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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裆易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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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宋思明,字清离。

堪称盛京史上最暴躁的大理寺卿。

在位期间最为出彩的一句话就是,行不行,你不行我上。

尤其是说这话时的那语气,恹恹隐忍的恨铁不成钢神情,简直藐视得你像个渣滓。

可偏偏又奈何不得,且人家好意给你收尾,最后血吐到嗓子眼上来,只能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典型的帮了人还招骂就是说他了。

宋思明的上位史说来也极为狂野。

他本是上京述职的一个七品小官,在京届地段被人撞坏了马车一角,他是给抓住了的,可当街的衙役竟把人放了。

宋思明亲自跑去报官索要赔偿无果,眼见着述职大殿都过了,人急着回去。

再次问询无果后,顺天府衙直接光棍地说抓不到人,你抓来我就给你判--这下宋思明可得令了,隔天就把人拎着丢了进去,然后指着那生死不知的人暴躁地说。

“快些个,我得赶回去主持农节了,这个还杀了一地窖人的混蛋玩意儿你赶紧叫他赔给我.......”,由此可见他火爆性情的一斑。

而他也是借此破了经年积久的所谓“江洋大盗”案,从而被召为大理寺卿。

原本回到半路的宋思明被生生地追了回来,一跃成为从三品的大理寺卿时,朝堂上本来有很多质疑之声。

可当监察史摆出宋思明在衙九年间,每案必清每案必明,促就的南璋地界路不拾遗风气,而接连几路去探的人马也如此反馈且赞誉颇多之时,便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拿他的政绩来说事了。

不过,究根到底,外来之户,总是独木难支。

他宋思明又如此性情作风,是以在盛京的几年也只是个纯纯的孤臣--甚至可以这么说吧,除了他当案时被害的苦主和底层的百姓,没有人有兴趣同他交往--即使他似乎也丝毫不在意自己孤家寡人一个。

若要说起孤家寡人的话,那或许有迹可循。

宋思明十七岁出仕,盛京编书殿呆了三年,南璋地界九年,大理寺六年,在大部分同龄人都当了祖父祖母的时候却一直都是一人。

无他,要怪只能怪他命实在不好罢,板上钉钉的天煞孤星之命。

原本宋思明是定了一门亲事的。

只是高堂长辈接连去世--当朝信奉家国并举,亲族去世不一定需丁忧,但却忌红事,为了姑娘的前程,第二位亲人去世时,宋思明亲去退了婚事不提,并克己守律,一直到了所有的孝都守完,也成为了几乎人尽皆知的名副其实的“老男人”一个。

即使因着无甚其他烦恼,看起来也十分稳重俊美的大理寺卿有着常人无法媲美的优势所在,但因其难以企及的“高龄”和凡事都“追根究底”的古怪性情,倒是没有任何一个官媒敢上他门的--哦对了,他甚至还没门可上!

自有一年被人诬告收受贿赂,结果只被搜出拢共家产五百零六两一钱之后,怕被别人放进什么不该放的东西,极为古板的大理寺卿干脆直接销户了官宅,一直在自己办公房后面辟的小憩处歇息,反正大理寺并不在皇城内,有人要找他只要到大理寺即可--但做媒敢敲到大理寺门去的至今还未曾有一个,是以,下标大理寺卿会孤独终老的赔率已经接近百分之百了。

由此可见他命天煞孤星一斑。

大理寺卿的不近人情并没有特例。

据说连一往而无不利的凤梧世子都在他面前栽了跟头。

凤梧世子姓陆,乃当今圣上亲封的唯一有名号的世子。

虽不是皇族之人,可当今太皇太后、皇后皆出自陆家,太皇太后为圣上亲母,皇后为圣上表妹,与凤梧世子尽尤亲缘——更别提这“凤”字冠头的绝宠,纯纯这世间的好事都让他占了。

且陆家家风世代名门,凤梧世子倜傥却不失风趣,又惯是个笑脸迎人的好颜色,让人看了他那张脸都不由想把世间珍宝捧到面前匍匐……可以换句话说,如果想做,就没有凤梧世子做不成的事就对了。

当然,凤梧世子也是跟自己的表弟如此保证的。

是以,在还没开始他的企图就被大理寺卿断然拒绝的这个事实,凤梧世子表示他无法接受。

按理来说,他那么笑脸以对,态度又低的人,且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宋思明怎么就敢拒绝自己呢?不是说好的这世间按“规矩”办事吗,他的脸、他的风度、他的身份都没用了?

