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母妃来世能如风一般自由自在,不再为这世俗无常所扰。”祁烨目光落向没有尽头的远处,许久才回身同姒意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阿意。” “嗯,好。” 两人刚起身,却听另一艘船上的人吵嚷尖叫起来,“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快跑!” 姒意转身一看,与他们相隔不远的船上果然蔓延火起了冲天的火光,几艘船上的人也开始仓皇逃窜,有个粗噶的声音大喊道:“快!散开船!快点!离那着火的船远点!” 姒意拉过祁烨,“我们快下船吧,船家要撑船了。” 祁烨点点头,两人匆匆往夹板处走,就在此时,却听一个妇人焦急地喊道:“云儿!你在哪儿?!云儿?!” “娘亲!!我在这!!呜呜呜……娘亲,我好怕!!” 姒意循声看去,不远处冲天的火光中,隐约有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呼喊挣扎,那妇人惊慌失措,想着让逃窜的人来救那小孩,可他们却都避之不及,甚至将那妇人一把推开! “滚啊,谁会去送命啊?!” “让开!别挡路!”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那妇人突然跪倒在姒意面前,哭的撕心裂肺。 姒意握紧了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要往那着火的蓬船走。 “阿意!”祁烨一把拉住她,她疑惑一瞬,却见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递给她,“我去。” “不行!太危险了。”姒意果断拒绝,可祁烨却反问,“你方才不也要将自己置身险境么?” 姒意正想说话,他却突然凑近了她些许,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道:“等我,我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一落,便大步朝那火光去了。 “祁烨!” 祁烨掩住口鼻冲进那火光中,一把抱起了那还在哭叫的孩子便朝另一艘船上走,可就在此时,与那失火的蓬船相近的船却突然卸掉了夹板,船家竟将蓬船迅速撑走了!! “遭了!!” 姒意大步跳到那艘船上,怒道:“你干什么?!他在救人!!” 船家冷冷一笑,“姒太医,你以为你逃出宫一切就结束了么?” 姒意瞪大了眼睛,这个船家……不就是方才提醒他们‘小心火烛’地人么?! 就在此刻,那人腰间寒光一闪,直朝姒意劈来,姒意侧头一躲,差点掉下了船,就在此刻,周围几艘蓬船上也跳出了几个黑衣人,直朝她袭来! 想不到这个羽贵妃竟然这么狠毒,她都已经离宫了,居然还不肯放过她?! 眼见祁烨的船就要烧毁,姒意来不及多想,直接跳进了湖中!朝祁烨大喊,“快!跳下船!” 祁烨有一瞬犹疑,眼见姒意已朝自己游了过来,便抱着那孩子纵身跳入了水中! ‘噗通!’ 一朵巨大的水花被溅起,姒意迅速朝他游了过去。 此刻,在岸上暗处一直静观其变的两人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怎么办?主上畏水。”原繁纠结地道。 “不是还有那姑娘么?你忘记主上如何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若你我冒然行动,那便是万劫不复。” “可……” “好了。”洛明冷眸微眯,目光落在紧跟着下水的那几个黑衣人身上,突然拿出几只飞镖,呵呵一笑,“你我要做的,只是解决这几个喽啰而已。” 他话音一落,手中飞镖射出,直戳向那黑衣人的右眼—— ◎ 姒意眼见祁烨在水中越沉越深,连忙将那还在狗刨的小孩扶到一块船上落下的浮木上,又去拉一侧的祁烨。 “祁烨,你坚持下,我这就带你上岸!” 祁烨有些艰难地点点头,可方才沉下时,脚下竟被蔓生的水草缠住,怎么也浮不上来。 姒意见此情景,连忙潜下水替他扯那水草,眼见身后两个黑衣人已经游了过来,祁烨微弱又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意,你……走,先别管我了……” 姒意没有回应,仍在水下,艰难地扯水草,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呵呵,杀了一个也是好的,至少有了个交代!”那黑衣人说着,已然朝祁烨射出了毒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姒意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水草薅出了出来!一个猛子扎出来,紧紧从身后抱住了祁烨的后背! “阿意!”祁烨双眸微睁,反手搂住姒意的腰际,掌心聚力,一个旋身便躲过了那致命的毒镖! 情况紧急,姒意倒没在意方才的细节,只以为是风浪所致,眼见那人穷追不舍,姒意连忙拖住祁烨的肩膀,朝岸上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没再传来追杀声,姒意也筋疲力尽地到了浅水处,她朝后看看,总算没见什么可疑人影了。 姒意叹息一声,几乎瘫软在水中,“终于……安全了。” 祁烨也是一身湿漉,他连忙将她扶起,任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阿意,我背你回去。” “没事,我歇一歇便能走了。”她虽这般说,可眼皮已经发沉了。 祁烨抿抿唇,侧头背对她,“阿意,上来可好?” “真的不用……”姒意说着,正要起身,可祁烨却回身看她,眸光如水一般沉静,在这月色之下,竟多了几许难见的固执。 他朝她伸手,“阿意,听话。” 姒意再拒绝倒显得矫情,无奈之下,只好攀上他的后背,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领。 月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姒意如今已然有些体力不支,可依旧不忘提醒祁烨,“若是累了,便歇歇……” “我不累,马上便要到了,阿意若是累了,只管安心闭目养神便是了,有我在。” 她轻笑了一下,随后他便感觉自己的肩头一沉,他脚步一顿,侧头一看,却见她已然闭上了双眼,一副安心惬意的样子。 