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因故在本周提前发表,往后还是尽量会在中国的周五、美国的周四更新。 本章引用了刘肇册立邓绥为后的诏书,其中写着”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此言让本书作者看出了刘肇真心愛着邓绥,也尊重邓绥,将邓绥视为与他本身平等的对象。那么,邓绥为何还需要经常推荐妃嫔给刘肇,来博取刘肇欢心(《后汉书》写的“以博帝意”)呢?综观历史,通常当一位皇帝最愛皇后或某个妃子时,其餘后宫佳丽往往备受冷落,这也就是为何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在史诗《长恨歌》之中写出了名句“三千宠愛在一身”。再说,历史上皇后去给皇帝找女人的例子,实在屈指可数!有名的大概只有唐朝的长孙皇后和王皇后。众人皆知王皇后去找武媚娘,为的是夺取萧淑妃得到的隆宠。至于长孙皇后,笔者个人认为,既然长孙皇后怀着孕去为皇帝搜寻美女时,是在李世民把弟媳纳入后宫之后一年多,那就很可能是为了不让李世民太迷恋弟媳。如此看来,长孙皇后和王皇后都受到形势所迫,但邓绥自身就是最受宠的那一个,按照常理,她应无必要去找新人来取悦皇帝,而她却常常去找,唯一讲得通的理由,应是刘肇在男女方面需求量太大,远远超越了一般精力有限的男人所需。换言之,刘肇若活在现代,八成会被医生诊断出在親密关系方面有瘾,类似酗酒的瘾,应该接受治疗。 推论至此,笔者不禁揣想:假如刘肇和邓绥是一对现代夫妻,凭着邓绥的智慧,有没有办法说服刘肇去求医呢?或者,深具洞察力的邓绥如果是现代女性,会不会在婚前就发现刘肇过度贪色的病态,而决定不要嫁给他? 此外,本章提到了班昭的《女诫》。私以为,贻害甚多的《女诫》是班昭刻意讨好男权社会所写的文宣,并不见得代表她内心真正的想法。这是因为,笔者不情愿相信才智过人的班昭会完全被儒家教条洗脑。至于真相如何,只有班昭本身清楚。 谈到《女诫》,该书荒谬之处除了说要把新生女婴放到床下以外,还有这几句:“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 此番谬论真是害惨了中国妇女将近两千年!若非《女诫》的餘毒残存至今,现代女性仍然多少认为从一而终最理想,青年女作家林亦含怎会一直摆脱不了狼师的阴影,另外嫁人以后还治不好忧鬱症?北大女生陈宝珊又怎会辩论不过那个指控她非处的渣男? 话说回来,笔者其实很重视贞操,但理由与儒家教条无关,主要只因为深知女性很难分开身与心,才主张女方要确保自己将来不会发觉受了骗而伤心,最好等到订婚以后再把童贞交出去(笔者本人也做到了),或者最起码也要等到双方已是公开一对并且互相了解透彻。只不过,如果失去童贞并非自愿而是被迫,女方千万不要自责!那种惨痛遭遇本质无异于被抢劫,错在抢劫犯,而不在受害者!正如抢劫案的受害者依然是善良公民,身体被玷辱的受害者也照样是贞洁女性。 另外,若是婚前交往时间太短,婚后才发现非常不合,该怎么办则要看情况而定。曾经,笔者认定了个性都很强的父母是一山不容二虎,分居还不如离婚,为何坚持不离呢?但在撰写邓绥故事的过程中,发现刘肇和邓绥也是一对强男强女的组合,而邓绥却有办法伪装柔顺、迎合刘肇!这使得笔者不禁怀疑:假如家母当初效法邓绥那样隐藏自己的锋芒,会不会是一种改善婚姻的选择?