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有些凉了，风吹起头发，能让心情也跟着清澈起来。 杨程然带着她，一路走过了热闹的地界，最终却停在了一家养老院的门口。 周围都是一些尚没有拆迁的人家，这家养老院门口的牌匾灰扑扑的，像是被人遗忘在了这里。可此刻，里面又传来嘈杂的音乐声。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何颖好奇的四下看着问道。在她眼中的杨程然，家境优渥，天之骄子，怎么也不应该和养老院这种地方有什么联系。 杨程然却只是冲她笑笑不说话，然后便带着她熟门熟路的进去。先跟门房的大爷聊了两句，进去之后，每碰见一个老人，他们都会笑着夸一句：“小杨，你又来看我们这些老人啦？” 然后便用着善意和好奇的目光，一个劲的打量着何颖。 “嗯。”杨程然笑的温和，在此之前总是围绕在他身上的，或浓或淡的冷清意味，于此刻荡然无存。他笑着歪头看了看何颖，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哦。”有几个爱玩的老人，就会故意拖长尾音笑着应下，神态却越发慈祥。 看着何颖被他们闹红了脸不知所措，几个好心的老奶奶就会站出来，笑骂几句老不正经，然后慈爱的抚摸着何颖的脸，要给她送水果。 何颖忙受宠若惊的摆着手，局促的推脱着。 含笑看了一会她的窘状，杨程然才好心的把她拉过来，“爷爷奶奶，我们还有事呢，等会再来和你们聊。” 失望立马豪不掩饰的出现在他们脸上，留恋不舍的再三交代等会过来玩，那些老人才挥了挥手。 总说老人和孩子一个样，大抵是他们都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和孩子一样渴望着陪伴与照顾。 何颖蓦地就想起了自己的奶奶，瞬间觉得鼻酸，她如今一个人在乡下，一定也很想念她吧。 “没看出来，你还挺受老人喜欢。”杨程然带她朝一旁的小楼走去，随口说道。 “或许是因为，我也是奶奶带大的吧。”何颖吸吸鼻子，暂且先把情绪积压，转而好奇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越靠近小楼，音响里传出来声音就越大。 也许是为了让她听清楚，杨程然侧首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想知道，就先帮我一个忙。” 少年的气息近在咫尺，温温热热的洒在耳边，何颖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战栗的缩了缩脖子。 杨程然却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迎着一个带着眼睛的中年阿姨走去。 兀自红着脸，何颖忙转动视线，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小楼的前面，架起来了一个台子，还用红毯铺着，两个大音响就在台子旁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简易的舞台。 心里有些奇怪，何颖转过头，就见到杨程然正和那个阿姨看着自己，似乎在说什么。她愣了愣，才抿唇冲那个阿姨笑了笑，心中是许多好奇。 那阿姨也远远冲她点头，又跟杨程然说了什么，就转身去忙了。 “怎么了？”等他一回来，何颖就出声问道。 眼睛里藏着笑，杨程然单手插着兜，故作十分为难的叹气，“宋阿姨他们，是话剧团的，今天是来给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义务表演节目。” 心里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何颖戒备的侧过身，一直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杨程然好笑的瞪着她，而后坦然的站直，道，“但是现在人手不够，需要我们帮忙。” 何颖默默的看了看他，转身就想离开。 “诶！”赶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杨程然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你难道不想，让这些爷爷奶奶们高兴吗？” 犹豫的站住了脚，何颖纠结的咬唇，回想起方才那些老人们疼爱与期盼的目光。 杨程然自然看出了她的心理，又道：“你放心，我说了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只是去充当一个背景版，站在那里就可以。” 听他这么一说，何颖自然更为动摇，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少女圆圆睁着眼睛，潜藏着对他的信任，杨程然摸着鼻子笑笑，复而弯腰对上她的视线，“况且不是说好了，你帮我一个忙，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事。” 啪的一声，心理的弦就被拨动了。 何颖又朝着那些老人们坐的地方看了眼，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时不时的往舞台这边望一眼，满脸欢欣。 心口酸涩的软了下来，何颖轻轻转动手腕，就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好，我答应你这一次。” 顿了顿，她又忽闪着眼睛补充道：“我是为了这些爷爷奶奶。” 噗嗤一声笑开，杨程然勉强忍住，配合的点了点头。 接着就像是怕她后悔一样，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就把她朝着宋阿姨的方向带去。 “宋阿姨，人给你带来了。”在震天的音乐声中，杨程然高声道，随后便将她推了过去。 “好。”宋阿姨也大声应下，然后就拉着何颖去了化妆间。 于是还是一头雾水的何颖，就被推在镜子前，忐忑不安的小声道：“宋…… 宋阿姨。” 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宋阿姨看出她的紧张，忙笑笑道：“同学，不用害怕，等会会有人带着你的，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好了。” “哦。”