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台北博物院·图书博物馆。

提着皮质手提包的年轻女孩站在一排被玻璃框住的古籍前发呆。之前她在此兜兜转转了很久，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件文物上停滞过，仿佛这一切奇珍异宝背后的历史洪流都与她无关。

最后她停在近日特别展出的那套文渊阁《四库全书》前，轻微叹了口气。

还有20分钟就到5：00闭馆时间了，与此同时太阳也快下山了。

李盖尔是一名资历深厚的文物鉴定师，出于身体健康原因，去年辞掉了腹地文博考古研究院的工作，开启了全世界游历的旅途。

出了博物馆回到附近的酒店，盖尔简单洗漱了一下，沾了一身沐浴露的味道，双手揉着脖子站在镜子前凝视了一会儿自己，就扑到床上关灯睡觉了。

到凌晨两点的时候，床头这面墙透来了电视频道切换的声音。

这间酒店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装修虽然精致，但墙体隔音效果似乎可以媲美纸板。

盖尔是个佛系的姑娘，并没有因为凌晨被打扰了睡眠而愤起捶墙板以警告隔壁失眠的客人。

不过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她在黑暗中透过床头灯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心里考量着要不要打电话给前台让酒店工作人员和隔壁那位交涉一下。

正当她支起身子开始拨键的时候，电视机的声音停了。

盖尔顿了顿，放下听筒。

接着，门外传来了咿呀呀关门锁门的声音，以及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现在是旺季，这家酒店住的大多是来景点和博物馆观光旅游的游客，附近的景区都已经关门了，估计连家开着的超市都难找，这个点出门能去哪里呢？

盖尔用被子捂住脑袋，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她睡眠质量并不好，一旦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了。

……明日会很困啊。

凌晨5:30，房间内逐渐能透进晨光，抱着枕头的盖尔刚刚进入浅眠，门外就又响起了由远及近，疑似由高跟鞋发出的脚步声。

夜深而出，日出而归啊这是。

盖尔痛苦地在床上顺时针滚了两圈，随即跳起来给自己披上一件不适合在这个季节穿的套头衫。

她是一个面部线条柔顺的古典美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总喜欢一些色彩绚丽的华丽首饰。在梳好一个简约的发髻之后，盖尔从包里挑出两根镶羊脂玉的花树钗插在发髻里，捧出一副如意翡翠项圈扣上，在镜子前端凝片刻后，又把项圈拿下，换成了一条暗色调的羊皮凯丽扣颈圈。

今日不宜张扬。盖尔这么想着，满意地拎起包出了门。

路过隔壁房间的时候，她瞅见房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提示牌。她把昨晚的事情如实告诉前台接待员之后就打滴离开了酒店。

她要去市里最大的医院的急救室附近等待时机。

坐在人来人往的过道里，这里满是争分夺秒的医护人员和惴惴不安的病人家属，长廊里时常响起刺耳的哭嚎。

这个年代还没有医院普及监控，要混在这些家属中获悉患者的情况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可今天似乎运气不佳，从白天到傍晚，盖尔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她顺了白大褂和口罩，朝着重症室的方向走去。

透过房门玻璃凝视病房内一片挣扎与病痛的狼藉，盖尔一间一间巡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期间遇到几个查房的医护人员，也被她巧妙地应付过去。

但一通筛选下来，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目标。

盖尔看着自己的双手，自嘲般笑了笑。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项选择了，盖尔掏出医院的地图册，悄然退出了重症区。

毕竟是省里最出色的医院，建立至今已有百年的历史，规模也不是寻常诊所可比，盖尔捏着地图在弯弯绕绕的医院绿化带里转进转出，竟有些迷迷糊糊的，现在太阳下山，楼与楼之间的标识也不是很清晰，再加上地图上并没有标明她要找的地方，她只能够通过排查来确认，有些时候甚至需要将一栋楼里的每一层都看一看。

盖尔站在电梯里静静等待，这层排查完之后就只剩下一栋楼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找到她想要的。

“叮—”门开了。

盖尔踏出电梯，“血液中心”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看来不在这一栋啊。

盖尔搓着手转头回去按电梯，就在她快要触碰到按钮的那一瞬，一条被黄色袖子包裹，套着成串金手镯的健壮手臂越过她的头顶，径直按下了下楼键。

一股子冰霜般的寒意骤然在她周身蔓延开来，转瞬间她好像置身于由玫瑰花瀑布铺盖着的尸山一般，甜美诱人的芬芳背后是血腥、堕落和死亡。

盖尔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一双美丽、妖冶，晶莹如琥珀的眼眸。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如一堵肉墙，但脸庞又绮丽到雌雄莫辨的金发男人。

