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凝絮生怕眼泪染花了画,眼泪一掉,她便匆匆抹了去,一双眼近乎肿得睁不开了。 姒意递酒上前,她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压低了嗓子,同她道:“公主,饮酒伤身。” 祁凝絮神色一滞,缓缓抬眸看了她半晌,不禁敲了敲脑袋,这才想起她的这张“面瘫脸”。 祁凝絮自嘲一笑,“本宫……竟可怜到只有一个太监来关心了……呵……” 姒意见她心高气傲,本想行礼离开,可祁凝絮却一把拉住了她,醉意朦胧地道:“别走!你同本宫说,你可有心悦之人?” 姒意的心一紧,尽力想拂去那人的模样,可他却好似就在眼前,那清美的脸越发清晰了起来。 祁凝絮抬手指了指她,嗤笑一声,“定然是有了……哈哈……可惜你这辈子再不能同她在一起了……” 她笑得凄凉,眼泪又从眼角涌了出来,“本宫……本宫也是如此啊……本宫宁愿出身布衣,只要能日日能见到她……” 祁凝絮哽咽着说不出话,姒意半蹲下身子,自顾自地替她斟了杯酒,无奈一笑,“公主只是见不到自己的心悦之人,可我的心悦之人利用我不够,还要杀我。” 祁凝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她自称是“我”。 “为何?你爱上了自己的仇人?”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是满眼不解地看着她。 姒意费力地用自己这张“面瘫脸”做出个笑的动作,却是比哭还难看。 “也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他吧。” 她话音落下,祁凝絮也不知怎的,突然就不想哭了。 她想,若是自己深爱之人想杀她,那她定会生不如死吧? 祁凝絮的醉意解了一大半,她吸了吸鼻子,就事论事道:“那你……的确是够可怜的。” 面具下的姒意做出了个苦笑的表情,本想起身离开,可祁凝絮却突然起身唤了她一声,“三宝!” “公主可是还有吩咐?” 祁凝絮自知不好提旁人的伤心事,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你恨他么?” “恨。”姒意简单了当。 她扪心自问,她用命护着的人却想方设法地算计,一路引她去死,她还如何能大度对待?! “那你若日后再见到他,会如何?” 姒意眼角干涩,语气却是越发坚定,“再见之日,我们便是仇敌,只有“你死我活”。” 祁凝絮只觉得心一颤,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姒意原本想着祁凝絮不再多问,便已是想开了。 可不想几日后,她竟差点看到祁凝絮死在自己眼前。 如今的太后梅妃一早过来后,劝说祁凝絮不成,便同她生了龃龉。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梅妃走后,祁凝絮竟一时想不开差点自缢! 姒意觉察到了不妥,冒着被处置的风险推门进殿,看到她要上吊那一幕,才将她拉了下来。 祁凝絮的脸颊高高的肿起,脖颈已勒出了紫色的痕迹,她泪眼模糊地对姒意吼道:“你这个狗奴才!!竟敢管本宫的闲事?!谁给你的胆子?!” 她话音落下,抬手便要去打姒意,姒意眯了眯眼,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道:“公主,天无绝人之路,你何必寻死?” “大胆!”祁凝絮挣扎不开,无力地弯下了腰,哽咽开口,“她是我的母妃,怎么可以如此威胁我,怎么可以用我最爱之人的命威胁我……呜呜呜……” “公主。”姒意唤了她一声。 祁凝絮只顾哭,还要寻死。 “公主!”姒意凑到她的耳边,微微抬高了声音,女子特有的尖细嗓音让祁凝絮一愣,她瞪大了眼眸看着她,“你……” 姒意小声道:“请公主屏退众人,我有办法让公主心想事成。” 祁凝絮怔怔地看着姒意,许久才回神按着她的意思做。 如今偌大的宫中也只剩下她二人了,祁凝絮紧紧地盯着她,这才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到底是何人?!” 姒意定了心神,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覆在了自己的下颚处,在祁凝絮满眼震惊地注视下,一点点地揭开了自己这张□□—— 祁凝絮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掩唇,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是你!!” “你来宫中做甚?!”