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门口硕大电子屏显示14d 17h 25n 55s 45的时刻,秋风卷走了最后一片落叶,冷空气顺利地登陆G城,天空将明未明,像一片墨水没有挥洒均匀的画布,酒店内昏黄的廊灯还尽职地亮着。一声急促的滴滴滴的声音划破了静谧的黎明,粗暴地吵醒了精彩纷呈的梦境。 半小时后,剧院式的大会堂再次迎来了满员的状态。令人难以抵抗的困意漂浮在大堂上空,将近五周的高压折磨和变相软禁,让众人难掩疲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长时间地没有身心放松地与人交流,没有适当的运动,没有和家人朋友联系,没有接触外界信息……总之,他们如同生活在一座孤岛中,精神状态到达了难以维持的边缘,导致他们表现出对此次会议兴趣缺缺又懒于思考的模样,尽管会议试图带来一些好的消息。 “各位尊敬的学者,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非常非常辛苦。我代表全体同胞对诸位的艰苦奋斗表示衷心的感谢。这是一次无法预估的浩劫,在座的各位就是我们现存的最大的希望。我知道研究进行到现在大家都已经疲惫至极,但恳请诸位再坚持坚持。并且令人振奋的是,经过将近五个星期的埋头苦干,我们三个大方向的小组都先后获得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研究成果” 袁儒书记说完,停顿了一会,贴心地给予众人一些反应时间, “那么话不多说,让我们首先请出李上林教授及其团队作成果汇报” 坐在左前方的老教授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用缓慢而浑厚的声音,说道, “我们团队通过对比古汉语与现代汉语的语法、词汇及特殊用语习惯,发现编号13048的青铜器铭文存在一小段文字更贴近现代的行文方式,带有着意模仿的痕迹。这是青铜器图片及原文和繁简体文字对比图” 舞台中央的大投影屏终于发挥了它该有的功效,并且大厅四周也放下了数十块小型辅助屏,确保每一位在场人士都能全方位清晰地看到材料的每一处细节。 舒安一看到图片就反应过来,这是少有的令她印象深刻的转译材料之一,老教授提到的那段文字舒安反反复复校对和检查了不下十遍,主要是,文字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和吴国霖前前后后讨论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本持着专业精神,不修一字,原原本本地将结果呈交了上去。 老教授抛下了信息量巨大的结论后,又言简意赅地补充到, “为减小误判的概率,我们联合数十个语言学专家团队、文学研究团队、计算机专业团队、民俗研究团队,建立了庞大的语言数据库,加上数千名人工校正,我们将这一结果的误判率降低至15%” 最专业的团队,最先进的设备,及将近85%的正确率,每一个都证明了这个成果的可信度。在场的每一位学者都非常清楚,世界上没有能够真正被证明的真理,也非常清楚85%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你当然可以反驳他,至少还有15%这个结论是错的,但毕竟还有85%是正确的,并且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你信还是不信?你认为这个时空碰撞已经发生还是没有发生? 场下的人就着结果开始了新的一轮讨论,投影屏里滚动着该结论的证明材料。 十分钟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者举手示意,话筒递到了他的手中,会场就这个结论开始了回溯调研。他首先提问, “在你们利用语言学及数据库进行细致对比分析之前是哪些工作团队?” 显示屏把材料翻到上一阶段的界面,上面清楚地写着负责的团队成员姓名和职位。 一位穿着深灰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简洁地做出了回应, “我们团队主要是配合第一阶段考古方向的工作小组,对转译的材料通过语言分析及用语习惯分析对材料进行时间鉴定,是一个补充型,辅助式的工作” “请问贵团队有没有对该资料的文字进行过校读和修改?” “没有” 老学者示意这个环节的质询结束。 显示屏继续回溯到上一阶段工作成果及负责团队,上面写着成员名单: 带队老师吴国霖Z大古文字学教授 主要完成者舒安Z大研究生一年级 立马有人对此提出了严肃的质疑, “研究生一年级的水平是否达标,这一环节的可靠度令人难以信服” 坐在舒安旁边的吴国霖神色如常地做了回应, “这篇材料我非常有印象,我的研究生跟我讨论的次数不低于七次,在转译的正确率方面不敢说100%,至少90%是完全能够保证的。而她跟我讨论的原因并不是说这篇材料的古文字字形多复杂难辨,实际上,这篇材料在我们研究的众多材料里面连中等难度都算不上” 吴国霖调整了坐姿,不动声色地帮舒安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继续说道, “这篇材料的字形非常容易辨认和识别,而我的研究生纠结的问题在于,这篇转译的文字行文方式有很重的古文模仿痕迹。