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眼睛伤的很重，医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两只眼睛会同时发炎，虽然男孩闭口不言，不过医生还是给他上了药，并且仔细叮嘱了换药时间和方法，一切弄妥后放他离开。 医院到男孩的家不远也不近，如果蹬自行车大概需要一刻钟，但是男孩是靠腿，还要辨路，所以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你说，你叫纪尘，不叫小裴？” 纪妮妮跟在男孩旁边，看着男孩拄着盲杖仔细辨认道路， “纪尘……纪尘……” 纪妮妮默默念了这个名字几遍，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 男孩拿着盲杖，一丝不苟地数着脚下步数，这是他认路的方式之一，再走五十步左右的位置附近有个小岔口，再右拐再走几步就到家了。 “你往右边来点儿，纪尘。” 纪妮妮把他往右边道上一拉，避开了盲道上停着的一辆自行车。 “我总觉得我听过这个名字耶？” 她帮男孩避开前面的障碍，没有立刻松开他的胳膊，因为她发现这条盲道断断续续停了不少车。 这种体验像是被一束风裹挟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男孩不自然地动了动自己左胳膊，他没有挣脱，只是又悄悄地红了脸颊。 “让我好好想一想，我肯定能记起来的！” 纪妮妮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又问了纪尘另一个问题， “你说，我是风？” 她好奇心起， “为什么我是风？” “因为……你……” 男孩脸上红霞还未褪，此刻又悄悄浮上一抹可疑的颜色， “……碰到我的时候像风。” 男孩说完这句话，慌乱地撇开眼神，他攥紧盲杖，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哎？你别跑呀！” 纪妮妮还在想“像风”是一种什么感觉，连忙拽住男孩， “这样呢？” 她拉着男孩没有拿盲杖的左手，让他展开掌心， “这样……也像风吗？” 她朝自己的手指哈了几口气，轻轻挠了挠男孩的手心，纪妮妮抬眼充满期待地看向男孩，而男孩却低着头没有说话。 “咦，没有感觉吗？” 纪妮妮疑惑着又拿手指戳戳男孩，男孩纤长的眼睫不自觉地抖了抖，他睁开微闭的眼睛想看看女孩在哪里，灰白的瞳仁却没有映射出女孩的样子，微风吹动，他额间的碎发将眼睛遮住，男孩眼睛刺痛，复又将眼睛闭上。 “……没有。” 男孩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在身后攥成拳头，撒谎。 “哎？” 纪妮妮看着男孩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不信，柳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她又将信将疑地研究了会男孩的表情，伸手将男孩遮住眼睛的头发拨到一边。 “没有就没有咯，回家吧。” 纪妮妮没法自己寻路，离开男孩身边她看到的只有浓雾，于是催促男孩， “走吧？” 可是男孩没动，只见他手里攥着盲杖，踟蹰地站在岔口的路边，脸上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 “等一下。” “干啥啊？” 纪妮妮也跟着男孩来回转圈，男孩有些沮丧，他一声不吭地用盲杖探了好久的路，终于选定一个方向向前。 “你突然迷路啦？哈哈！” 纪妮妮站在男孩身后，此时也看明白情况，她哈哈一笑，挪揄地朝男孩身旁凑了凑。 男孩不避让，却也不再和她搭话，他把脸撇到一边沉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面却在想， “……都怪停在手心里的风。” 把我的心都吹乱了。 …… …… 男孩是在一家盲人学校上学，纪妮妮不愿在他上学的时候一人待在家里，便决定跟着他去上课。 她跟在男孩后面，叽叽咕咕说了一路的话，随着拄盲杖的男孩走进学校。 百无聊赖的纪妮妮看不懂他们教的盲文，也不想听老师啰嗦，便忍不住趴在男孩的背上打瞌睡。她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悄悄在男孩耳边问：“纪尘，我重不重？” 男孩红着脸摇摇头，她便在她的背上闭上了眼睛。 “你好奇怪哦，老是会脸红……” 她打了一个哈欠， “……下课记得喊我……” 纪妮妮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这一句，便神游太虚去了。 女孩不再说话，男孩的周围终于慢慢恢复安静，他摸摸自己的脸，原来脸又红了，这么不争气……他懊恼了一会，便又沉浸在课堂的氛围中。 教室窗明几净，窗外白云蓝天，一阵浮风从窗户吹进教室，带着些许青草的气息。