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原来,摄政王要找的人是你……” 姒意不想再听到关于那人之事,只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公主,我们做个交易。” 祁凝絮不傻,她话方落,她便已明白了她话中之意了。 “你当真有办法帮本宫?”祁凝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姒意,半信半疑地问。 姒意肩上的伤虽未大好,可她也不想外耽搁了。 祁烨迟早会找到这里,她如何能再放任自己冒险? “我如今已对你泄露行踪,如何骗你?” 祁凝絮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将你送到摄政王身边,如此换得个自由?” “不怕。”姒意脸上已无半分惧色。 “为何?!” “因为你想让你爱的人活着。” 只一句话,便让祁凝絮溃不成军。 是了,她若能活着,自然是比什么都重要了。 如今她的母亲,她的弟弟,早已将她当成“筹码”了,若她叛变,那人便再无活下去的可能。 祁凝絮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禁又问一句,“本宫当真能得偿所愿么?” “只要公主,愿意听我所言,替我守好秘密。” “好,本宫答应你。”这一次,祁凝絮再没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时日似箭,一晃已近十日过去了,祁烨竟当真是半点姒意的消息都未曾查到。 他绝不相信,一个人竟会这般凭空消失,竟是半分踪迹都没有。 这些天来,他未曾合过眼,不见任何人,一直在她的房中等。 可这么久过去了,他却始终再没等到她。 身体透支,他也未觉,竟在何时睡着了竟也不得知…… 许是太想见她了,他梦见她回来了。 房中的暖炉又散着热意,她说手冷,站在炉边取暖,脸颊处的伤口还血淋淋的,未曾愈合。 他眼中酸涩,忙起身想同她说话,可方才还在身边的她,竟就这般消失不见了…… “阿意!” 祁烨惊呼一声,猛然醒来。 梦里一切幻象皆成了虚妄,偌大的房中又变得空荡冰冷,桌上是他翻阅过的话本,一双凤眸晦涩无光。 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卫临请示入内,大步走到了祁烨面前,低声道:“主上,祁欢下令许几国使臣入城,想来是有意利用十一公主联姻,怕是生了要反您的心思。” 祁烨兀自失神,却是许久都未曾应他的话。 卫临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主上?” “随他去。”祁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卫临自然知道他是为何如此,可平白一个人怎会就这般就此消失? 卫临眉头紧锁,半晌,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提醒道:“主上,姑娘之前在天晟宫中时,脸色蜡黄褶皱,后来不也突然变好了么?会不会是她又用了什么……” 这话对祁烨来说,正如醍醐灌顶。 他眼眸一亮,豁然起身,压抑着激动和欣喜,道:“继续在城中找,每张脸都要仔细查过。” 卫临领命而去,祁烨却好似终于看到一丝希望一般,心跳不止。 弦妁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应该感谢祁烨来的及时还是姒意下手太轻。 只是这两日听来的消息,却是让她有些气滞血瘀。 姒意走了。 祁烨竟还着人四处寻找?! 若说他是因着想为自己报仇才去寻姒意,她可是万般不信的,莫非…… 弦妁眯了眯眼,心下一紧。 又想到了那一日他对自己冰冷的模样……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胸口处的伤竟又开始疼了起来。 当初是姒意自作自受,才将祁烨推到她的身边,她好不容易能在他的身边,凭什么她又要来横插一脚? 绝不可以! 弦妁气息不稳,可硬是挣扎起身,不顾疼痛蹒跚走到了桌案前。 她挣扎着铺开指笔,费力地写起了什么,半晌才落笔后,苍白的脸上已尽是冷汗。 祁烨命令一下,邺城百姓越发人心惶惶,几国使臣面对这般戒严,也不由得疑惑起来。 