毕竟,家父并没有刘肇那种在男女方面多多益善的毛病,家母需要容忍之处还少了最难堪的那一项。既然家母为了孩子以及传统,不愿离婚,那么是否干脆再旧派一些,凡事听从家父?笔者会如此反思,主因是现代社会尚未达到男女平等,倘若一对夫妻不离婚,但男方故意独自搬去远处工作,或把妻儿送出国,造成分居事实,吃亏的必定是带着孩子的女方。 从实际观点来考量,夫妻处不好时,女方应在离婚与磨合之间抉择,最不该接受的就是婚姻关系之内的分居。分居所带来的往往是男方类似单身汉的自由交友与女方单独带孩子的艰苦煎熬!这样说来,要是女方不想离婚,恐怕就得学习邓绥的忍功,以避免分居。无论如何,调整自己总比改变对方容易。只是忍耐必得有下限。若超过下限(例如出轨或家暴),还是宁愿离去。 说这么多,都起于自从家母去世后,每逢阳历六月,笔者必会从心底冒出来的千愁万绪。由于家母的生日、忌日都在六月,这是一年之中笔者最感伤的月份。家母患癌早逝总是笔者内心最深的创痛。记得曾有一篇英文报导指出,婚姻不幸倾向于导致女性生病,但对男性则较无影响。由此可见在表面上开放的美国社会,大多数女性也把重心放在婚姻上。可想而知在较为保守的中国社会,这种现象更为普遍。因此,笔者最想做的善事就是启发中国女性抛开有害的儒家旧教条、建立有助于婚姻幸福的新观念。但愿真能兼善天下!
东汉永元十四年阴历十月二十四日(西元102年阳历十一月二十一日),青年皇帝刘肇晋封贵人邓绥为皇后。在此之前,邓绥遵照名师班昭悄悄给予的忠告,三让而后受。 刘肇坚持要邓绥登上后位,亲笔写下了一份手诏:“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宫,乃可当之。” 邓绥恭读了这份手诏,才总算同意勉为其难,但上书提出了两项请求:一是请勿举行立后大典,以提倡节约;二是请勿提拔邓家兄弟,以显示公允。 这其中第二项请求简直正中刘肇的心坎!刘肇从小在国舅窦宪的阴影底下长大,最忌惮外戚。邓绥主动帮着皇帝预防外戚掌权,那当然是再好也不过了!刘肇嘴上惋叹绥绥太谦卑,却是言若有憾,而心实喜之… 至于立后大典,因是废后之后册立新后,本来不宜大肆宣扬;例如,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就曾在改立心愛原配阴丽华为皇后的诏书之中写着:“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既有祖宗的前例,刘肇根本不可能为邓绥举办一场金碧辉煌的盛会!只是他认为,最基本的公开仪式还是要有才对。不料,邓绥就连最简单的典礼也建议省略,宁可如同妃嫔一样私下受封… 邓绥如此自我抑制,使得刘肇既感动,又放心。刘肇不由得暗中赞叹:即使朕凭着自己的梦想去打造一位皇后,也比不上绥绥这般完美啊!绥绥真是超越了理想! 在邓绥晋升为皇后的当天夜晚,刘肇为了表达对邓绥的激赏,特地下令于北宫东北角的古狄泉旁边之思源阁顶楼,置办庆祝邓皇后入主后宫的宴席。桌上的佳肴有刘肇自己很愛吃的焖炖熊掌、豹胎浓羹、叉烧鹿里脊肉,以及五侯鲭,亦即以山珍海味混合烹煮的高级杂烩,另外还有他早就看出了邓绥喜欢吃的生鲤鱼脍和白煮鹌鹑脯肉拌橙丝。 对于刘肇而言,这一餐有鱼也有熊掌,正好象征着绥绥让朕鱼与熊掌兼得。绥绥不但集贤妻与美妾于一身,而且从来不妒,甚至会挑选别的美女来一同服侍朕,委实太难能可贵了! 不过这一夜,刘肇倒并不想雨露均沾,只打算专心对待最迷人的绥绥。