啊,简直要气死了!

晃于凉亭躺椅上的凤梧世子修长的手指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位。

两天前,他在大理寺门前等到了要出发前去顺天府衙的宋寺卿,他刚迎上去打了声招呼,那眉头皱得死紧的大理寺卿就抬头瞄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手下人递过来的诉状,波澜无惊。

“凤梧世子,若您是为了表弟解押一事而来的话,恕在下无法答应——解押有解押的规定,令弟身体无疾且家中无事,这斗殴一事处理不过几天,在下会尽最快速度秉公处理的,请世子放心”

“话虽如此,我也十分信服宋大人的公正……可若仁弟夜不归宿的话,家中祖父祖母未免担心,年纪大了的人又总爱乱想,要是出个什么事,圣……哦姑父也会担心的……是以,万望宋大人行个方便的好”

宋思明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睫毛微颤了颤。

“抱歉世子,个中缘由在下不便透露,但人是不可能放的,如有必要,我会亲自向令祖和圣上请罪——现府衙还有紧急公务,恕在下先行告退”

说罢,宋思明一抱拳欠身,风一样地离去了,只剩下陆凤梧一人在大理寺门前一片凌乱。

本来陆凤仁求自己前来说情就是怕被家里人知道,要是宋思明还上门去说,那仁哥儿不得刮一层皮才是。

不过说来说去,到底是面子失了。

陆凤梧不甘心地想。

君不见其他人当值的时候哪这么多屁事,他陆凤梧连现身都不用,哪还用什么解押金和想什么由头,那些个差役连自己话都不用说一句就都全部办得妥妥的.......要不是今天刚好被宋思明当街抓了个正着,那被撞断了腿的大爷又哭求宋思明做主,陆凤仁也不会自己都解决不的来找他帮忙。

可恨的是自己出面也没用,这令一向骄傲的陆凤梧自觉自尊受挫,感到如鲠在喉。

“娘的”,陆凤梧不禁愤极拍了一下躺椅的扶手。

还没等说什么,一旁趴着晾臀骨的陆凤仁就神情恹恹地哀嚎了。

“算了哥别气了,我打也被打过了,再气也没用啊”,说着,头埋在被子下的陆凤仁暗自庆幸道,“幸好这次没出人命,不然哥你这辈子铁定捞不着我了”

陆凤梧也就奇怪了,怎么顺天府衙、大理寺少卿、其他主事官都能做的事,他宋思明怎么就不能做呢?

有的主事官连人命都可以捞,还捞得贼起劲来着,甚至亲自上门报信的也有,而他只不过在合理范围内想做件再也平常不过的解押罢了,可这不知死活的大理寺卿竟一点面子也不给,凤梧世子想来想去那股火还是消不下去。

“你等着吧,我会给他点颜色看看的”

“给他点颜色看看?”,陆凤仁疑惑且带着质疑,“你怎么给他点颜色看看?”

“最动人的不过让禁欲者动情,让克己者失礼,让冷淡者生欲 。等我.......哼!然后我再狠狠鄙视于他”

陆凤仁理解了半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靠,那、那、那、那你这不是要老牛吃嫩草吗,还是嫩牛吃老草?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而且,你能成吗?”

陆凤梧无奈了,手指捏的咯嘣响。

“那你说,除了感情一事,我还能从哪方面下手?尽长他人的志气”

那当然是——根本无从下手啊!陆凤仁不禁想。

事实上连走感情这道线也很危险,因为他们都不确定他还有没有。

不过看在宋大人很有情弱之心、还老做善事的份上,应该……是有的吧?

