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底是谁呢。” 苏卿卿坐在红莲酒楼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拨动米粒，藏不住的倦意让她落在饭桌上的视线迷离起来，完全不像平日饭桌上坚持民以食为天的人。 外面的喧嚣距离越来越远，思绪卷在变幻莫测的风中飘忽来飘忽去，仿佛只要没人干扰她便能够保持这个姿态一整天。 “想什么呢？” 对面的座位上，姗姗来迟的高栖野手拿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惜价格昂贵出自名家之手且世间只此一把的宝扇并没得到有效回应。 也无所谓，他笑着招呼小二再添副碗筷。 很快，菜品就上齐了，这家酒楼的碗碟于边沿处留有红莲印花，样式十分考究。都说细节决定成败，想必这就是在听说县城风生水起的回澜楼要来京城开设分店的时候依旧安若泰山不慌不乱的自信来源。 在摒除杂念准备专心品尝这道瑶柱双蘑羹之前，苏卿卿头都不抬随口回复刚刚的那个问题：“想留下来。” 眼下有关红鹳的重要任务与系统发布过的其他任务都不同，这是第一次如此频繁触及穿越之前的那段记忆，目的好像是让人在即将习惯这个环境的节点回忆起其实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因此羁绊越深，心情也就越不明朗。 “京城确实是个不错的经商之地，”高栖野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仍在真诚地说，“既已同照夜清合作，从异地变为同地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在京城开个分园就完美了呀！如有需要就来找我，其他的事情不担心，现在那片地始终归你安排。” 而这件事实际上也被他悬挂在了寺中祈愿树最显眼的地方。 “谢啦，这事我一直很放心啊。” 见对面的人淡淡飘出一句真诚与否有待深究的回答之后又心事重重盯着窗外飞桥另一侧的客栈发呆，他深吸一口气，扇子指向高处刚想对这修筑甚佳的酒楼发表感慨，突然又觉得少了些什么：“对了，顾兄和小茂才呢？” 苏卿卿语气没什么波动，只是很自然地将视线从飞桥处抽回来，简单道：“突发情况，前日回去了。” “明白，是我不能知道的秘密情况。” 苏卿卿被他可怜巴巴的眼神逗笑了：“他去帮忙推进苏照异地变为同地的计划，而我留下来是因为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高栖野也是个好哄的人，听到这话马上笑逐言开：“说吧，何事。” 苏卿卿不紧不慢放下筷子，用手指了指旁边。 此处酒楼为了提前营造盛夏氛围，在一层取消了部分屏风隔挡，而在正中心大胆辟了处布满荷叶荷花的水池，淡淡然，散发醉人的荷香，富有美感的同时隔音效果意料之中有所削弱，比如现在稍微专注些便能窥听到周围人谈论的话题。 有人抛出当下最大的疑问：“世间真有火凤凰吗？” “当然，前几日有人在旧雨寺亲眼所见，”另一桌的客人放下酒杯，伸长手臂夸张地比划着，“据说通体燃烧，身后追随着百鸟直直飞向彩霞的尽头又恍然消失，场面好不壮观，那不是凤凰还能是什么。” “真是百鸟？你数啦？” “嘿，这不是抬杠嘛！” “若是你口中的那般景象，为何京城中人没有早早发现？” “大概……大概是飞向相反的方向了吧……” “切——” 酒足饭饱的人们纷纷被吸引过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酒楼大堂迅速热闹起来。 “哎呀，不管怎么说大吉之兆降临，皇后大悦，下令奖赏旧雨寺以及操持此次寺庙祈福活动的所有人，这倒是让一众费心于珍宝寿礼的各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平白落至下风！” 苏卿卿心里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凤凰，话题的主角之一正在自己的动物园中化为望妻石，与其听这些越传越荒谬的谣言，倒不如趁着高栖野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抓紧时间品尝香味醇厚的美食。 结果由于此桌靠窗，温热的美食已然凉透。 “……” 她带着些怨气外加无奈地侧过头，结果正巧看见街道的对面有处画铺引得不少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都快赶上酒楼里这群扯闲天的人了。 站在摊位前的画师是位贫穷的少年，身型有些瘦弱，营养不良感觉风一吹都能直接飘走，不合身的宽大衣服更是在风中凌乱。 之前上京的时候也碰巧遇到过他失落收摊的场景，峰回路转，此次终于赶上了好机会，他笔下栩栩如生的蝴蝶与百鸟大受好评。 少年脸颊微微泛红，慌忙取出一而再改低数字的价目牌子挂在一旁的杆子上，合理的金额与近日爆火的话题叠加，购买的人蜂拥而至，尤其是关于火凤凰的画卷卖得尤为迅速，没一会儿功夫就赚得盆满钵满。 苏卿卿打了个响指召回高栖野的注意力，随后眼神示意他，问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前日离开后定去打探了这吉兆的事情吧。” 高栖野一愣，不过很快就嘴角上扬，信心十足地说：“知我者卿卿也，没错，这件事本公子怎么可能错过呢！” 不愧是人脉广泛的高公子，前日回去之后纵使忙得焦头烂额晕头转向，也能在各个商议要事的聚会中带动节奏，最终话题全都被他引到了八卦上面，并且东拼西凑出了一个还算像样的成品。 “四天前是几乎人尽皆知的不宜上香之日，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你也知道他们久经商场的人最信这些东西，旧雨寺当时也决定闭寺一天，谁知有个出门不看黄历的家伙正巧那日上山，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人最好运，吃了闭门羹后他在下山的路上走得很慢很慢……忽然！感觉有道红光唰得一下从头顶飞过！他激动地直接跪在长阶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卿卿一脸无语：“怎么着。” “他转天在赌坊竟然百胜无一败！就连被称为''''赌坊黄金手''''的金福来都万分少见的满盘皆输啊！过后太多人问他发生了何事，他才将当日所见所闻说出来，一时间凤凰吉兆的说法传遍大街小巷。” 之前有关园林竞争之事的传播速度就已经足够令人震惊，这具有神秘色彩的话题显然更快更猛烈，尤其在皇后千秋节将至的时间，就好似触发了某个关键词致使热闹的市集再度吹起一股新风向。 “你相信吗？”苏卿卿问道。 高栖野扇动扇子，笑了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呗，不然这人的手气怎会突然逆转到如此程度。” 苏卿卿脸上写着真诚：“那也有人一夜之间除了容貌其他全部都发生巨变，不仅是运气，连性格喜好甚至是走路的仪态和说话的口音都改变了呢。” “谁啊？” “我啊。” “你？”高栖野上下看了看，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一直都这样啊。” 苏卿卿一时间没理解这话的意思，盯着他眨眨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更像是单纯的发呆。 “不过嘛，以前你确实不会驯兽，走吧去我的钱庄看看，正好有个东西要给你。” / 街道两侧所有的店铺都受到苏氏动物园与照夜清游园的启发，纷纷开始所谓的联动经济，饰品铺与胭脂铺合作买二赠一，就连刚刚看到的小画铺都与一个街边变戏法的人相互合作，共同促成生意兴隆的盛况。 戏法很简单，用到的道具只有一幅画和一把扇子而已。 年轻的男子带着自信十足的笑容，抬手从画铺中挑选出一副最普通的群鸟图，他将此画纸展示给众人看，色彩丰富的羽毛与木林奇石结合得恰到好处，之后又将其放在手上对折再对折，他的表情不似寻常演艺人那般，只是神色淡然地用扇子扇了扇风。 再打开的时候图画中竟只剩下树与石，鸟儿们集体消失无踪。 喔——！ 围观的人顿时爆发出惊呼，纷纷凑上前去眯着眼企图窥破机关。 那男子也不慌，等到人们看够了才将画纸收回，重新叠好后用左手托着，安静了片刻，右手的折扇猛然一收！ 飞桥上几只灵动的飞鸟翩翩飞舞而下。 其中一只正正落到男子的手中，他状似用力一按，铺展开来，群鸟图中的群鸟又神乎其技地再度回到画纸中的树枝上，精彩的表演引得周围称赞声经久不息。 苏卿卿驻足欣赏了一会儿，不过系统赋予的能力让她很快就从那一群小鸟的埋怨中窥得了真相，左右想想便也不觉神奇，直接拽着高栖野离开了。 “哎哎，你看那只鸟——” “是经过日积月累的训练，一早被藏在桥上的。” “那你看那只蝴蝶。” “蝴蝶是假的，纸而已。” “……” 距离不远，也就多走三五步就到了高氏钱庄，甚至站在大门外回头往后看还能看清飞桥上的花纹图样。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的味道弥漫四方，这处新开业的建筑更是显眼的红火，金色的点缀中处处高悬红色灯笼，饶是最财迷的人都觉得这地方可靠可信。 他们越过忙碌人多的前厅，面前赫然有座一人高的铜钱如定海神针般伫立着，上面刻着龙凤通宝，左边沿墙种着许多奇花异草，分为紫红两色的花藤盘踞于花架上，右边又开辟了一处小池塘，几片荷叶下是摇曳生姿的锦鲤，生动极了，旁边紧挨着池塘的是棵夺目的金黄色老树，象征聚财之意。 一位少女刚巧从信房出来，愁眉苦脸盯着手中的东西叹了一连串的气，听到脚步声才回过头，她见到高栖野的时候先十分规矩地行了一礼，又看到其身后跟着的苏卿卿，眼睛里瞬时闪过亮光：“卿卿！”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她手中的东西就已经劈里啪啦掉落满地。 “你们认识啊？”高栖野有些意外。 苏卿卿“嗯”了一声，笑着走过去帮忙：“阿盈，你喜欢掉东西这点还真是一直没变。” 阿盈长相可爱，可以在第一时间联想起拟人化的小松鼠，圆溜溜的大眼睛能让人看出所有小心思。 她想和好朋友叙叙旧，但明显手上堆积如山的册子还且需要一会儿才能整理完，在自家公子的注视下，只好无奈一笑：“我得把这些都归好，卿卿你有时间常来玩呀。” 打好招呼后，她转身走进掌柜的房间忙去了。 两人刚往前走了两步，又有一少年从二楼探出脑袋笑着朝苏卿卿挥手，他手里拿着一本簿子，头上满是灰尘，像是在许久未开的藏书阁中打了个滚。 “好久不见呀，试英～” “这个你也认识？”高栖野更意外了。 苏卿卿边挥手边想，在许久之前，她和试英两个人在县城街道上因老虎咬人事件竞相赛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只是，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才对…… 无意识地跟着高栖野走向会客厅的二楼，路上有不少人主动打招呼，一看就知道是向来亲和的高公子手下的人。 更惊讶的是苏卿卿发现自己竟然都有相关的记忆，甚至调取记忆的速度足够她稳稳地接住这些热情予以回应。 这在之前是没有发生过的。 她脚步不停，若有所思—— 自己数月前睁眼发现已经被迫穿越到这朝代不明的时空中，几乎没有水土不服，三天之后就认命地适应了，不仅体会到了单纯不费脑的体力劳作，也体验到了拥有血脉连接的亲人是何种感受。 在“亲人”生病的时候，她决定动用从帝都磨练出来的能力赚钱养家，就在此时，自称为位面派来的系统适时出现，动物无障碍交流的能力随之即来。 从那天起，原主的记忆便会在她与周围事物的接触中隐约浮现，不过就像是在看一场身为旁观者的电影，故事内容再精彩对于身处观众席上的人来说依旧是隔着不同的次元，同理，她也对过去已经在这个空间发生过的事毫无实感。 刚刚高栖野还笑着惊讶于她的记忆力，可其实连苏卿卿自己都搞不明白这些逐渐变得有触觉有嗅觉的记忆是……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系统选择沉默是金。 可算是看清了，这就是个非典型渣属性系统，人家小说作品中的系统都对宿主有问有答，自己这个却只在有任务的时候才跳出来！ 苏卿卿对此感到无奈，长叹一口气很不得把这些念头统统消除，原本轻松无压力的一天因为这事又多了好些思虑，就像得之不易的周末被布置了等量的工作耗心耗力。 随着一阵风，架上花藤小幅飘动，让人能闻到清幽的香气。 两人刚走到会客厅的楼梯口，恰好遇到账房管事快步奔来，站在下面有情况需要报备。 高栖野接过簿子认真查看，皱着眉说：“还是这第四页的数有问题，需追本溯源……” 他说着忽然想起有人在等自己，忙抬头道：“卿卿，你先上去坐着休息会儿，我得去看一下。” “嗯，正事要紧。” 苏卿卿小臂搭在围栏上，笑着盯向此人少见的认真神色，颇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了的错觉。 高栖野本来想反驳——谁说陪朋友不算正事——可想到自己这话痨的嘴，还是作罢，转身在旁边心急如焚的眼神中跟着去救急了。 偌大的厅内，苏卿卿晃来晃去，最后独自坐着闲来无事索性模仿起福尔摩斯的阁楼理论，第一次在脑海中将“穿越”这件事认真拆解分析。 