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路虎横亘在山脚,顾砚下了车,抬头望着黝黑一片的山路,没忍住还是点了根烟。 侯家坡山路挺杂,一时间他还真不敢冒险带人上山,就怕万一错过了。 抚掌把玩着手机,顾燃这小子,才夸他两句长大了怎么就沉不住气呢,还跟徐钦钦动起手来了,啧,小狼崽子。 “嘭” 后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明显面色不善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开口就是讥讽,“你们这些有钱人的手段可真是层出不穷呐,作贱了大的还来欺负小的,”镜片后蕴含的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与厌恶,“因果轮回,你们迟早要自食恶果。” 顾砚懒懒一哂,松了松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制服领带,“首先,你认错人了,不是‘你们’,是他们,”转过头,目光混着轻蔑,“因果?你也不怎么配说啊,不然昔日凉城神医怎么会改头换面跑到一个小小汴城来当什么药店老板,”无视那人变幻莫测的表情,毫不留情的嘲,“还偏偏在长业街,你说,是想要弥补,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恶魔的低喃如闷雷一般炸在医生的耳边,让他浑身几乎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不是的,他只是为了保护她们。 懒得再看这人拙劣的自我欺骗,顾砚撇开了头,嗤,凉城里头的有钱人,哪家没点腌臜事。 他的警服,不就是为扫除那些灰尘才励志穿上的吗。 秋风婆娑枝枝叶叶,远处灯光忽闪。 顾砚心下一紧,迎了上去。 打头的是秦蓁蓁,脸色几乎比她怀里抱着的人还要苍白,掀开墨绿色冲锋衣,近乎生机全无的席子衿露了出来,腕上有伤,看样子已经进行过紧急处理,但布条上渗出的血迹明显偏暗。 “关医生呢。” 秦蓁蓁的嗓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了,向来纯净的杏眼满是血丝和深不见底的冷凝。 顾砚哽了一下,“在后面。” 微一点头,秦蓁蓁抱着人去了车上。 转头顾砚看向无言落后一步的顾燃,对视之间,沉默不语,看着面色挺难看的,挑眉心下诸多疑问,但眼下不是时候 “先送你们去医院。” 上车后,看了眼后视镜,秦蓁蓁握着席子衿的手面色不清。 收回目光眼神示意副驾驶的人,发生什么了。 顾燃撇过头去望着窗外,显然是不想回答。 嘴角的淤青渗着还没清理的血丝,顾燃咬紧了齿关,绷紧下颌,目光阴沉。 徐钦钦那小子是真该死啊,下手这么重。 汴城附属医院。 处理及时。 四个字压在头上,秦蓁蓁绷着的心松了弦,心中却是五味杂瓶。 还好。 还好。 可是— 从顾燃怀中抬起了头,漫不经心地问,“你为什么要揍他,他可是救了子衿,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顾燃:……你要不要听听你的语气再说,这是要感谢?没连夜迁他祖坟就已经不错了。 面色不变,甚至连呼吸都没乱半分。 “他没保护好席子衿,他本身就有错。” 半点没提误会的场面。 秦蓁蓁:“那你呢。” 顾燃把人往怀里搂紧了点,“我负责保护你,”顿了顿补充,“你那时候把我吓坏了。” 说着语气颇有两分幽怨,“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姐妹情深…” 他说的是秦蓁蓁心梗察觉到席子衿遇到了危险,秦蓁蓁不自然地偏过头,“我就随便问问。” 顾燃还是有点不高兴,认真的,又是那个席子衿,三番两次,在秦蓁蓁心底到底占了多少,跟他比到底… 不,根本没有可比性,他完败。 幽怨地用牙尖磨了磨怀里人颈项的软肉,颇有些忿忿不平。 眸光微凝,所以徐钦钦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人弄走。 真没用。 不过今晚的表现却是让顾燃小惊一把,徐爷还是当年的徐爷。 即使对手是他,也跟匹野狼似的守在那人面前,不退不让。 当时他和秦蓁蓁找到席子衿的时候,徐钦钦正伏在席子衿身上。 天色昏暗,在他们那个视角看氛围旖旎中透露着诡异。 顾燃下意识觉得不对,徐钦钦没那个胆子。 奈何身边的人是秦蓁蓁,所以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个黑锅必须他来背,这个白脸也必须他来唱。 结果徐钦钦那小子应该是被蛇毒糊住了脑子,拼死了就是不让他去看席子衿的情况,甚至还差点对秦蓁蓁出手。 顾燃只能来真格的。 别看徐钦钦平时吊儿郎当的却也是练家子,二人不相伯仲的互殴,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掺了多少水就不知道了。 但渐渐的顾燃发现了不对劲,这小子是真不要命了,下的可真都是死手。 眼看秦蓁蓁已经黑脸要动手,顾燃只能把人拧锁起来,这是他之前在兵营中学到的人肉锁拷。 等人痛的昏过去,顾燃才冷汗津津地松了手。 “怎么样。” 秦蓁蓁脱下外套把人盖好,横打抱起,“情况不太乐观,但伤口紧急处理过,毒血被吸净了,应该还有残留,先下山。” 顾燃看她动作熟练,纵使时间不对,难免的还是呼吸窒了一瞬。 撇过头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 “顾砚已经在过来了,我们先送她下去。” 秦蓁蓁抬眼,“他呢,不会有事吗。” 顾燃很上道,“丢这儿一会儿让他们来领,他皮糙肉厚死不了。” 徐小少爷矜贵可一点都不金贵,那么能打,他看好的很。 