一念至此,陆凤仁赶紧念了句佛。

只希望若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他的亲亲大表哥可别死的太难看就好。

2宴会

宋思明宋大理寺卿除了名副其实的“老男人”这个称号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外号,叫“扑火盖儿”--哪里有火扑哪里。

事实上,因着大理寺有的时候并无那么多需要平反的冤假错案,时间总体上来说也比较弹性,是以顺天府衙也将一部分突发事件的处置权也交给了大理寺。

是日,正值圣上的万寿也是新春之宴。

堪堪临出门之际,就传来了京郊地段两个村子因抢亲发生的械斗。

械斗械斗,头破血流。

万寿之宴不宜见血,但既然已经发生,便只能尽力不出人命。

可万寿宴缺了也并不合适,尤其是宋思明的位置靠前又没提前上报,最好的方法就是派一个不需赴宴的人去,如果严重的话而后再处理即可。

但宋思明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嘱咐了一番,还是拍马前去了。

骤马狂奔回来的时候,宋思明看见了几人眼底的异色,默默记了下来。

不过最要紧的是他没来迟。

只是这么一折腾下来,连日彻夜审案,加上殿内又暖气熏人一片细喧,大脑深处的疲意涌了上来,竟是一点都压不住了。

慢慢地,慢慢地,宋寺卿的脑袋垂了下来,片刻之后,便枕着手臂睡着了。

一片富丽堂皇中,那张苍白面色的脸映在了所有人眼里。

喧嚣也慢慢沉寂了下来。

那张不乏俊色朗廓的脸庞仰侧趴在案上,嘴唇干裂,缕缕血丝渗出来。

他的眉心憷着,眼角出似有晶莹的闪现,眼下则是一片乌黑。

略挣了下身体,手边的酒杯就被碰倒,金宵玉酒淌了出来,伴着一身天青色的清白身姿,看起来竟十分风流,且脆弱。

不过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一个抹脆弱,盛京这六年来每个年都过得很是安心,连此前的节宴不过子时,都变成了现在的彻夜飒挞。

只是,待宴毕,万家灯火团圆之际,这抹脆弱又能去哪里呢?大约是那庄严又肃穆的大理寺吧?

呵!果真,还真真儿的是孤家寡人一个。

画师院的画师已奋笔疾走,将夜宴图画了下来--只是作为什么用途却不好说。

所有人都等着那最尊贵之人发话。

毕竟,在万寿佳宴上睡过去,还是在那么靠前的位置,又被描了下来,能有什么找补还真不好说。

即使大理寺卿很能干,可这世上能干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不敬皇族便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了。

万籁俱寂之时,凤梧世子却笑了起来。

“哎,这宋大人可真是不胜酒力,看来我还是把他扶下去的好,没得圣上和众人都不看我这如花似玉的脸,反倒看了他去,这还真是........让我嫉妒得很呐”

凤梧世子说得凑喜,殿内凝滞的气氛一下如冰雪融解。

圣上也笑骂了几句,还是让他把人扶了下去。

凤梧世子深得帝后宠爱,所以在宫里是有自己的住处的。

是以,一向记仇的陆凤梧便把人放到了那里,待宴会完后也跟了过去,实施了他的报复计划。

不得不说,陆凤梧此举对宋大人的冲击很大。

宋思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被身上交缠的另一个白皙的身影给吓到当机。

他沉默混沌了很久也无法动弹,直到最后清醒过来才一把把人推到另一边后急忙下床。

只不过才刚把人推开,那人就又抱了过来,两人皆是赤身,宋思明想要再推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偏偏那人又闭着眼睛说,他的衣服拿去洗了,宋思明无法,只能自己挣开身子,保持距离,脑中却冲击不断。

陆凤梧略顿了顿也坐了起来,一副纯白模样,声音还有些羞涩。

“嗯........昨天我们发生了关系,你要怎么办?”