男人轰隆隆的气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声线磁性到自带混响。

“你迷路了吗，deiselle？”

好奇怪的口音。前半句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伦敦腔，后面的称呼用的是法文。

Madeiselle,是法语里对未婚或者离异女性的称呼，类似于“小姐”“女士”，也许是因为她看起来很年轻才如此叫的。但他凭什么判断她迷路了？她现在可正在冒充医护人员，身上套着白大褂和口罩呢。

“…不，先生。”盖尔面无表情避过了对方探寻中带着笑意的目光。

她对这种穿着奇装异服出现在医院的可疑人士没什么兴趣，尽管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而诡异的气息，只要是个活着的生物就无法躲过他的致命引力，如果他真的是魔鬼，或许在他面前，很多人会连逃跑的勇气都被他那甘甜的低吟腐蚀殆尽。

电梯重新回归到这一层，伴随着“叮—”的声响。

“Lady first.”男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盖尔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矛盾且诱人的嗓音，极尽低沉雄厚却又极尽柔软，压迫感中带着让人无处着力的荷尔蒙温床，简直男女通吃。

至少，算是个举止绅士的魔鬼？

盖尔不带犹豫地走进电梯，老实说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已经很久没有事物能够在她的内心激起波澜了，比起恐惧和防备，她更在意自己今天会无功而返。

金发男人随后踏进了电梯。盖尔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在电梯里继续拿出地图查看起来。

半晌，一道阴影投在盖尔和盖尔手中的地图上，她下意识抬起眼眸，发现那个男人就站在距离她不到20公分的地方居高临下盯着她。

他略微弯下腰，长度及肩的金发差一点就能够扫到她的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看到对方那双浸满了邪气和欲望的眼睛里有细密的齿轮在“咔咔”转动。

“嚯…你，不是普通人类吧。”他再次出声，扬起的嘴角边挤出和他的危险气质很难联想到一块的酒窝。

“看得见么？这个。”

盖尔一愣，“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样近距离对视的情况下，盖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宛如天神般俊美的男人，他脸上每一个细节都仿佛上帝亲手打磨，但却整个灵魂都散发着来自地狱深处的恶臭。

盖尔其实知道他说的“这个”指的是什么，但她不想被牵扯进多余的事情中去，于是便目不斜视地否定了。

“STAND”，男人在身后放出了一种名为“替身”的精神力量，那是一种只有替身使者能够看到超能力，一般来说会具象化成人形。而这个男人的替身，形态清晰甚至具备钢铁质感，身上的肌肉群如同一座座隆起的小山，看起来及其强大。

男人眯起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而盖尔则毫不心虚地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电梯门开了，男人勾起嘴角侧过身去，看起来是想让她先出去。

盖尔点了点头，然后就出了电梯门。

“如果你想去停尸间的话，在那栋楼的负一层。”身后的男人冷不丁开口。

盖尔有些惊讶地回头，只见男人抱着胳膊，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面的建筑，笑容不减，“你找了很久了不是么？”

盖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震惊于这个男人知道她的目的地，心里一下子划过很多种可能。她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你是警局的？”

有变装癖的那种警察？

“呵呵。”男人轻笑道，“有趣的猜测，不过我不是。”

下一个瞬间，在盖尔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男人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你……”盖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鼻尖已经凑到了她的脖颈处。

“我只是从来没有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两个人的味道，你，很有趣。”

一双冰冷的大手摘掉了盖尔的口罩，然后又慢慢游走到了盖尔的脖颈上，不紧不慢解开了上面的羊皮项圈。

男人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也许我们拥有很多共同点也说不定呢，deiselle。”

“你到底是……”感觉到冰冷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脖子处，盖尔不禁皱起了眉。

男人直起身，重新给盖尔扣好项圈，用右手手背托起自己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相信引力吗？”

“这个搭讪方式是不是太古典了一些？”

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枚古老的箭头，箭头的一面还有一只金属甲壳虫作为装饰，“我想将这枚箭头送给你。若是你不想要，我也不强求。但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不也是引力使然吗？”

盖尔愣愣地由着对方托起自己的手，然后把箭头放进自己的手心，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路数。

“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印象，但我正在四处旅行，只为寻求相遇。”他双手拢着盖尔的右手，合上她的四指。

“如果你有朝一日想见我了，就对这枚箭头倾注意念，呼唤我。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无妨。”

有那么一瞬间，盖尔仿佛又看到了他眼里的齿轮，然而就在她晃神的功夫，对方就消失在了夜晚的黑暗里。

他刚刚特意强调了“无论”两个字，等到盖尔握好箭头的时候，还捏了捏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