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这回既然特意带了苏美人妹妹同来围场，明日围猎也该带着妹妹出去见识一番才好，我瞧着今日苏美人一天都待在营帐里，那多没意思呢。” 这话是荣妃的提议。 云珠微微抬头望了荣妃一眼，虽然心知她必然不会是真的为了苏云晴好才说出的这个提议，可是能见识一番围猎，的确让人有些意动。 从前她还曾与赵璟说过，终其一生困在院子里的生活太过无趣，很想出去学游侠跑一跑马来着。 可惜她不会骑马，也没有机会出去骑马。 她眸光飘向上首的赵璟，却只看到他低垂的眼睑。 毕竟都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大概已经不记得这么小小一回事了吧。 另一边，荣妃袅袅娜娜地抬手，向赵璟举杯，眼风捎带过纯妃，“纯妃妹妹，本宫似乎记得，苏美人是你本家妹妹，想来这种事情让一让自家人，你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自然，”纯妃皮笑肉不笑，却不能在外人面前显示出苏家姐妹失了和气，只能对着苏云晴道，“苏美人，既然出来这么一趟，就算不去围猎，到边上围场去跑跑马也好。” 她虽然嘴上没否认，可实际上也没有应承荣妃关于赵璟的提议，荣妃听出她的避重就轻，心底冷笑一声。 “陛下，那您觉得呢？”荣妃径直望向赵璟，眸中水波盈盈的。 赵璟转了转酒盏，眸中转过思量。 见他当真认真思索起这个提议，纯妃心中咯噔一声，不是滋味起来。 明明应当都已经见到过苏云晴在眼皮底下私相授受的情形，却不施惩处，如今竟还在考虑带着人去跑马，陛下莫不是当真对她这个身份低贱的庶出四妹意有所属了吧？ “虽说围猎不便带众位娘娘们前去，但围猎之后总有闲暇，皇兄也不妨抽空博美人一笑。”赵琦在边上听了两句，忽而笑着插嘴。 若是能让皇兄答应带苏美人去玩，他厚颜跟上去，说不得也能有机会一亲佳人芳泽呢。 这话叫赵璟回了神。 思及赵琦先前对云珠的眼神，赵璟偏头斜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随即松开酒盏，心中不再纠结。 就算想带她出去走走，也不能是在有赵琦在的场合。 纯妃却以为赵璟是打算应了，立刻将目光转向苏云晴，眯着眸子使了个眼色。 苏云晴正巧看到她的目光，只好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主动向赵璟推辞：“陛下，嫔妾路上颠簸，身子略有不适，且不会骑马，只在附近多走走便满足了。” “也罢。”赵璟正有此意，便从善如流地颔首，“朕原本也只是带你们出宫来透透气，若有意也无妨，既无意，朕也不勉强。” 说罢，他的目光从云珠微垂的脸上扫过，隐隐约约看到一丝期待落空后的失望，却并不很明显。 他记着她该是喜欢这种事情的，只可惜…… “既然妹妹身子不适，可要本宫帮你找随行的太医来瞧一瞧？”恰在这时，纯妃笑了笑，似是不经意般接话，“这次随行里边有徐太医，本宫知晓他医术极佳，似乎与妹妹母家还有些渊源，不如请来给妹妹瞧瞧，省得年纪轻轻没将养好，往后落下什么病症来。” 一听到徐清和的名字，苏云晴的面色立刻一白，幸而有妆容遮挡，才看不明显。 赵璟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没有立刻说什么。 “美人只是舟车劳顿有些乏了，还不至于劳动太医，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云珠扶了苏云晴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把，面色恭敬地冲纯妃笑道，“娘娘的关怀之意，我们小主心领了。” 虽然不甚清楚苏云晴害怕的根源，但云珠能听出纯妃的刻意为之，知道她没安好心，自然不能轻易应承。 “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分，快快噤声。”这回纯妃并未接话，而是她身旁的青杏出言斥责。 但观纯妃神色，显然是也认同的。 “本宫瞧着，这个宫女是苏美人从苏家带来的吧？”荣妃乐得在一边看她们窝里斗的笑话，转向纯妃道，“看样子妹妹家中调教下人的规矩不怎么严苛。” 这是第二回有人在纯妃面前提起苏家下人没规矩的问题了。 上一回是陛下，纯妃什么都不能说，可这一回又被荣妃抓了错处，纯妃立刻便恼了，最恨的就是让她出了这个丑的始作俑者。 “苏府管教下人严苛与否，无需姐姐评判。”纯妃冷冷地目光扫向云珠，“既然有错，当场惩罚便是。” 说话间，竟是又要罚云珠。 “行了。” 堆高的篝火燃烧，发出噼啪的烧柴声。 随着赵璟这一声蹙眉轻喝，席面上的嘈杂声音戛然而止。 就连最不惧赵璟的赵琦，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苏美人身子不适，由宫人代为说话，朕倒没觉得有何不可。”安静持续了几息，赵璟的目光扫过下方几人，这才缓缓开口，“反倒是你们当堂争吵，身为同摄六宫事的妃嫔，朕才觉得有失体面。” 他的话音落下，荣妃心头一紧，纯妃则是面色一僵。 这话说得并不轻巧。 云珠瞅瞅荣妃再看看纯妃，心中啧啧两声，忽然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有靠山的感觉。 