宋思明震惊,感受了一番,稍许有些迟疑。

“可是,我没感觉到痛啊……”

陆凤梧见状撇开头垂下了眼。

“那你要亲自确认一番吗?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宋思明偷偷瞟了过去,那具洁白无暇的身体上遍布揉掐的旖旎痕迹,越往下越多.......这,这还怎么查看啊?

再低头一看,好家伙,自己身上的吻痕更惨,乌漆麻黑的,有些还肿了起来,宋思明便有些结巴起来了。

“我.......可我昨天没喝酒啊,不可能........”

陆凤梧却一下扑到他的眼前,用手撑住了其身后额床板。

“这么说宋大人是不想负责了?”

宋思明第一次被逼到无话可说。

这见鬼的怎么负责啊!

似乎得到了答案,一瞬间失落的人又赌气起来。

“好,不负责便不负责,不过你昨天那样对我,使我……深受屈辱,我怕被人知晓地忍了,既然这样,你也要还给我一次,只要我们扯平了,我也不会揪着你说什么负不负责的话语,这样总行了吧?”

宋思明怎么可能答应!可是又的确对不起人家,便无法堂堂正正地拒绝,大冬天都给急出了一身冷汗。

原本他是想套了陆凤梧的衣服出去的——好逃离这个难堪的场景,然后回去开始他一天的照常生活。

可那人的一句--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昨晚我们发生过什么吗——就令他打消了这个想法。

其实以宋思明正常的头脑静下心来是很能发现端倪的。

比方说为什么陆凤梧身上的痕迹都是揉掐,而他的身上却是吻痕,再退一万步来说,如若不是因为当事人是自己而处处回避去想的话,在陆凤梧问他要不要亲自确认一番的时候,他早就上去确认了,真相也能瞬间大白。

可叹可惜,圣人也有马脚。

在等待衣服被送来的过程中,宋思明只抱着被子躺坐在床的一角,一眼也没去看身边喋喋不休的人。

真是的,床那么大当摆设吗?干嘛一直靠过来。

不经想,黏过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宋大人!你是想耍无赖吗?还是我去找姑母姑婆帮我做主好了……”

不曾想在外十分霸气的凤梧世子内里竟如此……幼稚,宋思明急忙回身拉住了就要跑出去的人,满脸惶色。

两个男子的房内之事,怎么好说给一国之母和经历过无数权衡之术的尊贵女人评判!

“我……你别走”,他攥紧了手中牵着的人。

良久,无可奈何的人妥协了,他垂下了一向直视坦然的脑袋,声音细不可闻。

“好,我答应你就是”

3纠缠

自那一天过后,宋思明头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心虚的感觉,连出大理寺门都担心碰到的头皮发麻——且因他后来又知道了那晚宴会上的机锋,对着“救命恩人”也实在很难强硬起来。

直到现在也是这种状态。

在万寿宴过后的第七天,凤梧世子又一次在大理寺门前堵住了他。

这种总感觉要来、然后还终于来了的状态让宋寺卿总觉得有点不真实,神情恍惚。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宋大人”

身高十分优越的凤梧世子将脸凑到了宋思明的眼前,笑得促狭。

“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给我?”

一旁的主事官简直都惊呆了,一副彗星撞地球的现实感。

毕竟,一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大理寺卿竟然欠富可敌国的凤梧世子东西,而且当事人还亲自上门来讨!