起因是苦命打工人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因太困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便到了这里，当时掐腿掐胳膊所有招数都用了，结果皆证明不是在做梦。 除非这不是简单的梦，那就有些深奥了。 除此之外，原主也不像是某电视剧演绎得那般与自己共同存在，根据刚穿越过来时的环境与家人的反应来看，原主并非离世的状态，那她去哪里了？不会是代替自己在帝都打工呢吧？ 突然好愧疚。 苏卿卿托着腮有些郁闷，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的。 最后一点就是这有关火烈鸟的任务中存在的种种暗示外加上她无与伦比的第六感：这次任务成功完成后，她可能就坐在火烈鸟的背上直接飞回去打工了！！ 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私心是她有点喜欢这里，“不想离开”的顽劣期许事实上也被她挂在了祈愿树上，但这份愿望对这些认识原主的人并不公平。可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他们没有对此感到疑惑呢。 ——“你？你一直都这样啊。” 高栖野的话突然出现在耳边。 头痛，头很痛，比临近ddl赶工还头痛。 “怎么样啊我这钱庄！” 等到说曹操曹操到的古话显灵，苏卿卿才放弃思考难题，点了点头：“不错，是个能生财的宝地。” 高栖野咧嘴一笑，坐下后匆匆喝完一盏茶，又说：“我定会用心经营这个钱庄，让那些黑心放贷的家伙们都无计可施！” “对面就是典当行，你选址的眼光也真是独具一格呐。” 苏卿卿站在栏轩后看了看，原主与高栖野的交集就始于一家如今已经倒闭且消失于县城的典当行。 她转身刚想说什么，忽然被一熟悉的物品吸引进而定在原地。 高栖野转头顺着目光看去，发现视线的终点是一道被架子遮掩着的暗门，处于层层叠叠的阴影后，门面雕琢得并不华丽，普通的木板看上去与其他的别无二致，倒是锁头颇具机关性。 “这个门……” “嘿嘿，没错，”高栖野也不藏着掖着，笑道，“去密室金库的，我专门找工匠做了和我府上那秘密基地一样的样式。” “就是那个当初你养好伤之后说要报答我请我到府中看老虎，结果中途被尊父发现后匆匆忙忙带我躲进去的秘密基地？” 高栖野微微一怔：“你不会连通行密码都记得吧？” 苏卿卿眼前顿时出现相对应的画面，抬手在半空：“左三右三上一下二。” “神、神了！还以为你见色忘义，注意力都在动物园和顾兄身上呢，没想到关于人家的这些小事也记得这么清楚～” 苏卿卿：“……” 院中小风拂过，恰好给热火朝天的气氛降降温，大家忙碌的脚步声与一刻不停的前厅都说明这家钱庄开张吉祥，相互传递信息的铃铛声充斥在风中，清脆悦耳，渐渐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下趋于平静。 也是难得的清闲，会客厅的两人聊着聊着开始回忆当年，还幼稚地比起谁记得更清楚。 高栖野笑着开口：“当年好像也是夏天，我正准备去买些冰食消暑，路过典当行的时候正巧见到你被人赶出来，烈日炎炎，你却依然穿着粗布衣服，比起簪花的少女们更像是石头缝中的绿芽，我当时觉得可能你没有我的帮助也能解决问题，但本公子还是没有就此旁观，你猜是因为什么？” 苏卿卿无奈一笑：“性格坚强也敌不过贫穷啊，没有你的话当时我可能会选择带着我娘离开那是非之地，直接放弃来得更有效，你施予援手也不过是因为路见不平罢了，听说帮人解决债务纠纷还是你的一大兴趣。” “害，大家都这么说，其实只是当初帮张家的兄弟找孙家要回一笔欠了将近五年的账，不知道怎么就被大家传成这样，”高栖野道，“当时帮助你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然后……” “见色起意。” “绝对不是！你听我说完呐！” 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你长得好看，可在那副情境下反倒会惹上麻烦，周围有人见你们为钱所困起了歹心。” 苏卿卿明白他站出来帮助自己也是以高氏的名头消除了那部分的隐患，赶紧笑着给人倒杯茶以示感谢。 对方也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谁知道那家伙竟然真敢对我下手，不过嘛，那段在你家里休息的日子不用练功不用读书，可幸福了！