应该是个好天气吧，男孩转头朝向窗外，他的后背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却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呼吸和小小的嘟囔，男孩听了一会女孩的梦呓，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今天是个好天气，他的心情也如天气一般明媚。 他很开心。 …… 学校开设盲人按摩课，纪妮妮对这个的兴趣比对文化课大多了，她在男孩周围转来转去，看他跟着老师的指导找穴位，找位置，自己也在假人身上摸了两把。 “原来你会按摩啊，” 纪妮妮在放学的路上蹦蹦跳跳地问男孩， “那个按摩，等你学成，岂不是可以靠自己挣钱了？” “嗯。” 男孩闭着眼睛，杵着盲杖认真走路。 “那……到时候你……搬出来住吗？” 男孩听到女孩的话有一丝的紧张，他脚步停了一瞬， “为什么？” 纪妮妮把想说的话放在肚子里滚了两滚， “那个房子好暗啊，照不到太阳，住久了对身体不好。” “哦……我会搬出去的。” 男孩听到纪妮妮的解释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继续向前走，过一会又犹豫着问， “如果我搬家，你……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啊，我会来找你的！” 纪妮妮没听明白纪尘的试探，她顺着自己的心意说， “我和纪尘在一起很开心，我好像……” 她说到这里突然拉住纪尘的胳膊让他停下， “纪尘，” 她认真地看着对面男孩的脸，男孩的眼睛还没有好全，此刻正微闭着，他不明所以地等着女孩的下文，男孩的皮肤有些苍白，嘴唇的颜色也很淡，他不知道女孩要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有些紧张，稍微抿紧了嘴唇。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纪尘。” 纪妮妮看着男孩，轻轻把剩下的半句吐露出来， “我想……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心鼓如雷，充耳的心跳声盖住了女孩后面的话语，少年被女孩突然的表白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左手被女孩拉住，就想拿右手挠挠头，却忘了这只手还拿着盲杖，于是嘭地一下被手里的杖鞘磕到头。他这样笨拙的样子惹的纪妮妮笑了两声，她放下他的手，稍微退后一步，看着他再一次认真地问道， “纪尘，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 …… “小花，你还在吗？” 男孩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开着台灯，他摸索着坐到床边， “小花？” “哼，我不在。” 纪妮妮坐在他的衣柜顶上，晃着腿说。 男孩听到了女孩的声音，终于在嘴角显出一丝笑，他转向了衣橱抬头问她， “你为什么要跑那么高？下来嘛。” “我不下。” 女孩有些气鼓鼓。 男孩显得很有耐心，他仰着头循着声音的位置开口， “那你以后不要不讲话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讲的时候就不讲。” 女孩摇摇头。 男孩突然沉默下来，他掐了掐手，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 坐在衣橱高处对女孩是个新鲜的体验，她左右看看，又朝下望一望，发现男孩低着头用手捂着眼睛，突然紧张起来， “你的眼睛怎么啦？又疼了吗？ ” 女孩跳下衣橱慌张跑到男孩面前， “要不再上点药吧？” 男孩像是很痛，过了好久点点头。 “你不说话，我……找不到你。” 在女孩小心翼翼凑到身前看他受伤的眼睛时，男孩开口。 男孩努力用灰白的眸子对焦，想看到眼前女孩的模样，可是最后还是沮丧地略微低下头重复， “……我会找不到你。” 纪妮妮的心像是被一根针刺痛，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话伤害了对方。 “可是，可是你也没讲话。” 虽然但是，纪妮妮还是耿耿于怀放学时男孩的回应， “我那时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嘴巴闭的像是我要吃掉你。” 提到这里女孩又来了气，她松开捧着男孩脸颊的手， “难不成我是老虎吗？” 男孩紧紧抓住女孩抽离的手臂，像是挽留一道即将离去的风， “我喜欢你的，” 男孩紧紧攥紧手里的风，他怕女孩不信，抬起失焦的眼睛认真搜寻女孩的方位，又重复了一遍， “小花，我也喜欢你。” 哪怕你只是一个四处漂泊的魂魄，或是一阵风，我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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