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学校的第一天,时间倒没有清宁想象中那么难熬,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柳梦圆陪她把学校里里外外逛了一圈,两个人走的双腿酸软,来二层的餐厅用午饭时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几个人在用餐了。 “清宁,我们学校大大小小有十几个俱乐部,你有什么想加入的俱乐部吗?每个学生都可以申请加入两个的。”柳梦圆草草吃了几口结束战斗,一边咬着奶茶吸管一边问清宁。 “进俱乐部的要求很高的吧,我恐怕够不上。”清宁不太上心地回应着。 “哎,要不你来我们排球俱乐部吧,作为会员我可以推荐你进来。当然啦,我们排球没有他们游泳啊、网球啊、拉丁啊那些俱乐部高大上,不过里面很轻松的,就是一些女生下课后聚在一起打着玩。” 梦圆越说越起劲,瞬间有了决断,“你就跟我一起打排球好了!还能锻炼身体呢,多好啊。” 清宁其实倒挺想加入拉丁俱乐部的,因为母亲周云微对拉丁舞种之一伦巴的钟爱,清宁从很小就开始学跳伦巴舞,她自己也很喜爱伦巴的轻盈曼妙。 不过转念想到俱乐部里的那些学生必然个个家世不凡、眼高于顶,她便息了这个念头。 现在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念书,不想招惹上是非。 清宁不忍拂了梦圆一片热情,想着打排球也可以强身健体,于是笑着对她点点头,“好啊,那我们一起打排球。” 吃完了东西二人边说话边往教学楼那边走,路过林荫道旁的一排橱窗时,梦圆拉住清宁的手臂,语气有些兴奋:“清宁你来看!” 清宁不妨被她一把拉到了橱窗前,里面俱是一排本校优秀毕业生的介绍。 而在她眼前的赫然就是顾清然这一栏。 清宁的目光不由被他过去的照片所吸引。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圣英的藏蓝色制服,雪白的衬衫领口处严整地系着红黑条纹的领带,隽秀迤逦的眉眼微微低垂,透漏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漠然。 他看上去矜贵而完美,仿佛云端之上的神之子,周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 梦圆在一旁起劲地说:“顾清然很帅吧!虽然这个大神已经去B大了,但是在我们圣英一直是人气之王哦!他好像从没交过女朋友,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会喜欢谢怜那样的女孩。清宁在心里默默回答。 不知怎的,这么想着心底居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滋味。让她顿时惊恐万分。 “快要上课了,咱们还是快点回教室去吧。”清宁强行按捺下那股子异样情绪,不愿再多谈及他,拉着柳梦圆的手慌忙催促道。 “好吧,我们走吧。”柳梦圆有些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 说话间预备铃声响起,二人不再多言,拉着手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班级。 - 圣英中学下午五点钟就放学了,学校注重学生的全面发展,因此在放学后学生们可以自行参加校内俱乐部和社团组织的各类活动。 放学的铃声响起后,因班上的学生大多都参与了课后的团体活动,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柳梦圆因为排球俱乐部今天放学后有比赛,同清宁打了个招呼后就慌忙走了。 清宁左右无事,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准备走时发现班里还剩下一个人。 那人是江澈,他的座位在她的左后方,是靠窗的位置。 窗外的风轻轻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将桌上摊开的书也吹得哗哗作响,他的右手按住被风翻起的那页纸,左手胳膊支在桌上,手撑着前额,在那悠闲地看着书。他看的很慢,半晌才翻过一页纸。 清宁有些好奇地注视着他,感觉他跟班上的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样,但是怎么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为早上的事向他道谢,她便背起书包,向他的位子走了过去。 “你好,江澈同学。” 听到身旁有人喊他,江澈懒洋洋地抬起了那双狭长清潋的眼睛,神情冷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清宁被他清而冷的眼神看的有点发憷,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那个,早上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他的目光转而在她制服上的金色铭牌停留了两秒,似乎是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嗯。”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垂下眸继续看书。 清宁的视线不觉跟着转移到了他的书上,发现厚厚的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原来他在看原版的英文书籍。 见他完全无视了自己,清宁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在刚才已经结束了。 她离开他的桌旁,一边向教室门外走去一边纳罕地想着,这个人还真挺奇怪的。 - 清宁走到校门口时,门外停着一溜各色各式的豪车,都在等着接各家的学生。 顾家的司机也停在路边等候着,正是昨天接清宁和林漪回顾宅的那位大叔。 见清宁走出校门,司机迎上前来,“清宁小姐,我来接您回家。” 清宁被他的称呼弄得有些不自在,“陈叔,您叫我清宁就可以。”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嘛,您上车吧。”司机笑了笑,为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清宁之前在S市上学放学都是和同学们一起乘坐公交,现下这种场景让她本能地有些抗拒。