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比清晨的光线早到。 三长两短,此起彼伏,是鬼方通知军队全部火速撤退的信号。 小王子侧着耳朵的听了一会,缓缓退后两步,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最后转身快步离开,干脆而帅气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离去。 黑暗终于褪去,旭日光辉一点点洒向大地,黑白交替之间,小王子的彼岸花脸谱变得透明,露出他原本的面容。不过很快,在光线的影响下又覆盖上一层如地狱般的幽黑。 心语缓缓爬起来,不敢发出太大动静,看一下凌乱的自己,一时间又是想笑又是觉凄凉。检查了被老虎抓破的地方,血已经止住,这才循着小王子离开的方向一步步走回去。 她没感到痛,但知道自己一定伤得不轻。 当鹏城带着人马追踪过来找到心语时,看到她浑身污泥还血迹斑斑,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看到她露出笑脸朝大家挥手,便放下心来。以这位吾言公子的体魄,能走能动没喊痛,估计也不可能伤得太重。 “吾兄,来,上马。”鹏城向心语伸出手。 “多谢鹏城将军。”心语也不客气,笑着捉住鹏城的手让他把自己拉上马,可拉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在另一位将士的辅助下,才成功上马。 鹏城暗暗摇头轻叹,虽然勇气可嘉,但毕竟也是文弱书生啊。 马上颠簸,一路摇摇晃晃,回到城中,鹏城本想直接把人送回宁阳侯府,不过心语坚持要在城楼等待公子樗回来。其实鹏城是看出心语面色不太对的,只是习惯性的认为受伤的严重程度跟疼痛程度对等,猜想心语是被吓着罢了。 命人搬了把椅子过来,鹏城又吩咐拿来馒头茶水,并打来一桶水给心语清洗。心语笑着一一道谢,脱掉外衣,里面的衣服虽然也是被血沾染大片,但还算干净。 “吴兄不如把衣服脱掉,处理一下伤口?” 心语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当然不可能脱衣服,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小事而已,无大碍。” “那……吾兄自便。”鹏城向心语拱手行礼,然后带领将士打扫战场,处理善后工作。 心语坐下来喝了一碗水,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勉强咽下,接着又喝了一碗水。吃的不重要,饿一天死不了,但水一定要喝,尤其是大量出血之后,只是不能喝急,要慢慢来,一口一口,让身体慢慢吸收。 要是能马上回府休息,无疑最好,可公子不在,宁阳侯不在,能找谁给自己处理伤口?恐怕光是解释明白就得费上一番功夫。倒不如就近在城门口休息,回一口气。况且,敌人已退,公子应该马上回来。 想到这里,心语疲倦的眼中闪出了一丝亮光,心情也兴奋起来。然而一高兴,心气涣散,顿觉胸口一阵烦闷涌动。心语自觉不妙,惊慌之下更是气机混乱,果不其然,嘴巴一张压抑不住地吐出了一口暗红色瘀血。 这个时候,周围没多少人,只有一名守门士兵笔直立于她的身前。 那士兵固然知道心语就是传说中挽救了数千名将士生命的小神医,身体是站得笔直,眼光却是不时掠过她身上,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眼见这人就在自己面前吐血,无论如何忍不下去,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心语,张口就要喊人。 “不不不,别让大家知道!”心语扯住他的手臂道。 “可是你吐血了!” “没事没事,你看,暗红色的血,不是鲜血。” “啊?” “如果是新伤,血色会是鲜红,但我吐的这血暗得很,是瘀血,你看,都已经不会流动了,是旧患,无碍无碍,吐了人反而清爽呢。” 士兵不太理解其中道理,心语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吐的是瘀血,也不觉得自己有旧患,可话就是这样说了。 “真没事?” “当然。”心语眨眨眼,趁着没其他人留意自己,便拿起脱掉一旁的外衣,快手快脚把血迹擦干净,又洒了些水掩饰,这才叮嘱那名目瞪口呆的士兵道:“千万不能对其他人说,这可是秘密。” 士兵用双手捂住嘴巴,点点头。 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心语喝了口水冲淡嘴里的血腥味,又问道:“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士兵抱拳行礼道:“大家都叫我小六。” “原来是小六哥!”心语抱拳还礼。“昨晚真惊险,要不是鬼方突然退兵,恐怕我就无法在这里淡定聊天呢。” “确实奇怪,昨晚听宁阳侯的语气,似乎是打算全歼敌人,不留退路的。” “不会是宁阳侯吹牛吧?”心语哈哈道。