于是,刘肇并没有召集后宫所有妃嫔,只派人去传唤十多名高阶妃嫔,例如已晋升为贵人的周琇、赵玉等人,齐集到思源阁来,共同祝贺新后。等到酒菜享用得所剩无几了,刘肇宣布散席,就吩咐妃嫔们都回去,并且屏退左右,只留下邓皇后。 这是邓绥初次头戴专属皇后的假高髻与特大号金步摇,单独面对刘肇。不知为何,邓绥有点紧张… 刘肇则照常含笑凝望着邓绥,欣然称赞道:“你今晚特别美,比平常还要美!” “多謝皇上过奖!”邓绥低下头,含羞谦逊道。 “待會朕帶妳去一個地方,還會讓妳更美。”劉肇故作神秘狀,調笑道。 “什麽地方?”鄧綏大致猜得出劉肇要做什麽,卻假裝迷糊問道。 “妳待会就曉得了。”劉肇笑嘻嘻答道:“來!朕帶妳下楼。” 说着,刘肇就握起了邓绥的纤手,牵着邓绥下楼。思源阁底部的厅房原本是温室,摆满了洛阳罕见的热带植物盆栽和一笼又一笼珍禽,以供皇帝闲暇时赏玩。然而这一次,当刘肇带邓绥走进去时,邓绥讶然发现,温室已经变成了浴室! 这间宽敞的浴室中央有一个尺寸如同小型游泳池的圆形人工浴池,正在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啊!”鄧綏脫口驚呼:“這麽大的浴池,還裝着滿滿一池熱水!” “對呀!”劉肇得意笑道:“這浴池底下連着兩條地下水道。其中一條是從思源閣外面地勢比較高的古狄泉接過來,而在泉水流進思源閣之前,先經過埋在地下的烧热木炭加溫,才放入浴池。另一條水道則是從浴池往外面低處流,通往北宮後面的护城河。这样的设计,可让浴池的水一直是活水,即使不常清理,也不會变脏。” “真是绝妙的构想!”鄧綏連忙奉承道:“皇上聖明!” “朕之所以想出這麽巧妙的主意,可都是為了妳哪!”劉肇促狹笑着回道:“都是為了要讓妳变得更美!” “让臣妾变得更美?”鄧綏故意佯裝無知,瞪圓了雙眼,傻乎乎問道:“这怎么说?” “這还不簡單,就是讓妳在冬夜泡熱水,然後,乳白色皮膚暖得泛出好像春天桃花似的粉紅色,不就更美了嗎?”劉肇肆意笑答。 “哦,皇上!”鄧綏聽得害臊,只能一邊輕輕嘟哝,一邊低低垂頭… 刘肇则伸手将邓绥拥入怀中,并动手为邓绥宽衣解带… 在浴池热水冒出的蒸腾白雾之中,邓绥迷惑了。她茫然自问:既然已达成了目标,当上了皇后,是否终于可以放鬆戒心,尽情享受欢愛? 邓绥最迷惘的时刻,莫过于鸳鸯戏水之际,刘肇耳语道:“你可知道,朕决定引用古狄泉之水来与你共浴,为的是古狄泉背后的历史?如今位于我大汉宫廷的古狄泉,早在周朝就已经存在了。朕要跟你一起泡着古狄泉之水,就是表示朕对你的心,也会像古狄泉之水一样恒久!” 霎时之间,邓绥忽觉泪水冲上了眼眸!她当真受到刘肇的誓言感动了!或许这是因为,她很清楚,皇帝高高凌驾于皇后之上,其实并无必要博取皇后欢心,而如果皇帝肯用心对皇后发出任何盟誓,不管真假,都值得感激… 邓绥的感动与感激促使她热烈回应刘肇的亲密举动。不过,无论邓绥肯不肯百分之百放纵自己的身心,她对刘肇表演惯了的种种媚态总会照样进行,也就依然令刘肇沉迷不已... 纵然邓绥已让刘肇无比满意,邓绥却唯恐倚仗美色得来的恩宠不见得长久,还是亟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了锦上添花,她停止服用九里香茶。皇后的尊荣足以让她排除过去关于怀孕的一切顾虑。 由于刘肇尚无健康的子嗣,邓绥最好尽快生出嫡长子。然而,不再避孕的邓绥并未很快怀上龙种。她偷偷延请御医来检查。