再说…… 苦肉计要用对对象,更要用对时间。 现在多受点苦,以后就少点阻碍。 算计都是刻在骨子里头的了。 医院里头。 听着那边说徐钦钦已经被送进医院了,顾燃放下手机。 “我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说你说的。” 秦蓁蓁很轻地“嗯”了一声,很疲惫的样子。 顾燃有些心疼,声音都跟着放轻了不少,“要不要睡会儿,我看着。” 秦蓁蓁闭眼呢喃,“不能,告诉席阿姨,关医生是她们最熟悉的医生,也要交代一下。” 顾燃顺了顺怀里人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枕在臂弯里能睡的更舒服。 “好。” “……好困。” 最近,总会感觉到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和困倦,秦蓁蓁有些害怕入梦。 梦境里,好像有什么她根本无法面对的东西…… “睡吧,有我。”顾燃在少女的睡颜上落下一个清浅的吻,吻开那褶皱在一块儿的眉头。 医院的长廊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息,顾燃抱着熟睡的人进了席子衿所在病房的隔间。 没把人放下,而是窝在沙发上,把人就那样搂在怀里,盖上了一层毛毯。 感受着这人的体温他才能让自己沉下心来抽丝剥茧。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最大的问题就是去找席子衿的三个人为什么只有一个徐钦钦。 还有,席子岳去哪儿了。 只有朝遥刚才联系了他人都已经回来了,但顾燃没有和其他人通话,一是他只需要知道结果,他更需要配合秦蓁蓁,二是他需要时间整理,而不是去听理由。 很显然,又是针对席子衿的人,甚至试图置她于死地。 席家的人,亲生血脉要下这么狠的手? 不对…那么多年,也算是给了这个没什么地位和存在感的女儿一条活路了,席家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迫害一个高中生。 摸了摸秦蓁蓁的脸颊,顾燃有些心不在焉了。 有人没放过她们。 到底是谁呢。 又怎么会突然下死手。 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等下。 顾燃眯起双眼凝神皱眉。 利益。 刺激。 席家。 顾燃猛的睁眼,一双茶色的瞳孔逐渐变得锐利暗含锋芒。 还有一个人。 —— “小姐,您太沉不住气了。顾家的那两个人可不是随便打发就好糊弄的,”男人的声音满是无奈,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胆寒,“一两个小小的蝼蚁而已,何必您亲自动手,还耗费了您这么久的时间,您要是看她们不顺眼直接吩咐我动手不就行了。” 褪去白日里温婉可人的少女身着真丝睡袍,倚在落地窗前看街桥川流不息、霓虹渐落,敷衍地应付着电话那头,娇俏的嗓音却是冰冷没有起伏。 “废话别那么多,用到你的时候自然会吩咐。” “顾家的主母,必须是我。” “玩儿腻了,目标,该换了。” —— 无尽的黑暗。 “哒…哒哒…” 有人走在没有光亮的甬道中。 轻飘,混沌… 低下头,努力地睁大双眼,席子衿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双手。 很难想象这是一双七八岁小女孩儿的手,干燥灰褐,像爬满了见不得人的恶意和作弄。 “宝贝,你以后就叫子衿好不好,亲亲子衿,以后,会有更多的人爱你的。” “妈妈爱你。” 不,不是这样的。 席子衿喊不出来,哭不出来,只有泣血的悲鸣回荡在十七岁的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是更深的梦魇。 根本,就没有放过她们一说。 …… 从出生的被舍弃,席子衿在席家就没有什么应有存在感。 偏偏,遇上了个脑子缺根弦的小少爷。 那天,阴雨淋淋,席子衿拖着幼小的身体在庭院里徒手清理杂草,近近百平的青草地,因为她搬不动除草机,就只能用手。 绿叶沾染血斑被雨水洗净,她还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那个女人就会无休止地找麻烦。 不能停。 昏花的视线,冷颤的身体,只靠残存的倔强支撑着。 “你在干嘛呢。” 席子衿钝钝抬头,是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碧玉人儿。 目光中带着提防,她怕又是那些人整她做出来的伎俩,说不定就站在哪里看笑话。 她摇了摇头。 “你是哑巴吗。” 小男孩儿凑近,忽闪着大眼,“你好我叫徐钦钦,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钦钦。” 席子衿愣住了,愕然的望着这个矮她一个头的小男孩儿,从除了妈妈以外的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句话。 但后来,席子衿才知道是徐钦钦发音不准,愣是把两个字念成了一场缘分,也念出了她为数不多的心软和贪念。 场景一转。 是玉团子每日偷溜来陪她,永远问不完的为什么,永远清不完的草,一茬接一茬。 最后的最后。 是他问,“子衿姐姐,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她沉默不语,一如第一次相见那样,做了一个懦弱的哑巴。 是更深的梦魇。 那些被痛与恨浇灌的记忆终究还是埋葬在了梦回的午夜,以至于她再也梦不下去了。 席子衿睁开了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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