瞧瞧，就算是平时压在她们所有人头顶上的二妃，到了这会儿还不是说不能罚她就不能罚她了？ 余光接收到云珠赞许的目光，赵璟心中有些隐秘的得意，不显地仰了仰首，面色却平和如旧，“出来是为着散心，没必要因一点小事多有计较，或许是你们在宫中闷得久了，今日才失了分寸，朕不怪罪。只是不相干的话题，不要再提便是了。” “是。”纯妃和荣妃皆站起来行礼，不论甘心与否，皆没有再在明面上露出什么异样。 最后苏云晴顺理成章地以身子不适为由，早早离席，云珠也跟着离开。 回了营帐，云珠觉得苏云晴面色确实不好，便给她打了水，预备叫她擦洗之后早点休息。 端水回来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下午都没见人影的春瑶。 “想不到你们倒是命大。”春瑶抱臂站在路边，见云珠好端端地端着盆往回走，面色有些怪，在她背后小声讥讽了一句。 云珠听到了，顿住脚步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春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头又回去休息去了。 看来她先前不在时，的确是发生过什么。 只是她才往前走了几步，还未及细想，身后便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位妹妹，敢问你可知道皇兄的营帐是往哪边走吗？”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代表身份尊贵的金绣蟒服，眉目俊朗带笑，正是先前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六王爷赵琦。 云珠很淡定地端着盆站在原地，抬手指向他来时的方向，“回您的话，那处灯火通明得多，一看便是守卫森严之地，王爷来这边说要找陛下，可谓是南辕北辙了。” 赵琦却眼前一亮似的，也不管她言语中是不是含着暗戳戳的奚落，饶有兴味地问：“你读过书吗？” 云珠不接他的话，只是又指指远处，道：“王爷，陛下的营帐在那边。” “喔，我不太清楚具体在哪，你能不能带我过去？” 这是在纯耍无赖吧？ “六王爷，奴婢也没去过，怎么能给您带路呢？带错了可就不好了。”云珠拒绝。 “那你叫什么名字？”赵琦未因她的敷衍着恼，却仍笑嘻嘻地，没有轻易放她离开的意思。 这人……云珠有些无言。 “你告诉我，我就不为难你了。”赵琦放了个台阶。 “奴婢云珠。”云珠也很干脆，“主子那还有事情要做，不知王爷可否行行好，放我回去伺候我家小主？” 她早看出赵琦不是单纯问路，在宫里生活，能少一个惹事的机会就少沾染是非，她心里可是清楚得很，自然不想和赵琦过多纠缠。 “云珠。”赵琦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和她很是相配。 “苏美人身边可还有旁人伺候？”他又看了看云珠手中的东西，提议，“不如你去和你家小主说一下，本王寻不到路也很困扰，先把事情交给别人，给本王带个路再回来。反正你家小主也得去和皇兄见面吧？你不知道路也不太好，正好一起去认一认路。” 怎么就轮到她这个小小宫人和王爷“一起”了呢。 云珠无奈，“王爷……” “王爷，您这是要往陛下处去？”云珠正愁着如何脱身，祥安不知道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冒了出来，脸上笑的开花，语气殷勤，“奴才刚好顺路，正好给您引路呢。” 他说着，向后做了个引路的手势，面上笑容不变，“您请吧？” 祥安这一来，彻底打乱了赵琦想要和云珠制造独处机会的计划。 但祥安是皇兄身边的人，他又不好当着他的面做的太过明显，免得过后又要被训斥。 他纠结了一下，面色纠结地看了眼云珠，迟疑道：“你也同去？” 云珠端着盆站在原地，冲他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脚下却一动不动。 “好罢。”赵琦泄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转了身，对祥安道，“那麻烦祥公公了。” 祥安腰躬得更低，“您客气了。” 终于送走了这尊不好应付的大神，云珠长长地出了口气。 但看这位王爷的言行举止，像是个不太有架子的。 可身为赵璟身边唯一的亲兄弟，赵琦身份之尊贵，饶是云珠胆大也只敢婉拒，若非祥安救场，他再坚持坚持，她或许真的就屈服了。 只是还没等她确认赵琦确实走远，一道略显低沉的男声便在她背后悠悠地响起。 “你觉得，赵琦如何？” 这嗓音清透稳重，只可惜响起的不太是时候。 “哎呀天爷。”云珠被吓了一跳，豁然转身,手上的木盆脱手飞了出去，砰地撞到了来人的身上。 水哗啦啦地淋了下来。 淋得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他和赵琦言谈中存在感极强，如今正在她身后站着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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