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水厨娘（1 / 1）

靖水楼是在这扬州的一众产业里面很是突出。一是因为这是整个扬州城最大的酒楼，其二便是临近了靖水湖，却不是沈家的产业。靖水湖方圆十里沈家的产业便占了九成，这靖水楼却是中州刺史吴大人家夫人的产业，据说是要传给长子的。

李承玹一身青衣，与扬州人与众不同的矜持走进这靖水楼的前厅堂间时便有所感慨，魏玹更是直接说道：“都说这京都之地包罗万象，却远远不及这扬州城的一酒楼之大，若非跟着四公子出来这一趟，小人真是井底之蛙了。”

“你现在终于明白省之那家伙为什么宁愿呆在扬州也不随我们回京城了吧？”李承玹坐在了一楼座上，店小二按照常理来为他们点菜：“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魏玹操着一口与扬州软糯的吴语不同的京音道：“小二，我们初来乍到，尚且不知这靖水楼的名菜，不如给我们介绍几道？”

店小二一听这口音就不是本地人，来了兴致：“两位是第一次来扬州吧？咱们店乃是扬州城第一酒楼，别的不敢说，现下临近午时，便是名菜也有百道。不知客人想吃什么口味的？”

“别太甜就行，按照你们的上，钱不是问题。”魏玹方才观察过，这酒楼与其他的不同的是，明明白白的每一道菜的价钱标在这酒楼门前的一座石碑上刻得清清楚楚，无论是一文钱一个的包点，还是一两一盘的名菜，都是如此。如此这酒楼是鱼龙混杂，从方才码头的船工，到在扬州的做官之人。

皆是一一照顾。

难怪这靖水楼在一众沈家的产业之中屹立不倒，原来凭的是一个有客无类。中州刺史吴大人，说不好这趟要遇上。

话说这沈云裳和萧小娘赏花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来报说是吴家公子请沈府四姑娘去靖水楼一叙，本来萧小娘预备避嫌，却被沈云裳拉到了一旁：“好妹妹，陪着我吧。”萧小娘瞧着沈云裳满面红光，眼角含羞，知晓她是不好意思了：“阿裳姐姐这是去见夫婿，我去干嘛？”

沈云裳驳道：“你先前在京城呆了两年，自是有看人的本事，也好帮我瞧瞧才是。”

萧小娘思索片刻，她自从十岁之后就没有见到那吴家小胖子了，真好也去看看：“那行吧。”

沈家的马车一到靖水楼就有店家来接：“哎呦呦，不知沈四姑娘大驾光临，这……”当店家瞧见沈云裳身后的萧小娘时，也是震惊：“五姑娘从京城回来了？”

这店家也是萧小娘的熟人：“是啊，回来住一阵子。”

“那可行，正巧咱们大公子等着呢，这就备上好酒好菜，一齐啊。”店家麻利地将记忆中沈家两位姑娘爱吃的菜都传到了厨房里，正待着上菜。

两位姑娘进了这靖水楼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这里面不乏很多熟人，萧小娘只待与他们一一问好，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像是一颗小蚕豆，打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再往下看去，的确有蚕豆咕噜噜地滚到自己的脚边。

她朝着蚕豆打来的那方望去，只见李承玹与魏玹坐在一旁，魏玹赏析着桌上的精美点心，而李承玹还保留着方才弹蚕豆的手法，戏谑地看着她。

萧小娘便走了过去：“夫君，想要见妾身便来，为何要用蚕豆啊？”

魏玹这才发觉萧小娘，便起了身：“四夫人安。”

四夫人？他又在搞什么鬼？萧小娘还待嗔怪，李承玹起了身却是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夫人在这扬州城果真受欢迎，这才入酒楼，熟人多得都见不着为夫了。”

“哪儿有……”萧小娘手握紧了小拳拳，朝着李承玹的胸口小小的捶打了一下。李承玹只觉得是在挠痒。

店家知晓今儿酒楼里来了两个京城人士，却不曾想到竟然和五姑娘熟识：“这，五姑娘，这两位爷是？”

萧小娘道：“店家，这位是我的夫君，这位是我夫君的同窗挚友。”

“呦，五姑娘成家了？！这便是姑爷了，那真正好，姑爷第一次来这儿，小店招待不周，有什么需要请尽量说，尽量说。不知姑爷，贵姓？”店家问道。

萧小娘还待紧张，毕竟“李”是国姓，不知道店家会不会想歪，她看店家这模样爷庆幸沈家没有把她嫁给了太子的消息传得满扬州都是。李承玹淡淡地说道：“姓苏。”

苏？

这不是公爹的姓吗？

萧小娘不由得再次感叹道这男人着实精怪。她看向李承玹桌子上的那些菜品，无一都是这家靖水楼的招牌菜：“这些是？”

李承玹拉过她：“来，尝尝这些，选一些好吃的待会儿给母亲送过去。”

萧小娘抱歉道：“夫君还是自己先品尝吧，妾身答应了阿裳姐姐要与阿裳姐姐去见吴大公子，待会儿也要与他们一同吃饭。夫君先吃吧。”

李承玹的眼睛眯了一下，魏玹心下一咯噔，熟悉李承玹的眼神的人都知道，这是要杀人的眼光。但这一下稍纵即逝，李承玹对着魏玹说道：“让店家用食盒包起来，你送回府上，问问母亲爱吃哪道菜，把厨子给她送去做菜。”

魏玹其实也恨不得逃离这个有些诡异的现场，得了令之后便拿出了店家一开始便备好的食盒子，从装盘到骑马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你……”萧小娘觉得接下来的情形不是太好。果不其然李承玹的下一句话就是：“我与你们一道吃。”

