疯狂踩线的神奇大脑。 并且完全不如小林八尺好糊弄。 这位知名白毛一点都没有最强咒术师的形象包袱,完全不讲武德。 我跟他真的不太处得来,行事作风可谓完全相反。 平常就觉得他麻烦得要死,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光是跟上他的节奏,就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留恋又消失了一点。 与传说的神隐相同,因诅咒而死的人也往往留下外出后神秘失踪的都市传闻。 尽管现代社会已经将人类的聚居地驯化成钢铁森林,连猛兽也被捕捉沦为观赏物,危险被平淡的感觉替代,就像遍布东京的地下铁,井井有条,日复一日,人的意识就像被泥土一样塑造,秘而不宣的部分难以再找到合适的词描述它,人的真实情感总会找到出口,就像被纸包住的火总会燃烧。 当想到这些事情,情绪反射就像灵魂深处某种固执的气味,经久不去。 凶猛的大火,蔓延的禁忌,不稳定的人心,营造出了不同寻常的氛围。 不同寻常的心情——在普遍理性中被称为偏见、执念的东西,被咒术师称作诅咒,会催生出咒灵。 因一个人的心情往往会被环境唤起,因而建筑物也附加了非同寻常的情感,成为咒灵栖身之所。 只要人心所往,蜃影就能化作吞噬现实的邪物。 在咒术师的世界里,主动诱发神隐要简单得多。【结界术】正是为此准备的。 传说中神隐的对象多为小孩、女人。咒术师的“神隐”目标则是咒灵。 【天元】是精通结界术的古代咒术师,他建立了笼罩日本全国的巨型咒力结界。 令高专成为咒术界据点的结界,以及诸多辅助监督的结界术,都受到了天元的强化。 天元的涵义是天的起点,意味着创造一切。他的名字也确实担当得起在咒术界的地位。 如果失去天元的支持,结界的防护,以及任务的执行都无法顺利进行。天元建立起了高墙,咒术师们不断建造完善它,并且告诉他们的下一代,墙的存在是必要的,只有在高墙内才安全幸福。 【天元】是房间里的大象,很多时候,仅仅指出它的存在都显得哗众取宠。 结界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通广大,是受到了天元的加持,才有现今威力。哪怕我这种完全不像样的,也能在梅梅子的协助下放下隔绝的【帐】。 还是以五条悟来示范,如果我想要设置一个不允许他出入的结界。施术人(我),与五条悟处于统一空间,会极大提高我被抓住的风险,但也会使结界的强度极大提高。 效果越强力的结界,罩门会在越醒目的地方,这也是【束缚】,即设计一个明显的缺陷,来提升结界的强度。遵循等价交换原则,高风险高收益。 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有意思,结界(帐)这个效果可能不仅是对于我们的,对咒灵同样有效。 不只是我们,咒灵同样【神隐】了。 就像辅助监督惯常布置的帐,其实是利用咒灵喜欢待在出生地的特性,设置的类似路障一样的东西。强行突破、或者干脆绕过,都是可行的。 目前我们身处的结界结构,要么是两层嵌套,要么是并行隔离。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我倾向像小格子一样分割开。咒灵在A空间,我跟小林八尺在B空间。AB空间不重叠,也绝不可能相距太远。 如此强力的结界,一定会存在非常明显的破绽。 至于脱离方法,其实长谷川忠泰打一开始也告诉我们了,那就是【昏迷】。 当意识的活跃程度降低到某种水平,就能够被结界判定为“对象消失”的状态。 以这种方式出去确实挺丢人的。 昏迷之后可以脱离结界,可以反过来证明,咒灵可能处于高活力,强攻击的状态。 这个推测基本是十拿九稳了。还有一成可能是咒灵正在沉睡,如果施术人真的是高手,他对结界术的理解可谓天元之下的第一人,我只能愿赌服输,尊重祝福。 如果能够吸引咒灵的注意,令两侧的空间同时受到攻击,这个结界应该就会被打破。 我低头看着时间,以上耗时不到三分钟。 却听见小林八尺说:“这个咒灵尽搞迷惑人的小花招,不敢正面攻击我们,正说明它的本体非常弱,非常好对付。” 我猛地扭头看向他。 他靠着墙,挑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不是这个稍微有点特殊的术式,只要把咒灵找出来,就能马上解决掉了。” “……” 暴躁老哥,你不觉得这个结论有亿点粗暴吗。 我对比了我们的体型差,礼貌地夸奖说:“很有道理,不愧是小林先生,找到了决定性的办法呢!那么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小林八尺:“打破术式就可以出去。” 我:“太好了,我们要怎么打破术式呢?” 小林八尺:“找到咒灵就行。” 我:“我们要怎么找到咒灵呢?” 小林八尺:“打破术式就能找到咒灵!” 我:“……嗯。” 绝赞,完美的循环! 我当然会赢,哪怕是现在的我。 最后一个问题:“您会保护我吧,小林先生。” 他露出古怪的表情。 “你是个禅院,居然会求助我?” 哦,我现在好歹是个禅院。 “多一个朋友不丢人。”我答。 他掀起眼皮,有些烦躁地一挥手:“喂,你们【禅院】不是出了名的排外吗。” 我哦了一声:“小林先生,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禅院啊。” 排外,听起来跟草食动物抱团似的。 如果不是认识禅院真希、伏黑慧我就信了。 凭借这短短接触,我已经能猜到他被嫌弃的理由了。 我说:“无所谓了,反正我跟禅院家已经没什么联系了,人各有志。” “你不太像个禅院,没走几分钟就要休息的咒术师,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似乎也是个人际苦手。他可能有种担心我活不过今晚,因此格外希望我认清他嘴贱的病。 “是嘛,你想探听禅院家的秘密吗?”我狭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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