此刻他的神情隐没在暗处,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就这般看了她许许久,才轻叹一声,喃喃道:“阿意还真是喜欢逞强啊……” ◎ 祁烨将姒意安顿好后已快近天亮,他换了前几日姒意为他买的一袭烟色纱罩长衣,缓步行至院落,食指微曲,点了点眼前石桌。 风声忽动,树影婆娑,眼前两道黑影闪过,落在他的身前,恭敬行礼,“主上。” “那些人可是羽贵妃派来的?” “正是。” 祁烨垂眸,思忖片刻,淡淡地道:“可有活口?” “来者七人,属下活捉二人,其余四人已然毙命。”洛明想了想,又提醒道:“探子来报,宗政宣似乎查到了什么,已在几日前暗中派人出了皇城查探姒姑娘的消息。” 祁烨长眉微挑,轻笑,“是么?” “属下不敢欺瞒。” “既是如此,余下那两个活口也不必留了……如此草芥,总需得有个好死法。” “主上的意思是……” 祁烨正色看他,声音依旧温和,“便……剥皮示众吧。” 洛明打了个寒噤,应言退下了。 他二人退下后,祁烨转身便见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花姻。 一阵静默后,花姻才几步上前,将一方檀木小盒递与他,“主上,这是您要的。” 祁烨接过小盒,顿了片刻,这才用拇指轻轻推开盒盖。 小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两片线条柔和的红色花瓣,一阵冷风拂过,似乎还能闻到一丝丝腥甜的味道,这血凝得虽不浓,可却足以证明它的历史和承载着的遥不可及的高贵——那是传说中的神族的力量。 “她,果然是皇女族的后人。”祁烨语气平和,无悲无喜,仿佛早已猜到一般。 “是,当年明明皇女已被灭族,为何还会有遗留的后人?而且还是大祭司当年与您说的‘命定人’,姒姑娘难不成便是那位……” 花姻看了眼祁烨的神色,没敢再说话。 “咔哒——”祁烨推上盒盖,眼眸微垂,淡声吩咐,“一切依计行事,不得有误。师兄那里如何了?” “他似乎听说了您的消息,如今诚惶诚恐,听说正在闭关修炼呢。” “果真与当年并无半分差别,罢了,你退下准备早膳吧,对了……” 祁烨话音一顿,花姻不解,却见他已回身朝着内室的方向去了,声音烨忽而变得很轻。 “做些御寒的药膳。” ◎ 姒意醒来时,已然是午后了。桌上的饭菜还泛着热气,花姻正在备置碗筷,回身便见到了呆愣着的姒意。 “姑娘醒了!”花姻大步上前,“可还有觉得哪里不适?” “没有了。”姒意笑笑,目光落在桌上时,惊喜地道:“都是你准备的么?好香啊。” “都是些家常菜,姑娘定然饿了吧?快过来用饭吧。” 姒意点点头,刚走到桌前,却似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祁烨呢?!他怎么样了?没事吧?” “姑娘放心,公子无事,正在朝着你给他的草稿呢。” 她这才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如今她已然暴露行踪,所以还是早做打算的好,此地不宜久留,她也应该早做准备启程。 饭后,姒意便准备出门置办些远行的东西,祁烨不放心,便要跟着,姒意忙拒绝,“你今日将折子戏的最后一折写完,待会他们便要来付定金了,花姻陪我去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祁烨依旧犹豫,姒意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光天化日的,不会有事。” 祁烨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嘱咐花姻道:“看好姑娘。” “知道了,公子。” ◎ 今日这黟县城的百姓有些奇怪,往日里总是欢声笑语一片,可今日却如惊弓之鸟一般,畏畏缩缩,甚至都不敢大声交谈。 “这是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奇奇怪怪的……”姒意小声问身边的花姻。 “这……我也不知道,今日刚出来。” 姒意走到一个卖桂花糖糕的小摊前,问,“大爷,这糖糕怎么卖?” 老大爷像是没听到一般,还在拿着切糕的发愣。 “大爷?”姒意又唤了一声,他吓了一跳,才终于回过神来,颤声道:“两文钱一两……” “来一斤吧。”姒意看他心不在焉,不由疑惑,“大爷,您这是怎么了?” 老大爷动作一顿,“怎么?你们还没听说?” “听说什么?” “城门口那东西……不知是什么人干的,生生将人剥了皮,尸首挂在了城门!!一共六具尸体,诶呦!太吓人了!我们这小地方哪里看过这般东西,县太爷吓得都不敢上公堂了……” “什么?!”姒意惊愕,“那些是什么人?!” “总之不是黟县之人……” 他话音一落,姒意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匆匆对花姻撂下一句‘在这等我一会儿’,便朝着城门除跑了。 “诶!姑娘!等等我!”花姻皱了皱眉,哪敢放任她一人,只得付了钱,急急跟上。 不是黟县的百姓,还被人活剥了皮示众,难不成是昨晚那几个人?! 姒意跑出城门,抬头一看,也被眼前的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吓得不轻。 “果然是他们……” 姒意眉头紧锁,不由疑惑起来,喃喃道:“到底是谁做的……” 她正想到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姑娘,敢问前方可是黟县?” 姒意下意识地回头,惊得瞪大了眼睛,是夜风?!他怎么会来这?!难道…… 夜风显然也是愣了许久,反应过来后,惊喜道:“姒太医果然没死!!太好了!!” 姒意已惊恐犹甚,拔腿就朝城里跑,夜风忙吩咐身后两人,“速去通知殿下,姒太医在黟县!” “是!” 夜风轻功了得,姒意又怎会是他的对手,才不过两条街,已被他和他的手下围住,于此同时,宗政宣也已带人冲入城中,直奔夜风的方向而来。 “吁!——” 姒意听到一阵烈马嘶鸣之声,心情复杂,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亦或是其他,竟有些不敢回头。 身后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似梦魇一般无比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似无奈更似痛恨。 “姒意,你真是狠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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