至于为什么她会纠结这个问题,我顺带回应对我的研究生专业水平的怀疑。我的研究生舒安从大三开始跟着我做项目,受过三年非常系统的训练,而在此之前,她从十五岁开始自学古文字,并利用古文字进行日常写作,例如写日记。古文字研究得再透彻,说到底还是一门语言,看得多分析得多远远比不上运用得多。在专业方面,严格来说,她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年的积累。她在运用过程中,有非常长的一段时间进行古文模仿写作,所以这篇材料相似的写作经验令她产生了许多的困惑” 坐在台上最边缘位置的时主任终于有了反应,做出了自会议开始以来的第一个表情,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动作几不可查,也没有人留意。 全场人员的注意力都在吴国霖身上,吴教授继续说道, “正因这些困惑,我们对待这篇材料相当谨慎,我们在能力的范围内做到了最接近原材料的转译。我可以保证,失误率不会大于5%” 这段话条理清晰,语气不疾不徐,底气十足,几乎打消了众人一半的疑虑。当然,还有另一半人严谨地从这段话中得出了另一种猜测, “你的研究生模仿古文的写作习惯是否影响了这篇文章的转译方式?” 一句话直至核心,精辟非常。如果并不是这篇材料本身有模仿古文写作的痕迹,而是说舒安在转译的过程中影响了这篇文的行文方式呢?如果这个怀疑成立,那么这整个结论就会被推翻。 吴国霖全程维持不言苟笑的表情,对此不急不恼,耐心细致地进行了辩驳, “我们的工作唯一的原则就是忠于材料,我们个人的风格与经验不能够影响研究结果,否则就谈不上专业。我的研究生三年时间跟着我研究了不下上百篇的古代材料,而呈现这种风格的只有这一篇,概率不达1%,具体证据可查阅我们发布在网络平台的研究成果” 这一半人的疑虑也消除了,这个质询环节不仅没能推翻结论,反而进一步地证实了结论的可靠性。原本持强烈怀疑态度的人渐渐有些动摇,可是,时空气泡碰撞已经发生过并且还是跨越时空的碰撞,这个结论实在是太挑战各位学者的科学精神了。 质询还在继续。怀疑直直地回溯到考古挖掘阶段, “先前有一个类似的考古发掘,最后发现不过是小孩子的一场恶作剧,请问这次材料年份的鉴定能够保证多高的正确率?” 回应到最后,都没能找到能够推翻该结论的证据,如果有,不仅是对该结论的否定,更是对各个学术层面的全盘颠覆。 会议来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 这次会议的研究成果太挑战常识了,有限的三维动物难以理顺时空碰撞的实现方式和逻辑关系。人怎么能回到过去?又怎么能够在这个时代留下证据?那么过去的TA和现在的TA是什么关系?如何作用?同理,人怎么能来到现代,过去和现在的TA如何自洽?时空的边界在哪里?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难以理清。 可是如果时空不是单线程的呢?物质形式只是表象呢? 舒安坐在位置上发呆,她终于意识到,这个结论对她而言其实是并不意外的,又或者说,她早就知道并且接受了时空碰撞的事实。可能是与那位朋友有关……如果不是时空意外的交叠,她怎么可能会与TA遇上? 一场令人恐慌的未知浩劫,竟是她和TA相遇的契机,自然的辩证法真是妙不可言。 会议继续。 轮到第二个方向的小组做结果分享。 汇报的学者坐在会场中间的位置,穿着浅棕色的毛衣,盘着发髻,带着中年的优雅,语气温柔,仿佛自带和煦的春风,吹散了会场沉闷的空气,一时让人神清气爽。尽管内容不失严肃, “我们团队联合物理学界各方向的专家,地理和气候学家、医学专家、脑神经科学及心理学专家,计算机模拟系统专家,做了全方位,数千个模拟实验,从中不断复盘和校验,我们发现” 突然会场外面传来了火警的警告铃声,滴滴滴地尖锐几乎刺痛人们的耳膜,会场一下骚动起来,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会议组织者迅速地稳定在场人士的情绪,分工下去,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对基地全方位的大检查。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显示屏黑屏了一瞬,又继续恢复刚才的汇报。 “我们发现,时空碰撞的方式可能并不如我们想象得那样剧烈,甚至可能让我们无法察觉,因为它作用的方式是人们的记忆” 结论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立马稳住了刚刚被一阵突发事件影响的慌乱情绪。不同于前一个结论,显示屏放的材料令非专业人士难以理解。在场的人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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