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锅的油条和冒着热气的包子放在饭桌上，纪妮妮又盛了两碗粥，另取一只小碗倒出一些榨菜，将这些放在了桌上。 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四人方桌，褪掉一点漆的暗红色桌子靠墙放置。朝外口是纪尘的固定位置，靠近厨房的位置则是属于纪妮妮的。 在属于纪尘座位的桌边上，隐隐约约有几个用彩色水彩笔画的圈，那是纪妮妮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做的记号。 筷子放在二叔右边起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碗放在靠近左手边。饭桌中间也有几个已经快要看不清色彩的彩笔印，纪妮妮把装包子和油条的盘子精准放在那里。 纪妮妮知道眼睛不便的纪尘不喜欢变动，一切餐具都按二叔的习惯来放置。 在她初来这里的时候，因为瞎扔瞎摆东西绊倒过纪尘好几次，虽然纪尘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纪妮妮，不过纪妮妮很快记住了家里东西摆放的地方，也记住了饭桌上摆放餐具固定的位置。 二人吃过早餐，纪妮妮迅速收拾了碗筷，和纪尘在沙发上各坐一边打开电视。 cctv6播放的是《千与千寻》，纪妮妮小时候看过，很喜欢这部电影，她大呼一声：是“千与千寻”耶！ 她两只腿盘起来倚在沙发上，一面把电视声音略微调大，一面拆开一包薯片。 电影刚刚开始，纪妮妮一边大嚼薯片，一边给纪尘讲电影里正在发生的事。 “千寻爸爸妈妈带着千寻搬家……他们迷路啦！” “千寻的爸爸妈妈擅自吃了神明的食物，变成了两头大肥猪！” “白龙救了千寻！白龙虽然是个人类的模样，可是他真的是一条龙哟！” 随着故事的推进，千寻进入了汤屋，如梦如幻的世界在千寻面前展开，纪妮妮看到痴迷，言语间带着对剧情的惊叹。 纪尘循声用灰白色的眸子“看”了一眼纪妮妮的方向，略微提了提嘴角，像是露出一丝笑，他两手在茶几上摸索一阵，拿起一叠白纸。 “白龙带着千寻去见变成肥猪的父母，她很伤心的哭啦！” 看到这一段，纪妮妮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喊道： “二叔！” 手上正做着什么的纪尘闻声转向纪妮妮的位置，就听见纪妮妮说， “二叔，要是你也变成猪……不是不是，假如你有危险……反正我也会义无反顾去救你的啦！” 纪尘：“……” 他蹙眉听完纪妮妮发表的“高论”，展开掌心伸向她：“……好，谢谢。” 摆在二叔的手心是一枚栩栩如生的折纸，折的是一条龙。 “白龙！” 纪妮妮欢呼一声凑过去，将折纸拿到手里反复端详，鳞片细密，脚爪尖利，龙的身体全身等宽，八牙五爪，如果点上眼睛，涂上颜色那几乎就是真的。 “好厉害啊，到底是怎么折的，能不能教教我！” 纪妮妮电影也不看了，缠着纪尘让他教。 纪尘像是对纪妮妮没办法似的摇了摇头，摸索着抽出一张纸，开始教纪妮妮方法。 只见他灰白色的的眸子专注地对着自己手中的白纸，纪妮妮也凑头去看。 积尘的手不算白皙，不过指节分明，手指修长，纪妮妮认真看着二叔手里的动作，只觉得他折纸的动作灵活翩跹，不知怎的，纪妮妮突然抬头看了二叔一眼。 纪尘正认真地做着面前的手工，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嘴巴微抿。 纪妮妮仗着纪尘看不见，凑在咫尺之内悄悄观察纪尘：二叔的眼睛没有焦距，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又在“看”向别处…… 不过二叔的眼睫毛居然很长，长长的睫毛随着纪尘手中的动作在微微颤动…… 二叔的长相……第一眼普普通通，不过仔细地看…… 她将目光扫到纪尘高挺的鼻梁和瘦削的侧脸，暗自评价，唔，也是挺帅的呢。 电影频道的动画片已经放完，现在正在播放嘈杂的广告，纪尘折完白龙的身体，停下手上的动作，偏偏头。 “纪妮妮，你在学吗？” 纪尘侧头，灰白的眸子正正对上了偷偷打量自己的纪妮妮。 二人对视于咫尺之间，虽然知道纪尘看不见，可纪妮妮却像做坏事被抓住现行，腾的脸热起来， “我在，我在学啊！” 她心虚地低下头，摸摸鼻子上的汗， “就是太，太难了，我没怎么学的会……” 纪尘无言，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他向纪妮妮的方向伸出手：“你折的给我。” “哦…” 纪妮妮把自己折的四不像的东西放到二叔手里，她的指尖碰到纪尘的掌心，纪尘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纪尘用指腹细细摸索一遍纪妮妮的“作品”，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什么世纪难题，他把纪妮妮的四不像于手上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好久，终于叹口气，大手一挥给它全拆了。 