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与不可能（1 / 1）

叮咚——

放学铃声响彻校园。

窸窸窣窣的收书声和桌椅挪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渐渐变小。

入江并不着急，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悠闲地翻着书页。

渡边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入江，今天下午的学习会你不准备去吗？”

“不去。”入江慢慢合上书，解释道：“我等会得去图书馆还书。”

这显然只是个不去的借口。不过，既然入江不想去，渡边也不再勉强：“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那我先走了。”

图书馆很安静，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空气中有许多飞扬的尘埃。窗帘像裙裾一样微微摇曳着。

入江放回手中借阅的书籍，又从旁边的书架取下一本《药理学》，然后径直走向了窗边。

他用指节轻叩桌面，温声唤道：

“琴子，醒一醒。”

睡得正香的琴子睁开了眼睛：“欸？入江君……”

她望向四周，图书馆的人已经离开得差不多了。

“我怎么睡着了？”琴子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努力学习的，只可惜她看了一会儿数学书就忍不住犯困。刚才在梦里，她还梦见自己像是开了窍一般奋笔疾书。琴子喃喃道：“原来那是梦啊。”

入江将琴子的习题册移到身前，略略瞄了几眼。

琴子顿时有一种被老师点名时的紧张感，手中的笔点在下巴处，颇为小心地询问：“怎么样？有错很多吗？我做了好久好久才写完这些。”

入江拿起桌上的铅笔，在习题册上画了两个圈：“只有这两道公式用对了。”

琴子讪然，继续问道“公式用对了，那，答案呢？”

“这正是我非常佩服你的地方，”入江面不改色：“可以用正确的公式做出完全不沾边的答案。”

琴子丧气地垂下头：“怎么会……照这个样子，能进百名榜两百年都过去了。”

“我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难了…”

入江道：“如果你这样想，那么也不是没有希望。”他把习题册推回琴子面前：“查斯特菲尔德曾经说过，一个人要有分辨可能和不可能的能力。如果仅仅是很困难的话，那么只要通过融会贯通和不屈不挠的精神，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

“查…菲…？”

“查斯特菲尔德。”

琴子倍受鼓舞，她直起身子，眉眼弯弯：“原来如此，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绝对不屈不饶。”

“光是不屈不挠还不行，还要融会贯通。”入江翻开琴子的课本，坐在了琴子的旁边，他用铅笔勾出课本上面的公式和下面的例题：

“你看，这里的a代表x平方的系数，当它大于0的时候……所以，这个公式应该用在这里……”

琴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啊……这样啊。”她拿起笔，将错误的地方划掉，然后埋头重新写下答案：“这里的a小于0，所以这里代入abc的值……然后……”

算出答案后，她抬头望向入江：“这样对了吗？”

入江垂眸看着她的答案，却不语。琴子原本很自信，突然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入江见琴子屏着呼吸，都要把脸涨红了，他才含笑开口道：“答对了。”

琴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我居然把这种题做对了耶！”琴子眼睛里闪烁着欢快的光芒：“真是难以置信。”

她双手合十，眨巴着眼睛对入江说：“呐，入江君，拜托你这段时间教我学习好吗？”

“因为，你也看到了，要考进前一百名，单凭我自己恐怕没办法做到融汇贯通。如果我失败了，入江君你就不得不遵守承诺放弃比赛，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

琴子将合十的手掌贴近唇边祈求：“可以吗？”

入江叹口气，无奈道：“不是已经在教了吗？”

和琴子结婚以后，入江才发现原来琴子很会撒娇耍无赖。每一次她抱着入江的胳膊摇来摇去，一边“拜托了拜托了”，一边眨巴眨巴眼睛的时候，入江就很难拒绝。

尽管有时他面上一派嫌弃，但其实，令他感到难为情的是，他居然很享受琴子的撒娇。是有一点点无奈，但也感到甜蜜和欣喜。

为了不让琴子太过于得意忘形，入江严肃地说：“先说好，从现在开始，我是不会对你放松的，你要做好觉悟。”

琴子坚定地点头：“是！”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琴子斗志昂扬：“继续数学吗？还是英语……”她的肚子却不适时地发出咕咕声。

入江抬手看了看表：“现在该回家了。”

“遵命！老大。”琴子从善如流，立刻收拾自己的书本和文具。

将椅子归位后，琴子看见了入江手上的书。

“病理学……入江君以后想当医生吗？”

“嗯。”

“哇……真好呢，如果入江君能成为医生的话，那一定会发明出各种各样的药，然后一下子就把那些疑难杂症治好了。”

“当医生哪有那么简单的。”

“但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嘛。”琴子崇拜地望着入江：“在高中就确定了未来的理想，并为之做出努力，这真的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算不上厉害，不过，成为医生这个理想对于我来说弥足珍贵。”

入江回想起大二那年，在他才确定自己将来想成为医生之时，命运给他的恶作剧。

那个时候，因为自己的任性，说了很多让父母伤心的话，父亲住院后，入江才知道公司那两年经济萧条，父亲支撑得很艰难。出于自责，入江觉得只要自己把公司的事情都解决好，一切就会好起来，哪怕牺牲自己的梦想和幸福也无所谓。

他就像是把自己锁在了一个灰暗的房间，拒绝让任何人知晓他的真实想法。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的那种困顿感，让那时的入江感到无比沉重和疲惫。

正是因为过程的曲折不易，才让后来的入江认清自己的内心，更加确定自己想要抓紧和珍惜的究竟是什么。

琴子问他：“入江君为什么想当医生呢？”

入江对上琴子好奇的目光，却没回答：“这是秘密。”