但这是顾家的好心安排,她当下没再说什么,背着书包坐进了车里。 她额头抵着车窗,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快速闪过的街景,怅然地想:她今天的行为一定让顾清然生气了吧,他肯定会觉得她好歹不分,不识相不识趣,从此不想搭理她了。 清宁回到顾宅,豪华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两个正在忙碌的佣人。 一旁的女佣见她回来了,迎上前道:“小姐,夫人打电话回来说,她迟点会跟先生一起回来,让你等他们一起用晚饭。你要不要先用点甜品?” “谢谢,不用了,我不饿。”清宁冲她客气地笑了笑。 正准备上楼之际,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又小心翼翼地问:“清然哥哥他没有在家吧。” 女佣笑着回道:“少爷刚刚回来了,他们一家难得聚齐在一起。” 清宁闻言怔住了。 是了,他们怎么可能避开不见面呢,毕竟她才是寄居到他家的那一个。 可是早上他离开的那一幕还在眼前重现,她痛苦而纠结,她要怎么去面对他。 如果继续对他疏远,是不是又会受到那阵致命的痛击。她感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 佣人见她怔愣在那,表情呆呆的也不说话,心下觉得好笑,自去一旁干活了。 清宁腿似千斤重般地挪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经过顾清然的房间时,她一边做贼似的观察着他紧闭的房门,一边轻手轻脚地转动门把手迅速闪进了房间。 撂下书包,她如释重负地往沙发上一躺,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她从来都没觉得像今天这么累过。 顾清然的听觉极其敏锐,察觉到隔壁的细微动静,他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原来移动着鼠标的手停下了滑动,证券交易的页面定格在那。 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对着屏幕,一个数字都没有看进去。 察觉了自己的心不在焉,他难得生出了一丝烦躁,阖上了笔记本,打开房门去了楼下。 清宁在沙发上眯了几分钟,听到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嗡嗡响起,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是柳梦圆发来的照片,上面是她穿着排球衣和几个队友的合照。 梦圆就像一个会发热的小太阳,清宁不觉被她的快乐感染,心内散去了几分对未来的忧惶。 清宁给她回了话,然后将手机放到一旁的书桌上,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准备写会作业。 楼下这时却隐约传来一阵悠扬动听的钢琴声,曲子她十分熟悉,是清宁的爸爸孟琰在世时经常弹奏的巴赫平均律。 她手上还拿着英语书,人却不自禁地走到了外面的楼梯口。 客厅的一角,顾清然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架黑色钢琴前,修长的手指灵巧地在黑白琴键间跳跃,他的身侧白色的窗帘被微风拂动,轻轻撩动着他的衣角。 他弹着古典乐,就像是从中世纪的欧洲浮世绘中走出来的少年,尊贵而优雅。 清宁觉得,爱上这样的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入神地倾听着他弹奏熟悉的旋律,眼眶不觉慢慢湿润,豆大的泪珠顺着她粉嫩饱满的脸颊滚落,在秀美的下颚线那处摇摇欲坠,终于落下。 一曲毕了,顾清然抬眼发现清宁正站在二楼楼梯那里,眼眶里盈着泪,娇嫩的脸上泪痕斑斑,像在听他弹琴。 他端坐在琴凳上,隔着不远的距离沉默地注视着她。 清宁的目光终于与他的交汇,二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没再避开,一步步走下了楼梯,来到他身旁,嗓音中带着点哽咽,对他真诚地赞美,“清然哥哥,这首曲子你弹得真好。” 顾清然最为钟爱巴赫,曲子中又以平均律为之最爱,巴赫的平均律清澈而动人,他每次心情不好都会弹奏。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清宁,语气清冷而温柔,“为什么要哭。” 清宁接过来纸巾,胡乱拭去脸上的泪痕,低垂着脑袋,声音里带着凄楚的低闷,“从前......爸爸经常为我和妈妈弹奏这首平均律,我......我想起他们了......” 看着眼前哽咽难持的少女,他心里被她哭的一软,凝视着她乌压压的发,想去轻抚她的发顶,可抬起手,在空中犹疑地悬了半天,始终没有落下。 她把红肿的眼睛埋在纸巾里,哽塞道:“清然哥哥......你能再弹一遍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坐回到了琴凳前,那首清澈动人的平均律再次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 他们之间的气氛莫名缓和了许多。 清宁的情绪也被他的音乐抚慰着,渐渐稳定了下来。 奏毕一曲,顾清然转过头来看她。 清宁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她的眼眶红红的,却衬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愈发潋滟动人。 她水一样的眼睛凝视着他,诚恳地向他袒露,“清然哥哥,早上的事情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其实我很喜欢你,有你这样的哥哥我觉得很幸运,很幸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做你的妹妹。” 这样美好的少年,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他身上的特质所吸引。她无法去厌恶他。 她还是会喜欢他,只是不会再像书里那样去爱他,那种不死不休的爱太让人绝望。 她会怀着妹妹对兄长的喜欢一直看着他,祝福他。 他避开了少女那诚挚的目光,低声道: “宁宁,你当然会一直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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