愣愣的应了一声，何颖还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那宋阿姨着急的拿着本子去找另一个人。碰巧这个时候，给她上妆的姐姐也已经过来，何颖只好按耐着自己的情绪闭上眼。 那个姐姐似乎是将她的刘海给梳了起来，又在她脸上涂抹着粉。 何颖任她动作，心里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杨程然这个骗子，自己都没有来。 “好了。”收拾着化妆品，姐姐说道。 手指蜷在一起，何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却差点笑出声。 只见自己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本来就圆圆的眼睛，更是被夸张的画上了眼线和眼影，最好笑的是鼻尖被涂红，还在脸上画了胡子。 “舞台妆嘛，稍微夸张一点。”那个姐姐许是也觉得好笑，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她说笑，“认出你演的角色了嘛？” 转头从不同角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何颖迟疑着说：“猫？” “那看来我的化妆水平还可以。”姐姐捂着嘴笑，而后偷偷说，“因为是义务演出，化妆组的同事没有来，我都是临时上阵的。” 姐姐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讲着惊天大秘密的夸张感，十分好玩。脸上的妆连同这个好心的姐姐，冲淡了何颖的许多不安。 “都好了吗，准备上场了。”前面的音乐突然停了，与此同时，宋阿姨快步进来，拍手说道。 “快！”方才与她说闹的姐姐也脸色一变，拉起何颖的手就走。 稀里糊涂的，何颖就站在了舞台的侧边候场，而那些演员们已经上去开始表演第一幕。 懵懵懂懂的看着，似乎是他们自编的一个小故事，主角是一位寡居的老奶奶。 看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自己上场，何颖紧张的搓了搓手。正想问问带自己过来的姐姐，可一转头，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何颖立马慌了神，手都变得冰凉，更是在转头的时候，看到了纷纷搬着板凳坐在舞台下面的老人们。 正在慌乱之际，她突然觉得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走，上场。” 下一刻，她被不认识的陌生人带到了舞台上，站在角落里。 舞台上的视野，更为开阔而无遮拦，何颖只觉身体一寸寸的僵住。她木然的转动视线，只能看到坐在下面的许多人头。心提在了嗓子里，何颖觉得呼吸都有些艰难。 可突然，她的眼尾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排的侧面，坐着一个带笑的少年，正认真的看着自己。明明脑子都有些糊涂，台下有那么多人，可她还是下意识的认出了他。 杨程然坐的笔直，淡蓝的衬衫飘飘扬扬。 何颖觉得，自己的感官在慢慢的恢复，她终于听到了前面演员们说话的声音。 “老了没人陪，还不如养只宠物。” 何颖眨了眨眼，看到杨程然好像举起相机对准了自己，忙搓搓手指，目光也下意识的避开。 “那奶奶，不如我送你一只猫吧。” 演员还在尽心的说着台词，可下一刻，她就把何颖拉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站到了舞台的最中间，何颖僵直着身子，目露惊恐。 倒是很符合一只猫的神态。 “不行，这只猫一看，就是怕生人的。”扮演老奶奶的演员，也弯着腰叹道。 立马就引起了舞台下的一片笑声。 “怎么会呢，奶奶你瞧。”演员看到了观众的反应，竟直接把话筒递到了何颖的嘴边。 愕然的看着眼前的话筒，何颖傻傻开口：“什么？” “诶呀呀，这个猫还会说人话呢！”扮老奶奶的演员立马抖着手，吓得往后退了半步。 台下传来更大的笑声。 在这片笑声中，何颖奇异的就放松下来。原来就算在舞台上出丑，也没什么。 下一刻，话筒又递给了她，何颖模仿着小猫一样转了转脑袋，轻轻的，“喵。” 所有的观众立马欢呼起来，带她退场的演员走过来，说着台词掠过这一幕。临下台之际，何颖匆匆转头，便看到了一直望着她鼓掌的少年。 不久后，表演顺利结束，何颖还没来得及回去卸妆，就被爷爷奶奶层层围住。 他们满脸的笑容，言语中有夸赞，亦有感激。 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关注过，何颖涨红了脸，除了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目光往后移，就看到了杨程然站在人群外面，含笑望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之后，还伸出三根手指，在脸上比划两下，似是玩笑她的花猫脸。 何颖倏的就笑了，昂起下巴，自得的朝他摇了摇头。 活像是一只傲娇的猫。 杨程然愣了愣，捂着嘴笑了许久，才穿过人群走上前，长臂一伸，就把何颖拉了出来。“爷爷奶奶，我先带她下去洗脸卸妆。” 一路拉着她到了一个僻静的亭子下，杨程然松开手弯下腰，再也忍不住笑意。 少年的笑声爽朗恣意，何颖先是羞恼的瞪了他几眼，便也揉着脸浅笑起来。 渐渐收了笑，杨程然靠着一棵树站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何颖忙红着脸，不满的躲开。 杨程然开口，似是要说些什么，何颖满心以为他要开什么玩笑。 “何颖，你看到了吗？” 可他却是认真的问道。 仰头望着她，何颖有些不解的歪头。 捏捏指尖，少年的眼睛亮如星辰，里面慢慢盛着她的倒影。 “我在台下为你鼓掌，许多人因为你的表演开心。何颖，我故意带你来参加这个活动，不是为了想劝你答应加入班里的课本剧表演。” 杨程然顿了顿，声音不自觉的放轻，“而是想让你知道，你也可以。” 猛然瞪大了眼睛，何颖捏着拳头，感受着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 柳枝晃动，他身上好闻的青桔香萦绕鼻端，远处人们的笑闹声织成一张细密的毛衣，暖融融的煨在心间。 何颖在他坚定的视线中，突然笑了，“杨程然，我想和你一起，表演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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