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语此刻的心情十分矛盾。公子樗是操办相国一案的人,然而他并没有查明真相就匆匆定罪,并下了全家抄斩的判决。而偏偏又是这个人,在地狱门口把自己拉了回来。 救了自己的性命,可任由她流落街头;既要让自己知道他是谁,却又要用一种迂回曲折的方式。 “这个人,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啊……” 心语搞不懂,不过越是不懂越想搞明白,也就越舍不得死去。她很想见公子樗,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得先查明真相。 待查明真相,证实祖父心太医没有治死相国,她要公子樗跟自己道歉,承认断错案、斩错人。而公子樗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也会好好报答。 想到这里,心语不自觉地撅起嘴巴,“哼,这个人又要斩人又要救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心语虽然聪明,但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谙世事,纯真如孩子的她只知道人分好坏,却不理解好坏并不能把人分类。 再说相国病死一案,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大概是这样的:老相国患病,心太医前往医治,但越是用药,情况越糟糕,最后老相国不治而死。 给心太医定抄斩之重罪,是认为心太医明知道用药不当仍故意为之,实有谋害之心。 谋害本朝相国,罪不容诛。 表面看起来,整个案件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判决也是合情合理,然而,细节地方却又经不起推敲。 例如,心太医谋害相国的动机呢?从来只知道相国和心太医是好友,经常相约品茶下棋,两人间从无积怨。 又如,假设心太医有心谋害相国,会用这样一个能被一眼看穿的蠢办法? 再者,治病期间,心太医还主动住进相国府,这不等于自投罗网? 心语越想,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可就是找不着切入点,仿佛置身迷雾当中,分辨不出方向。 既然没有线索,那就只能从源头开始。白相国所患何病,祖父又是用了什么药?自小跟从祖父学习医术,心太医是天下第一神医,她怎么说也能算是半神医了,所以心语有信心,只要知道病证和用药,她就能确定祖父的用意。 王城内大小药铺共五间,以杏园春名气最大,这里的药是除王宫外,全城最好也是最贵的,所有达官贵人都只会在这里买药。 白相国官是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毕竟不是王室成员,他要用药大多也是从杏园春买回。 果不其然,药铺早聚集了一群民间疾医议论此事。心太医是被定罪,可他的诊治用药还是惹来业内人士的广泛讨论。大概可以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心太医用药无误,是相国命该如此,另一派则坚持心太医有心谋害,故意胡乱投药治死相国。 当心语赶到,一个留着长须的白发老人家正呵呵一笑,摇头道:“你们都错了,可知道,第一位替相国大人诊病的疾医,正是老夫。” 刚才还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不可开交的众人突然同时住嘴,目光齐齐看向白发老人。心语眼中也闪过一抹惊喜,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有一个人例外,他在笑,而且是轻蔑的笑。 他的年纪不大,最多不过弱冠之年,长得眉清目秀,俊朗不凡,就是看起来有点轻佻浮躁,否则不失为一个好男儿。 “你笑什么。”白发老人面露不悦之色,厉声道。 惹怒白发老人,那轻佻小子却是更乐了,揶揄道:“不过是曾经替老相国诊病而已,有何值得骄傲,真有本事,老相国早就病愈,何须落得如此下场?” “无知小子,相国大人所患之病并不简单,老夫问你,下利之症,该如何诊治?” “当然得先分虚实寒热。听闻相国所患正是下利,若我猜得没错,有人是见利止泻,把相国治个半死不活!”说罢还哈哈大笑。 