主事官两个滴溜转的眼睛已经体现不出他脑中思绪的联接,一看就知道已经脑补到不知道哪的外八路去了。

宋思明有些慌了,这等事若被外人听到还真是颜面尽失得很!尤其是面前这个人还是个心智明显长不大的“幼稚儿童”,说漏嘴就完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行,但自己却没有办法。

是以,宋思明快刀斩乱麻阻止了他的继续开口。

“世子,在下……秦主事,不好意思,我看您先去用膳吧!我们要说的问题下次再谈”

亏得脑袋清醒,大理寺卿先转头嘱咐了句那在一旁的主事官。

那主事官也不好意思看两人的热闹,应了一声便麻溜地走了。

门前无人,宋思明这才有勇气和他打起商量。

“世子,您能不能别老是说欠欠欠的,会给人造成很大的误会……”

“可是你不是要还给我你的第一次吗?那天我们说好了的,怎么,你要反悔吗?我跟你说,你要是不认,我就找……”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这是我跟你的事,你只要好好说,我不会跟你赖的”,宋思明扶着额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陆凤梧倒是乖巧地没有说话,但明眼人看那样子却总像憋了个大招,总之看起来就像个白白丸子,切出来心儿却是黑的。

宋思明没有注意,还在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额,世子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合适,不然您还是换成其他要求的好,其他的我都能想办法做到,这个我实在……”,他说不下去了。

“那不然换成你爱上我?”

这该死的离谱!

亏他提的出来!

宋思明只能牙恨恨垂眸地憋了一句。

“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实不相瞒,在下是令曾祖的弟子、令祖的结拜兄弟、令堂的叔父——简而言之,在下,也就是世子您的干爷爷……”

凤梧世子挑眉,一副你再编的样子,宋思明就说不下去了,但他还是坚持。

“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做的”

陆凤梧满是怨念,“可那时你不也对我做了”

“所以我们才要知错就改……”

“我不要”,陆凤梧断然拒绝,“你拿走了我的第一次,我也要拿回来——而且以后也只能是我拿”

宋思明简直恨透那天的迷糊,睡沉了的人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嘛!但他又的确无法反驳那些痕迹,最后竟有些气急败坏。

“你都几岁的人了还这样无理取闹!”

“过完年刚满十七”

宋思明瞬间哑火。

对这么小的少男下手,他可——真不是人。

宋思明哑口,陆凤梧便乘胜追击。

“我连娶妻定亲都不曾有,身边也没一个人就被宋大人你……你要是不肯的话,那我,那我就去找曾祖好了,虽然我之前一次也没见过你,不过宋大人说话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你说你是我干爷爷,那曾祖肯定能做得了主吧?”

“我都是你干爷爷,已经是长辈了,你还这样去说是怎么个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嘛,不就是想名词变动词嘛?”

“名词变……”,宋思明整个人脸都黑了。

正欲发力骂回去的时候,一位老主事颤颤巍巍地出来了。

宋思明两人赶忙一一见礼。

只怪叹那经过的老主事也不走,反而停下来问他们何事。

宋思明还没想好托词,陆凤梧就开口笑道。

“没什么,我今天才知原来宋大人是在下的干爷爷,所以特地前来拜访”

“噢,是,老夫记得当年清离还抱过你呢,给你取了个名叫桐恩,不过后来圣上觉得桐恩老不够尊贵,又另照着起了大名,然后世子您的大名就变小名了——这也是大盛史来的头一遭了”

老主事捊着花白的胡子回忆,为人颇有些和善。

“是么”,陆凤梧的笑容更盛,“原是这样,我就说为什么父亲老是叹道生了个孩子连名字都没取到一个——不过原先我以为宋大人好歹是祖辈的干爷爷,年纪会很大才是,却没想到竟如此老当益壮,看来大理寺的风水果真养人啊”

老主事笑而不语,只跟着点了点头,不自觉他们两人气氛倒融洽得很。

宋思明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老当益壮?为什么你讲这个词的时候要那么阴阳怪气”

“因为我很想撞啊”

“撞什么?”

“老裆啊”,陆凤梧笑眼讲着没人懂的话,兀自笑得欢快。

简直莫名其妙!

