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召见（1 / 1）

她们既然已经来了，自然是不能走的，于是理所当然地要在怡兰宫等着纯妃醒来，再行拜见。

而青杏的意思，是要她们等到通传才能入内，所以苏云晴和云珠便连宫门都没进去，只得在怡兰门外站等。

宫外人来人往，人人瞧了，都要看她们一遭笑话。

的确是挺难堪的情形，不过云珠不太在意脸面，站得泰然。

难得的是苏云晴因为从前在苏府也时常被罚站规矩，对此也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局促。她现在满心里都在温习着到了纯妃跟前该如何行事，没有什么心思分在去想自己丢不丢脸上。

整整站了近两炷香的时间，青杏才又款款出来，说纯妃娘娘醒了，请小主进里面候着。

苏云晴立刻绷紧了心神，点了点头往里走。

云珠因为站的时间有点久，腿上伤处泛出疼来，刚起步时微晃了一下，虽然及时站定，还是被青杏察觉了。

“瞧瞧这身子金贵的。”她取笑了一句，没有立刻说什么，仍旧引着她们往殿里去了。

苏才人回身看她，云珠摇了摇头，跟在她们身后入了内殿。

然而入了殿内，她们还是没能直接瞧见纯妃。

正殿里头空寂无人，青杏笑了笑道：“娘娘怕小主久站，让奴婢请您进来，只不过娘娘还没起身，还得劳烦小主在此处再等一会儿。”

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继续罚站。

这种司空见惯的手段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继续站着就是了。

对于苏云晴和云珠这种经常受罚的人来说，这反倒是最轻巧的手段。

又过了一刻功夫，才听到后间有脚步声响起，纯妃姗姗来迟，锦绣的鞋面在上首走过，停在了匾额正中。

殿中的气氛骤然压抑起来，即使只有一片衣角，那华贵的威仪也足够摄人。

苏云晴立刻跪地行礼，“嫔妾给纯妃娘娘请安。”

云珠随着苏云晴的脚步跪下，因着良好的规矩，即使疼，依旧膝盖稳稳着地，身形不晃，也不吭一声。

“听闻昨日，陛下移驾了清漪宫？”

纯妃一身五彩缂丝毛蓝对襟褂，端坐进上首的雕花圈椅里，看向下头未被叫起的苏云晴一行，语气慢幽幽的，并没有叫起，目光却是锋锐，讲起话来单刀直入。

“本宫先前才提点过你们，要谨守本分，怎的这才过了不过区区数月，便将本宫的话全然当做耳边风了吗？”

此刻的纯妃心中是带着薄怒的。

原本自己手底下随意捏扁搓圆的虾兵，背着自己偷偷勾了主子不说，还恰好避过她的阻拦成了事，个中窝火，她如今最懂。

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凝了一触即发的烈火，殿内无人不察。

“娘娘息怒。”苏云晴将脑袋埋得很低，心中对这位嫡出二姐姐残余的畏惧紧紧绞着她的心神，让她的声音难免带上了一丝颤意。

但如今是为着自个儿的前程和性命，有些关不得不过，顶上纯妃没有立即发话，苏云晴鼓起勇气，继续开口：

“不瞒您说，妹妹先头因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确是存了些妄念，可昨日陛下来时，与我明说了是看在您的脸面之上，妹妹才知前头的妄念真是妄念，若没有您的庇护，哪里又有我的好处呢。故而今日既是蒙娘娘召见，却也是来请罪，愿娘娘宽恕妹妹先前的行差踏错。”

她上来直接认错，一番态度诚恳真挚，纯妃狐疑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满腹火气先灭了半尺，语气将信将疑起来，“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怎敢诓骗您呢。”苏云晴绷着神儿回应。

她惯常畏怯的姿态在这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当面见着人说了这一番话之后，纯妃对她这事的确没有那么如临大敌了。

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先不说陛下瞧不瞧得上，料她也没那个胆子在她跟前耍心眼，毕竟她姨娘的身家性命都还在她娘手上捏着。

苏云晴回了那句话后，纯妃一时没有说话。

云珠在后边思忖着，心道这关应当是能顺利过了。

再怎么样，清漪宫刚得了陛下注目，在未明圣上态度究竟如何之前，就算纯妃真气不过想怎么样，也得先掂量掂量，今次火急火燎地叫她们来，无非就是想敲打训话。

只要能说些好听的，将眼前先蒙混过去，摆出忠心的态度来，依她们从前对纯妃的了解，她必然会由已然发生的情况多些斟酌，不会轻易处置。

这是纯妃的谨慎，也正是云珠想要从中钻的空子。

若换个性格当真跋扈又遇事冲动的主儿，她也未见得敢冒这个险。

“既然是陛下抬举，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纯妃从座旁宫女的手上接了茶盏轻啜，依旧没有叫起，但态度是缓了些，“只一点，你们须得认清自个儿的身份，知道甭管家里头还是宫里头，身家性命都在谁身上系着，省得往后又要头脑犯昏，带累了家人。”