纪妮妮：“……” 有这么差劲吗，她小声嘀咕。 …… …… 纪妮妮将二叔折的那条“白龙”珍惜地锁进自己的抽屉，旁边一个大玻璃罐里则是纸折的小青蛙，小纸鹤，小宝剑，这些是她从来时纪尘折给她的所有东西。 …… …… “纪妮妮，这个你喜不喜欢？” 方柏星指指娃娃机里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问纪妮妮。 “喜欢的话我就抓出来给你！” 年轻男孩的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他看向纪妮妮的眼神明亮又炽热，像是把喜欢写进了眼睛里。 方柏星是纪妮妮的同班同学，他家世良好，长相帅气，性格也外向，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也是班里许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此时的方柏星低着头眉眼弯弯地看着纪妮妮，他五官生的俊朗，今日穿的浅蓝色牛仔外套更衬得青春无敌。 有些人仿佛天生瞩目，他站在娃娃机前面看着纪妮妮，而周边许多路过的女孩子却也在偷偷地看着他。 纪妮妮被方柏星苦追许久，到今日才松口同意第一次约会，她想到男孩子最近矢志不渝的追求，还有昨晚蹲在墙角等她回来的样子，第一次产生对一个人心动的感觉。 她点点头，看着男孩也笑了，露出浅浅的梨涡： “好呀，我喜欢。” 二人玩到很晚，方柏星依依不舍在路口与纪妮妮分别，看着纪妮妮拐入小巷。 纪妮妮抱着娃娃机抓来的娃娃向家里走，她人生里第一次感受爱情，第一次与喜欢的人一起抓娃娃，打游戏，吃东西…… 她走在小巷里，走的不快，似乎还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到前面岔道里突然走出一行人。 “纪妮妮，有阵子不见了啊。” 为首染着像鸡毛一般彩色头发，胳膊纹着上山虎的小混混不怀好意地对她说。 纪妮妮认出了这些小混混，正是之前在学校门口敲诈她的那几个，她抱着娃娃机敏地后退，抓住时机就要跑，却被那帮人拦住。 在被人勒住胳膊跪倒在地的有一秒钟，她仿佛看到方柏星慌张的脸消失在巷口。 是他吗？ 纪妮妮被反捆双手看着消失的人影，她想，他一定会去叫人救我的。 晚上十点多，纪妮妮又一次晚归，她小心翼翼的用钥匙打开家门，蹑手蹑脚想悄悄溜进房间。没想到她刚刚路过饭桌，便被叫住名字， “纪妮妮，” 纪妮妮没想到二叔还没休息，听到喊声暗呼糟糕。 屋里没有开灯，纪尘坐在沙发上，他的身影陷在黑暗里看不太清，纪尘喊住纪妮妮后有一刻的停顿，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眼睛，侧头“看”向纪妮妮的方向，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教育这样不听话的孩子， “为什么又这样晚？” 纪尘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十分生气，只是有点无奈，但纪妮妮却有点紧张，她心虚地捂住自己出血的嘴角，含含糊糊应答： “啊……玩到忘记时间……对不起二叔……” 说完便又一瘸一拐朝着自己屋里走过去。 “你，受伤了？” 虽然纪妮妮已经努力放轻脚步，可是纪尘敏锐地听到纪妮妮走路声音的不对，他从沙发里站起身，走到纪妮妮面前。 纪尘在家时不爱用手杖，此刻却精准地在纪妮妮身前一步停下。 家里依旧没有开灯，月色从阳台射进屋内，可也并没有让黑暗的屋内有多明亮，纪妮妮忐忑地看着面前的二叔，她觉得二叔的面庞在夜色与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有些严肃。 “二叔，我……” 纪妮妮无措地看着纪尘的脸，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内心突然升起一种恐慌，像她这种总是惹事生非的小孩……是会被二叔讨厌的吧…… 纪尘没有听纪妮妮的解释，他灰白的瞳仁没有捕捉到她的身影，只是将目光空茫地投在她身旁的地上， “还是那波人吗？” 二叔问，他的声音冷到纪妮妮觉得周遭空气都结了冰， “还是那波人，” 纪尘语气低沉，他略微侧头对着纪妮妮，没有焦距的眼神好像定格在窗格的剪影上，一字一句缓慢地问道： “将你……打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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