差点儿忘了他是个习惯不请自来、请反倒请不来的人：“这是吴公子设宴，恐怕不……”

“是沈家四姑娘来了吗？”话刚说完，只听见三楼的宾客专席里传出了女声，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后随着一位弱冠的少年款款而来，这少年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目朗眉秀，身姿如挺拔的青竹般清秀，便是如同这悬在夜色中的明月般清朗，即便是放在京城里这容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妇人萧小娘倒是认识，这边是中州刺史的夫人，家中祖上也是行商的，这靖水楼就是吴夫人的产业。但这少年……是吴大人的第几个儿子？

吴夫人快步到了一楼，拉住沈云裳的手便不放：“好不容易盼着你出来，安儿这才有空，这般我们边坐边聊。”

沈云裳已经是羞得脸泛出了淡淡的绯红：“夫人好，大公子安。本是如此，只是……今日阿裳带着归宁的小妹来靖水楼，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可否让小妹夫妻二人一同？”

吴夫人侧过身来，这才瞧见了愣在原地的萧小娘：“这不是五姑娘吗？两年前听你家老太太说你们去了京城，如今回来了？这位……是？”

其实看着李承玹紧握着萧小娘的手，吴夫人也猜出了几分李承玹的身份——萧小娘的丈夫。萧小娘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心境：眼前这个如春风朗月的少年竟然是那个小胖子：“夫人好，大公子好。熙娘此番是归宁，我夫君是京城人，姓苏，尚未远游过，此番正是来扬州见见。”

许是李承玹歇息够了，身上的戾气消了不少，吴夫人见了只觉得这夫妻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甚是开心：“即便是如此，安哥儿，这便让五姑娘与苏公子一道。”

吴建安从一开始眼睛便没有从沈云裳的身上移开过，整个人显得呆呆地，待母亲说了话才应道：“阿娘说的是，几位若是不嫌弃的话，三楼雅座一叙。”

靖水楼临近靖水湖，这三楼的一包间雅座是吴家的专属，坐在这临窗的位置上正巧能见这波光粼粼的湖水之妙。

吴夫人一早便拉着未来的儿媳妇沈云裳说天说地，这儿媳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全家人都满意的，只是才十六岁，恨不得她现在就满了十八嫁过来。

吴建安却是在招待李承玹夫妇二人：“苏公子第一次来扬州，这些菜品，都是我扬州靖水楼的招牌名菜，苏公子可尝尝鲜。”

以往李承玹不是个听劝的人，但今日他竟是破天荒地拿起了筷子，浅尝辄止：“这荷藕、干丝还有鳜鱼倒是可。”

知晓他是京中人士，怕是见识比他们这些地方的人更多，从他嘴里出了个尚可吴建安倒是满意了：“既是满意，那苏公子便多吃些，我们家请客的这些钱还是有的。”

李承玹放下了筷子，直接拿过萧小娘的帕子净了下手，正眼看向了对面的吴建安。啧，这小子的确长得不耐，不过没他好看：“能否让我见见这些菜的厨子们？”

“要见厨子？”太子殿下，你这又是要在做什么事？萧小娘无奈道。

“公子为何要见他们？”吴建安也颇为疑惑。

李承玹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下萧小娘的肩：“内子扬州出身，嘴刁，在京城颇为思乡。但无奈鄙人府中之人皆不会这扬州菜，所以想偷师。”

吴建安被李承玹的想法惊到了，这着实还未曾听过丈夫要给妻子下厨的：“这……既是如此，那我作为主人也不好拂了客人的心意。店家，将今日做菜的厨子们都喊来。”

店家走了不一会儿，便带着十几个厨子厨娘陆陆续续来到了这雅间，桌子上□□道菜，其中有一些菜是需要多个人合力才能完成。

李承玹打量着这些厨子，看向了其中的几位，陆续问了他们关于这菜的基本做法，问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却只见她遮住了脸，年岁要长于其他的厨子厨娘们：“怎的将脸遮住了？”

店家忙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厨娘虽是厨艺较好，但这脸……着实吓人。原本是乡下人，丈夫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四年前儿子娶了媳妇，随后也有了个孙子，可惜半夜一场大火将他们家都给烧了。儿媳妇被断了的房梁砸死了，儿子为了救媳妇一条腿被砸断了。可惜了一个才两岁多不满三岁的小孙子。我是看她们家可怜，手艺也不错，才收留了她做厨娘。”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的遭遇着实可怜，但好在有一门手艺可以营生。”吴建安听了她的遭遇也心生怜悯。

萧小娘走到李承玹的面前，望着这个看着有四十多岁的妇人：“夫人叫什么？”

这妇人弯着腰恭敬地答道：“妇人家姓段。”

“段夫人可愿意暂时到我们家府上做一段时间？”萧小娘道，“我们家初来乍到，没有一个好的厨娘管后厨，我夫君倒是喜欢你的手艺，相信公爹和婆母也会喜欢的。”

段夫人明显犹豫了：“这……”

店家为她着急：“你儿子还等着治腿呢，这是沈家的姑爷和五姑娘，大方着呢。”

段夫人道：“可是，有些菜，一人是做不来的。”话说得多了，萧小娘才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被火熏的吗？

“那就多带几个。”李承玹开口。

吴夫人也如此回应，她自是知道这位段妇人的事：“那也好，五姑娘爱吃，想必婆家也会喜欢的。你便答应了吧，妇道人家谋生不易，如今有机遇，还不抓紧？”

许久之后，段夫人才轻轻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