她指的家人，自然就是她们两个被苏夫人捏在手心的姨娘。

苏云晴面上瞬间浮起紧张，云珠头埋得低看不见神情，却故意握了握手指，也作出紧张的样子。

纯妃很满意瞧见她们的紧张，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威仪还是在的，没什么人能越过她去。

她的目光转向了云珠，“云珠，母亲将你与四妹妹一道送进宫来，是叫你们相互提醒着，做事紧着皮儿提点分寸的，不是叫你们进来妄想富贵。平日里四妹妹有什么地方主意犯浑的，你得拦着，而不是帮着撺掇，知道吗，嗯？”

她尾音一个“嗯”字，微微上扬，带着做了三年娘娘的威势，很有那么几分能唬住人的意味。

就是不知这其中几分是仗着皇帝，又几分是仗着娘家了。

云珠能听出纯妃的警告，也明白她大约是瞧出自己在其中多少起了煽风点火的作用，这才着意警醒她来了。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说什么呢，无非低头做出个服软的样子来，叫纯妃娘娘舒心，抬抬手放她们过去。

至于之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要是见天儿地任由别人摆布，这辈子也别想过上什么好日子了。

她们伏低做小的姿态做得足，纯妃一时没了可发难的由头，一面觉得火气不如一开始旺了，一面却又觉得不该就这样轻轻放过。

她抬起青瓷盏抿了口茶，看着二人跪在地上的身影双眸微眯。

青杏瞧见了，适时倾身，在纯妃耳畔说了句什么。

纯妃挑挑眉，笑了下，随后搁下茶盏，抬了抬手，“行了，也难为你们在外边等本宫那么一会子，本宫今日不适，就不留你们了，叫青杏送你们出去，回去好好歇着吧。”

苏云晴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犹疑着起身，不敢立刻开口说告辞。

云珠起身有些艰难，但有苏云晴在前头挡着，她起的稍慢一些，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不过在有心人眼里，这一点细节也已经足够了。

青杏满面笑着走下来，站在苏云晴身侧做出请的手势，“才人请。”

苏云晴看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谨慎地向纯妃行了礼，跟着转身。

青杏意不在她，而是落后一步，在苏云晴身后的云珠跟着上前的那一刹，身形交错间，忽然悄悄伸了一脚。

云珠闪避不及，登时脚下拌蒜，颠到了伤处，整个人向前趔趄了一下。

眼见着要扑到苏云晴身上了，她愣是扭转了身子，没叫自己扑上去。

不过这么一用力之下，摔跤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云珠总算再不必强自克制自己端庄稳重，就这么七扭八拐、四仰八叉地在上好的织金丝绒地毯上摔了个仰倒。

放任自己躺到地上的一瞬间，云珠大脑放空。

身下的绒毯比她睡过的所有床榻都更加柔软舒适，她放松肌肉，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奔涌起来，好像连腿都没有那么酸痛了。

青杏原本只是想将云珠小绊一脚，让她行路不稳也就是了，却不想她跌倒之后，竟就这么直直地躺在了地上，双眸圆睁，却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打眼看着，这样子叫人有点瘆得慌，和她想得情形颇为不同。

青杏下意识看向上首的纯妃，见到纯妃紧蹙的双眉，她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低头指着云珠骂道：“你怎么走路的，在娘娘面前失仪，还不快些起来！”

云珠被叫回魂，干涩的眼睛缓缓眨巴了几下，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还有点不舍得手下柔软的触感。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她动作慢吞吞地请罪。

连着几日跪来磕去，她这膝盖到底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刚刚跪完猛起又跌倒，这会儿她两腿尤其是膝盖火辣辣的，要是能立即掀开裙摆看一眼，只怕纱布之下已经肿成油桃了。

她知道青杏那么明显的动作，纯妃肯定看得见，或者说肯定是得了纯妃的指示才那么做的。

——果然纯妃还是很难什么都不做就把她们给轻轻放过。

但云珠极力避开了苏云晴，所以现在失仪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没连累苏云晴，已经算不错的结果。

纯妃冷眼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也不含糊，动作端庄地往后靠到椅背上，尾音上挑，“既然失仪，免不得要罚，不如拉到慎刑司……”

“娘娘！”苏云晴忽然跪下，上身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而在不停地发颤，语气却很坚定，“嫔妾教导无方，致使云珠在娘娘面前失仪，还请娘娘开恩，嫔妾愿与云珠一同受罚。”

纯妃的话音一顿。

若只惩罚云珠，她自然可以将人打发到慎刑司去，甚至再动些手脚，还能直接叫人再也没有露脸的机会。

但如今她与荣妃共同协理六宫，只处理个奴才还好，若是苏才人决心要一同受罚，作为一个有位份又没犯错的才人，她倒不好就这么直接下命了。

纯妃目光幽幽地看了一眼面容姣好的云珠，轻笑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你们主仆情分如此之深。”她淡淡道，“既如此，那便到廊下去，再跪上一个时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