结果,御医查出她气血较虚,不太容易受孕,但并没有严重问题,只要好好调养身子,放宽心,迟早会有喜... 邓绥耐心等候了半年,到了次年(西元103年)初夏,依然沒能怀胎。她不禁動念要另谋方法來鞏固后位。就在這時候,班昭完成了一卷題名為《女誡》的著作。此一題材帶給了鄧綏靈感,导致鄧綏認為,应可用此書來更加取悅皇帝,也趁机提攜自己的恩師,將有助於加強自己的班底… 邓绥恭请皇帝让班昭教后宫妃嫔们读《女诫》,实在令班昭喜出望外!原来,虚岁五十五的班昭起初仅仅在生病之时念及人生苦短,唯恐来日无多,意欲留名青史,才写了几篇配合男性中心思想的文字,编纂成书,假讬旨在训诲自家女儿,实则盼望藉由讨好男权社会,得以世代流传,即可扬名千秋,进而确保续成汉书的不挂名功劳不会被后世学者们抹煞… 班昭原以为,一名女学者最多只能求到流芳百世。真想不到,邓绥竟能为师长带来现世的推崇! 基于邓绥的美言,刘肇下诏奖励班昭撰写《女诫》。从此,《女诫》一书大为轰动,臣民们争相传抄。 实际上,《女诫》绝对不是班昭最优秀的作品。班昭真正费尽心血的乃是在《汉书》续写部份,做到了无缝衔接班固所作的篇章,让人看不出前后笔法有丝毫不同。那才是班昭最应得褒扬之处!偏偏,在男权优先与皇权至上的社会,皇帝只愿意赞许班昭的《女诫》,而世人也只懂得传扬班昭的《女诫》… 班昭比谁都明白形势比人强,因此只要名满天下就好,并不挑剔是靠自己的哪一部书成名。邓绥也就是了解恩师的心态,才如此大力推举《女诫》。 邓绥在皇帝面前吹捧《女诫》,完全是为了班昭与本身师生二人的利益,而不是真心赞赏《女诫》的内容。邓绥在呈交一卷《女诫》给皇帝过目之前,只粗略看了一下大意,就急着去为班昭进言。直到赢得皇帝许可之后,邓绥才开始细读另一卷手抄本… 当邓绥逐字阅读《女诫》第一章时,她简直难以置信,凭女学者班昭远远胜过绝大多数男人的才智,居然写出了:“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 邓绥真不知该不该后悔向皇帝夫君推荐《女诫》?她扪心自问,必须承认自己无法苟同《女诫》第一章,尤其反对文中所谓把新生女婴放在床下的做法,因为女体属阴,所以女婴通常比男婴更容易受凉,怎能放到地上?那太违反医学了!班昭博览群书,必然也读过很多医书,不可能不晓得这一点,却为何要那样撰写? “不管对或错,这是现实,目前任何女人也改变不了的现实。好比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反正是要低头的,那还不如低得心甘情愿,以免心情太难受…” 蓦然间,班昭讲过的这番话在邓绥耳畔廻响起来... 这是班昭帮着男权社会给女人洗脑,所能为自己找到的唯一藉口。邓绥也只好沿用同样的藉口,来驱散心头上淡淡的罪恶感。 假如邓绥能够预知,五百多年以后,将有一位长孙皇后打从心底把《女诫》奉为圭臬,亲身实践《女诫》宣导的“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为此压抑自苦又拼命多产,终致盛年早逝,邓绥内心的罪恶感必会较深一些… 然而,邓绥看不见那般遥远的未来。她最多只能预见,己身的前途取决于长保后位。那么,《女诫》既能为她讨得皇帝夫君开心,又能为她教导众多妃嫔安份,当然就是最值得她推广的一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