宋思明失了耐心,分分钟有暴走的倾向,老主事见状便代他“教训”了世子一番。

“凤梧世子有所不知,宋大人这人可吃软不吃硬,若要想和和美美,还是软乎着点的好”

陆凤梧掩唇惊奇,“真的吗?不过我倒不希望宋大人在我这边吃到软的,我应该一直让他吃硬的才是”

宋思明不是个不谙世情的白目,自然听懂了这其中的深意,可怜老主事一辈子高风亮节,此刻遇到不明白的事还要不耻下问。

“这……这怎么意思?什么希望他吃硬的.......”

没等陆凤梧开口,宋思明的手已经蓄力要伸手去捂,却不料当街传来一声驾马急切的嘹亮。

“大人,大人,急报”,那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下马单膝跪地。

“报大人,半个时辰前,刑部关押的李大头越狱了,出来就刚好和刑部尚书小孙女的马车撞上,现李大头已挟持着那马车往靖海口那路去了”

李大头?杀人如麻的李大头?刑部尚书的小孙女?

来不及斥责这办事效率的低下,宋思明当机立断吩咐道。

“来不及派人了,你去司勤处,即可点燃红烟,然后飞鸽传书,务必全力告知靖海知书,把全部的船只都集结调离,莫要让那李大头抢到一只,快点!”

说着,他便伸手将马匹的牵绳提了过来,翻身上马,往那将士来时的方向奔去。

4触动

宋思明刚一下马,年老的刑部尚书就立马迎了过来。

尚书今年本要致仕,说难听点,正是枯木逢年又一春的时候,却不想碰到了如此渣滓。

这最受宠爱的独孙女要是今日出了什么意外,尚书大人能不能活得过今年都不好说。

“宋大人……思明啊,思明,老夫求你了,我的乖囡”,他握住宋思明伸过来扶他的手,老泪纵横,“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给我”

“我会尽我所能的”,宋思明轻轻拍了拍尚书大人的手,把快要晕倒却仍誓要得到个保证的老人交给身后随之而来的凤梧世子他们安抚,然后朝悬崖边的的两人走了过去。

天色已黑,眼尖的李大头一见到宋思明爬上来后便知道可以做主的人来了,一张满是疤痕的脸上神情渴求。

“宋大人,俺只求您放俺一条生路,您看在俺之前杀了那么多贪官恶霸的份上,给俺条船让俺走,俺就放了这女娃,俺在海上就算生死难卜也绝不会回头的……您不是说有恩必有罚吗?俺坐过那么多年的牢,想来罪孽也已还清了,可是又有谁记得俺一开始杀的全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呢?没有人记得,没有人记得——可大人您要记得啊,这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李大头,就算你一开始杀的是些混蛋,可谁跟你说,惩恶扬善是这种做法的?或许你的第一次杀人的确是被逼无奈,但事到如今,又有谁说的清?你不过是个将自己的行为英雄化的假好人罢了,还在这里装可怜”

宋思明冷漠地勾起一边的唇角,毅然决然地注视着他。

“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不可能。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你这种恶人在我这里起这个头。什么?给你条船让你走你就放了她?先不提你可能会劫持她到海上,又或是让我把其他船只都弄坏——你自己也知道起了个头便无法停手,如果谁都像你一样,以为这样威胁一下人就能逃脱或是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个世道的正义天理还要不要存在了?”

宋思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说出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你要杀她便杀,这之后要我给她偿命都可以,但我不可能放你走,并且我敢保证,你要是敢这么做的话,生,我要你尝尽这世间的苦楚,为你即使到生命最后一刻所做的恶都付出代价。死,就算你立时引颈自刎也没关系,我也会书写断案日志,会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你这猪狗不如连个臭虫都远比不上的败类所做的种种肮脏之事,然后我会再请这盛京内所有的寺庙来为你念金刚经,保佑你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距离那神情癫狂,整个人也汗如雨下的恶魔仅有十余步之遥的时候,宋思明露出了一个轻蔑世俗的微笑,反倒衬得他像个恶魔。

“我还会为你和你的妻子塑一座像,长跪在这女孩的墓前,就放在盛京的入口,生生世世,只要正史长存,你和你妻子便是千古罪人经世之耻,你的姓名将恒绵万年遭人唾弃、尸骨也任人踩踏,无人怜惜”