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晓,听说是上将军布下的计策,宁阳侯可是信心十足,都在大家面前搁下狠话,说要杀个片甲不留。” “哦?” 心语还想问,但感到拿着半个馒头的右手被人拉住,下意识转头看向那边,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被自己期待的脸! “公子!你回来了!” 公子樗拿着她的手,把吃剩的半个馒头送到嘴里一口吃掉,又拿起她的茶碗,连续喝了几碗水,这才面露微笑地看着心语,道了一句:“又乱跑了?” 心语没说话,只感到非常奇怪,公子还是那个公子,可公子又不是那个公子了。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他就是微微一笑而已,为何我的心会剧跳不已? 未等她想明白,传来另一把声音。 “哈哈哈!你不知道,这家伙,狠起来原来是比谁都可怕!” 人未出现,声音先到。跟在公子樗后面来的人是宁阳侯。心语站起来行礼,不解问:“公子如何狠了?。” “嘿,好家伙!”宁阳侯撞撞公子樗道:“原本我是冲在最前面,岂料半路冲出一位大将军,如风如电,眨眼杀到我前面去,几乎追不到影。” “胡说,明明最后你都跑我前面了。” “那是因为他们退兵,你没追而已。” “不说了,先回府休息吧,大家都累了。” 对比公子樗,宁阳侯可精神了;对比心语,公子樗可健康了。因此,一向喜欢搞事情的宁阳侯此次非常顺从,立马命人牵来马车,让公子樗和心语坐车内,他亲自驾车回府。 “多谢宁阳侯,你真好。” “呃……哈哈,比你家公子更好吗?” 已经钻进车厢的心语探出头,在宁阳侯耳边说了一句:“当然,不可能。” “是不可能没他好吧!”宁阳侯哈哈大笑,大喝一声驱车前行。 马车走得既快又稳,虽有摇晃而不甚颠簸,很快心语靠着车厢睡着了。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耀眼的阳光正好透过打开的船户照到她的眼睛,因此才扰乱了她的睡梦。有股淡淡的药味,这气味让她安心。 这一觉太舒服了!心语翻了个身,一定是公子给我上的药,他总是……嗯?不对!我的伤……心语掀开被子一看,果然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伤口也包扎得漂漂亮亮,只是要完成这一切不是得……得…… 这不是第一次,可这一次心语却是满脸通红,心跳加速,心如鹿撞,羞得躲在被窝中久久不能平复。 我这是怎么啦?心语哭着一张脸,昨晚还不是这样,怎么外面打了个转回来就全变了?!似乎是吐血之后? 暗红色的瘀血,吐血后反而清爽。 老头子说过,我虽然聪明伶俐,但心窍被瘀血堵塞,所以没有痛感,而且不能理解成人的复杂情感,身体在长却一直是小孩子心性。如今这瘀血,莫不是吐得正好? 虚掩的房门隐约可见公子樗的身影,心语这才发现,公子樗一直都在,堂堂大周公子竟就坐于门外,而且不是一个人,他还在跟另外一人说话。两个人都有意放轻声音,若非心语听觉灵敏,恐怕也是听不见。 另一人……戚大哥?心语疑惑,不由得竖起耳朵。 “属下未能及时到达,请将军恕罪。” “何罪之有,是我提早行动罢了。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可顺利?” “都在将军计算当中。” 原来,公子樗已算准犬戎叛变是要联合鬼方攻打边关。鬼方围而不攻,一方面是碍于宁阳侯的守城能力,要引他出战,另一方面是等待犬戎派兵夹攻,打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公子樗让百步到犬戎探听军情,又让戚光前往犬戎与边关中间的城池,带兵埋伏于险要之处,伺机行动。击退犬戎后,顺势带兵前来边关,截断鬼方退路,也就是宁阳侯口中的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戚光确实按照他的计划行动,一切非常顺利,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公子樗察觉自己可能也正按着敌人的计划行动。鬼方的兵马不算太多,犬戎当然也不会派重兵支援,攻城不足为道,但若只是诱饵,为的是调虎离山,拖延时间呢? 宁阳侯说过,小王子不在军中,可如果在呢? 担心心语有意外,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公子樗也不想冒险。全歼敌人固然是好,放过几个败军之将亦无足轻重,于是,公子樗交代副将依计行事后,便杀到宁阳侯前面去,加快速度逼鬼方吹响撤退号角。 小王子也好,其他敌人也罢,公子樗就不相信他们能无视这号角之声,到时候要面对的不仅是千军万马,还有宁阳侯,以及他,姬樗。 看准对方从不愿意冒险,所以公子樗敢走这一步。 结果证明他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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