这到底是丢了什么人了? 至于如此么? 如此大的阵仗,姒意也稳不住了,翌日夜里便唤来了那黑袍人。 姒意在冷宫的古井旁来回踱步,那黑袍人来得悄无声息,何时站在她身后她都未曾察觉,只是突然听他开口说了句话。 “你身边的井,淹死过几个人。” 姒意被他吓了一跳,不由皱了下眉,有些无奈地开口,“什么时候走?” “呵呵,你不是同那个祁凝絮有了计划了么?还来问我?” “如今皇上还未曾面见那几位使臣,他却已下令彻查了,我怕他的人查到宫中……” 姒意顿了顿,尽管极力遮掩,可眸中依旧划过一抹苦楚,“我如今还不想死。” 那黑袍人嗤笑一声,“你怎知他定会杀你?” “不然呢?”姒意自嘲一笑,“不杀我还等着将我供起来么?” 她这话不过是揶揄自己,可那黑袍人却顺着她的话道:“谁知道呢。” 姒意不想再听关于祁烨的事,只道:“这两日,可能帮我准备一张“祁凝絮”的脸?” 黑袍人皱了皱眉,十分不满地瞥了眼她,“老夫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使唤起我来,倒是顺手。” 姒意笑了笑,可如今这张面瘫脸也只能看清她的眼弯了弯,她双手合十对他拜了拜,“活菩萨,帮人帮到底。” “油嘴滑舌。” 黑袍人虽时不时地抱怨两句姒意,可也算是答应了下来。 姒意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当日便给她拿来了人祁凝絮模样的□□。 姒意将东西拿给祁凝絮看时,祁凝絮亦是震惊不已,竟还有些激动,“你快戴上,给本宫瞧瞧。” 姒意将脸上的面具交给她,自己则戴了“祁凝絮”的面皮。 两人换脸的一瞬,祁凝絮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面前那张脸,除了稍微比她自己这张脸胖些,其余竟是一般无二。 “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祁凝絮喃喃开口,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看向姒意,“如此说来,你就要替本宫和亲了?那你岂不是一辈子要戴着本宫这张脸么?!” 姒意笑着摇摇头,“公主多虑了,只要能安然出城,我自有别的办法走。” 祁凝絮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对常人来说,能嫁入皇室,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可你……” “本宫看得出来,你并非常人。” 祁凝絮走到她的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突然开口道:“你之前同本宫说的你爱之人……莫不是就是摄政王?” 姒意呼吸一窒,一颗心揪着疼。 眼见姒意不说话,祁凝絮满眼不解地看着她,却是有些想笑,“你还真是可怜,竟爱上了那般冷血无情之人,当年他的母妃去世,他都未曾掉过一滴泪,宛如无事发生一般……如今你能从他那逃出来,也不算太晚。” “只是,我要奉劝你一句,若你真想保住性命,还是有个依附为好,否则,他迟早会再找到你。”祁凝絮定定地望着她,言语极是诚恳。 “我知道了,多谢公主提醒。”姒意只觉得自己已如至冰窟,眼下又无它法,只能躲一日算一日了。 不出姒意所料,卫临不过两日便查到了宫中,也无别的手段,就是查脸。 今夜,恰逢他带人查到了寒露宫,又逢宫中夜宴,祁凝絮正要带着姒意去华庭赴宴时,便被卫临的人拦了下来。 卫临上前给祁凝絮行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坚毅冷硬,说出的话也是半点不客气。 “十一公主且留步,容属下查过您身后的一众下人,也好回去同主上复命。” 祁凝絮秀眉紧拧,一脸不悦地看着卫临,怒道:“本宫身边伺候的都是些老人了,查什么查?若是耽误了本宫赴宴的时辰,那几国使臣岂不是要笑我北齐是无礼之邦?” 卫临半点未动,目光却是落在了祁凝絮身后的姒意身上。 他这人记性不好,时常记不住什么,可偏偏就记住了姒意这张“面瘫脸”。 对,就是这张脸,总是说不出的怪。 祁凝絮眼见卫临一直盯着姒意看,心里竟有些慌了,急急开口,“卫侍卫!你还愣着作甚?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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