一步两步,面对面站着的时候,宋思明伸手握住了那已陷入无限惊惶的人的刀尖,然后紧盯着他的眼,握着刀尖的手缓缓移开。

“而有你这样的“榜样”,你的子孙后代也将以你为路……循环这不堪又可悲的人生--”

他笑了一下,笑容竟如灿阳般盛烈,然后冷冰冰地吐出最后一句。

“万劫不复”

被移走刀的恶人已被这深刻的诅咒吓到神情呆滞,不知世事。

血滴滴答答地从刀锋处流了下来,落入点点篝火映照下的黢黑土地,那个面色苍白的逃犯像是被天神审判的死终,跪落在地,不待片刻后又一个奋起往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5成长

宋思明的心情很不美妙。

他的手正在被包扎,痛得要死,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活动。

可陆凤梧却站在他的公案前绕得他头晕。

“你,你说的如果那个女孩死你要偿命是真的吗?”,他显得有些焦躁。

宋思明一向不去看人眼色的。

“自然,在下从不说自己做不到的事”

陆凤梧明显有些气急了。

按往常来说,听到宋思明这般的回答,他肯定是顺茬接着午间他们说的话来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定要让宋思明做到曾答应他过的“偿还”。

可他现在却无心去想。

即使他自己也知道这面前的人不过受了些手伤,并没有危及性命,可他就是莫名的放不下心来如往常那般应对。

一想到那种失去的可能,他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仿佛才发现珍贵的生命竟如此脆弱,而他——又如同他的那些话带给自己的震撼般,不知不觉竟如此重要。

宋思明并不知晓陆凤梧心态的转化,他只是觉得烦。

但因着那事又不太好意思同对待旁人那般无所顾忌,便不由自主软了几分口气。

“凤梧世子,若无事的话……或者有什么事也请延后说罢,现下在下该处理这紧急公务了”

“我有些担心宋大人,若可以的话,就让我在这帮一些忙吧”

医馆的师傅还在,两个人说话又都文邹邹起来。

不过宋思明听了那话却没了兴致。

“世子放心,那等幼稚无知之人,我向来不放在心上。至于帮忙,恕在下直言,术业有专攻,下官最讨厌帮不上忙还爱瞎指挥拖后腿的人——所以世子您还是到您擅长的地方发挥您的专长,以免我们两人冲突得好”

这话说得扎心,绕是陆凤梧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打扰。

至此,又是几天未见。

不过虽几天未见,但陆凤梧耳中大理寺卿的消息却是不断。

什么刑部尚书家的小孙女慕于大理寺卿的英勇而连连堵于大理寺门前想要见他一眼,相思的红豆都铺了一地。

接着又是充满悲情的刘氏慈羲,她在大理寺卿十多年前退婚后便开始郁郁寡欢,最后临近生命尽头的她与丈夫合离,只身来到盛京,住进了大理寺卿之前销了户又登记回来的官宅。

再然后是鲜族的天山神女弥生雪,叹于飞速流传开来的史圣夜宴图中醉酒风流的大理寺卿的美貌,而不远千里奔赴盛京,祈求联姻……

总之,被私底一众称为老男人一个的大理寺卿,就似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的整个桃花运爆棚,走到哪都会被花团朵扇砸一下的那种——即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凶得半死,也还是抵挡不了千军万马涌显的各种理由追求。

如果要问听到的人如何作想?

陆凤梧只想表示,他简直要气死了,报复不成,没成想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然后才发现自己陷进去的这个人这么木头又这么抢手。

只不过他在这边气的半死,可那个人也只会当他在耍孩子无赖,然后无视。

可,他该怎么做呢?他又能怎么做,才能让那个人的眼里有自己的存在呢?

噢对,成长。

或许只有成长起来,他才能堂堂正正地与他并肩,拥有和他平等对话的可能吧?

呵!这可笑的爱情,还真是有够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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