还交到你这么一个值得交的朋友，才有后来这神奇的动物园，也因此结识顾兄他们，说到底这都是缘分呐。” 苏卿卿默然点点头，站起来走到沿门倾斜进来的阳光处，盯着熠熠闪光的门槛看了许久。 “对了，”她回过身，“你说要给我什么？” “我就说你记性好，”高栖野走到柜子前拿起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纸，“这个东西，是之前你在我府中躲在秘密基地的时候无聊乱画的，最近收拾东西竟然不知从哪个角落又将它拐到了钱庄来。” 苏卿卿有些诧异地接过来，上面凌乱纷飞的笔触，不用细看都知道是出自自己之手。 只是更叫她意外的是，上面呈现的内容竟然与策展的草稿如出一辙！ 这是她一贯的习惯，在工作构思的时候会抽张纸随意勾画且中途不修改不换纸，别人看来可能是叠加无数线条的凌乱废纸，可她能准确分辨出先后版本的次序。 同事还用半嘲讽的语气说过，这东西也就苏卿卿能搞出来，还有防抄袭的功能。 高栖野坐回位置上仰头看着她，金色阳光照在她灵动的五官上，耀眼到令人难以直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位并不因钱与自己交好的朋友气质神秘，许是成天被自己那求神拜佛的爹影响了，在听到苏卿卿讲出一派令人头晕目眩丝毫听不懂的言论，又看见她随意画下的图纸后竟然不舍得丢弃，还妥善地收藏了起来。 “我当时真以为这是藏宝图。” 苏卿卿沉默片刻，将纸放在桌子上左右翻转：“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因为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个回环。” 没等两个偷得半日闲的人开始研究这无足轻重的迷宫线条，外面的铃声又从疏至密。 钱庄事务繁忙，而高栖野决心做好就更是忙碌，很大一部分的工作都需要亲自过目。 苏卿卿不再多加打扰，告别后，向外走的一路上又是熟悉的朋友先后打招呼。 她笑容满分，心想就算是替原主也要做好回应啊。 外面的街道依旧热闹，戏法还在热火朝天地表演，几个买到心仪画卷的人如获至宝，路过的时候眉飞色舞，喜悦都溢于言表。 她步伐越来越缓慢，路过一间书肆的时候余光敏锐察觉到肆中有人将手中的东西向下挪了半分，露出眼睛盯着自己。 现在的温度已经略微升高，书肆中大部分的人都被冰食与画铺吸引，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遮挡视线的障碍。 没一会儿功夫，她已经判断出这人的身型与旧雨寺后山掠过的极为相似，更与野兔口中的描述趋于一致。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苏卿卿立在原地，表面上像是被不远处精彩的戏法吸引，实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侧，并且在心中盘算此人是那日雨夜中被蓑笠击中的人还是雨伞抵住的人。 “小心——！” 人群中心传出的惊呼打断了她的思路，十几只被特意染成红色的长尾鸟于半空飞舞，只是它们明显偏离了轨道，失控中人们抱头四处躲避，不巧惊扰到一匹路过的马。 马嘶长鸣，横冲直撞，一时间市集彻底乱了套。 其中一只长尾鸟稳稳落在苏卿卿的头顶，细声细语，不知说了什么便迅速抽身离去。 她赶紧仰头望着飞桥另一头的兰芳院二楼，在明亮天光的映照下，有只高傲的黑猫扬起尾巴，而那心甘情愿成为猫大王坐骑的人上身板直，皱着眉俯看骚乱。 阳光的光晕已经不如刚刚刺眼，能清晰看到他身边常驻的手下并未出现，不过这并不妨碍一瞬间感到心安。 苏卿卿深呼吸，犹豫着向刚刚变戏法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抬头看他。 对望间，高处的人用一双柔和的眼睛盯着乱成团的街心，在黑猫绕着脖子之后肯定地点点头。 早知道就跟这人交换任务了。 苏卿卿无奈往动乱中心挤过去，动用的毕生全部演技在人潮中装作随波逐流的样子转圈圈，书肆中那人见状也赶紧出来。 站在高处的人视线从远去的马车上转而移至马车刚刚经过的钱庄门口。 高栖野拿着草稿纸跑出来左顾右盼，疑惑道：“人呢？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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