白发老人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话可说,因为他确实用的是止泻药,相国大人服药后还真的是拉个半死不活。 那小子见状,又不禁摇头叹息:“说不准害死老相国的人,其实是你,心太医不过是替罪羔羊。” “一派胡言!”白发老人终于憋出话来。“心太医用药后,相国不也一天不如一天?什么天下第一神医,沽名钓誉,徒有虚名!” 两人还想吵,心语忍不住从人群中冒出来,制止两人道:“大家冷静一下,倒不如先看看心太医的用药再来评判?”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没说话。 那小子看了一眼心语,冷冷问道:“你是谁?” “我?”心语愣了愣,她还没想好要叫什么名字呢。 不过没等她回答,众人便一起追着杏园春掌柜询问心太医药方。早前掌柜回乡省亲,今日才回来,等了好几天众人自然心急。 自带贵气的中年掌柜笑着从柜子抽出一片竹简,意味深长道:“本来抓药后药方是要还给客人的,但我悄悄藏起了一片,这可是心太医亲笔所写。一连十副药,用的都是同一个方子。” 说罢把竹简往桌上一搁,大家都好奇地凑上前看。 人参、白术、芍药、陈皮…… “补益剂?” “没错。”掌柜含笑点头。 一阵沉默过后,又有人说话了。 “下利日久体虚,用补益之药确属对证吧?” 轻佻小子反驳道:“我劝你不要迷信名气,下利者体内有邪,邪气不除而妄投补益之品,只会助长歪风,怪不得老相国的病越来越重。” “哦,原来如此,有道理,确实有理。” 轻佻小子的此番言论引起大家的啧啧称赞,大家对他顿时刮目相看。 “依公子之见,老相国之病该如何治疗呢?” “还用说,当然是做法事驱邪了。” “做法事?驱邪?”大家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哈哈哈大笑道:“说来说去,原来是一位小巫医!” 轻佻小子急了,涨红着脸分辩道:“巫医又如何,只要能把人治好,还用管方法吗!” 可是不管他说什么,都没人愿意再看他一眼,再跟他搭话。 巫医曾经拥有崇高地位,可随着医巫分家,医者瞧不起装神弄鬼的巫,巫也不屑于与医为伍,夹在中间的巫医自然是两头不靠岸,里外不是人了。 留下来也是自讨没趣,巫医小子很快悻悻然离开,随后大家也没有讨论出什么,也纷纷散去。 心语跟着那位白发老人,一直来到人较少的地方才疾步上前,把人拦下。 “老人家请等等。” 白发老人停下脚步,不解问道:“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呢?” “有件事想请教老人家,当日替老相国诊病时,相国大人都有什么症状呢?” 白发老人一听,面色一沉,一脸警惕。“你问来干什么。” “老人家别误会,在下略懂医理,十分认同老人家用止泻药治疗下利,只是不解为何用药后症状反加重,故想仔细了解病情,反思一下罢了。” 其实白发老人自知用药不当,可人老了越是爱面子,所以一直不肯承认,如今有人跳出来肯定他的做法,马上心生欢喜,乐呵呵的跟心语讨论起来。 “老夫记得,当时相国大人困乏疲惫,不能吃喝,下利甚多,脉象虚弱,自以为是下利过度所致,故投以止泻之药。谁知服药后,相国下利更甚,连床都起不了。老夫不敢再用药,便向相国夫人请辞,建议她另请高明。” “敢问老人家,相国大人可有腹痛?” “似是……没听说有。” “那相国大人面色如何?” “自然是一面病容了。” 心语掂量着白发老人的话,料想也问不出更多,于是便谢过老人家,告辞离开。白发老人也没多说,最后看她一眼,也匆匆离去。 其实就在心语问出“相国是否有腹痛”这个问题后,白发老人就知道自己的医术比不上眼前此少年。 痛者,不通则痛,应以通为用。如果单用止泻之品,那不明显违反医理? 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明显的错误,情急之下白发老人撒了个谎,声称相国没有腹痛。 心语看在眼里,也猜到七八,所以才没有继续追问。 老相国患的是下利之病,但证型暂时无法判断。从白发老人用止泻药后相国下利越发严重这点看来,似是有实邪。巫医小子分析得没错,邪未去而先补益,无异于闭门留寇,把病邪留于体内。 然而如此简单一个道理,堂堂心太医会不懂?他既然懂得,又为何连续十副药,用的都是补益之品? 心语不懂。对于祖父为何要如此用药,她是完全无法理解。难道事情果真始于谋害? 想到这里,心语不禁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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