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纪子难免担忧。她给琴子盛了一碗鲜汤，关心道：“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呢，遇到什么事了吗？”

琴子接过汤，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放学后在图书馆学习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有点晚了。”

纪子点头：“原来是这样。琴子真是用功呢，但是要注意身体，这样才有力气学习啊。中午的便当份量和味道还可以吗？”

琴子点头：“嗯！便当份量刚刚好，味道超级棒！今天的兔子饭团实在是太可爱了，我都不忍心吃掉它们呢。”

“哈哈哈哈哈哈是吗？琴子喜欢的话那就太好了，那，我明天也给你准备这个好吗？”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重雄对纪子说：“夫人实在太费心了，可别惯着这孩子，以后怕是吃不惯我给她做的便当了。”

“怎么会呢，爸爸做的便当也超级好吃，我也很喜欢。”琴子连忙安慰“吃醋”的父亲。

纪子乐呵呵地笑着：“给琴子做便当什么的，让我觉得很幸福呢。”

晚饭的氛围温馨惬意，琴子却不多做留恋。她看了一眼直树专注的表情，想起下午的约定，便也不再聊天，加快了动作，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就吃完了自己的晚饭。

“多谢款待，我先上楼了。”琴子双手合十，起身将椅子复位。

纪子感到奇怪：“琴子今天吃得好快呀，不用这么着急的。”

琴子解释道：“最近想要提升一下成绩，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学习了。”

纪子认可地点头：“真是辛苦，等一会儿我给你准备夜宵吧。”

直树放下筷子：“请准备两份吧，送到琴子的房间。”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裕树夹起的香菇一下子掉进碗里。

纪子则是大喜过望：“哥哥也要学习吗？”

直树端起一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是的。”

裕树不可置信地用左手捂着嘴：“只和琴子一起吗？好狡猾，哥哥你也教教我嘛！”

“你不用了。”

直树起身，看一眼琴子：“开始了。”

琴子会意，走在前面带路。

“请进。”琴子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从英语开始吧。”直树从一堆书里抽出英语课本：“虽然考试范围还没出来，但是每一个单元的单词和短语都是重要的基础。”

两个人相对席地而坐。

直树翻到单词表：“来读读看。”

琴子接过课本，指着上面的单词，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艾…莉…艾莉贝塔……，是，是，电梯的意思。”

直树揉揉眉心——他就知道。

“elevator。”他做出了示范，发音非常标准性感。

“哇……好厉害。”琴子盯着直树，有些愣神。

“愣着做什么？”直树提醒她：“跟着我读。”

琴子回过神，连忙低头看书：“哦，好的。…唔……艾莉薇塔。”她瞄了一眼直树，重复道：“艾莉薇塔，艾莉薇塔，电梯。”

直树叹口气：“算了，你就这样读吧，记住怎么拼写就好。”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妈妈的宵夜终于让琴子有了休息的机会。

纪子调笑道：“对不起哦，打扰到你们了。”她准备了牛奶和三明治，端到两人中间：“休息一会儿吧。”

纪子问琴子：“学习得怎么样了呀？”

“啊…一切都非常顺利！”她拿起刚打印出来的表：“这是入江君给我定的下周计划表，有了这个，我感觉自己动力满满！”

纪子看了看计划表：“啊啦……真没想到哥哥还挺会辅导功课呢。”

“对了，琴子，哥哥没有欺负你吧？”

纪子用手挡住嘴，偷偷对琴子说：“我们家哥哥啊，其实有点坏心眼呢，嘴巴还很毒。琴子请多多包容哦。”

直树幽幽道：“妈，我听得见。”

琴子连忙摆手：“怎么会…入江君很耐心，是个可靠的人呢。”

虽然确实有点毒舌。

纪子握住琴子的手：“琴子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

“好啦好啦，你们快吃吧，学习好了早点睡觉哦。”纪子自觉起身：“我先下去了。”

纪子关了门，哼着轻快的调子下楼。

还在办公的重树下楼喝水，看见纪子喜形于色，好奇地问她：“怎么了妈妈？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没什么，”纪子走进厨房：“只是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给深夜学习的孩子做宵夜什么的。”

她双手交握，抵住下巴：“啊……原来当妈妈的成就感就在于此啊。”

重树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水：“但是，真是稀罕呢，直树居然和别人一起学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纪子摇摇头：“不知道。我总感觉哥哥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好多，没有以前那样冷淡了——尤其是对琴子。”

重树道：“这对直树来说是好的转变呢。”

纪子点头，她的眼神里难得出现惆怅：“确实如此。哥哥一直都很聪明，聪明到觉得世上没有特别难的事情。怎么说呢，虽然很多人都羡慕他，但我总是很担心。因为太过通透会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很无聊，变得越来越冷淡，会逐渐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

“不过，琴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也许她就是哥哥的桥梁呢。”

重树不太明白：“桥梁？”

纪子解释道：“对呀，就是桥梁。琴子的出现好像把不近人情的哥哥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了，哥哥也懂得在意别人的感受了。”

重树摸了摸自己的头：“啊……有那么夸张吗？”

“但是，哥哥的变化确实很大。你还记得吗？哥哥以前要是教人教一次还不会的话就会马上蔑视人家。小学的时候有个孩子请教他算数题，结果没有学会，被哥哥几句话说得大哭一通……不过，哥哥对琴子却很耐心呢。”

重树想了想：“也许，就像妈妈说的，是直树喜欢琴子的原因吧。但直树能够拥有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这也出乎我的意料啊。”

纪子打开水龙头清洗厨具：“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