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周皎急打方向盘，脚下一松，皮卡轮胎发出刺耳的声响。 卡车飞快向后倒退，伴随着周皎的怒吼，“上车！” 方青衡挑了挑嘴角，算准距离两步冲到车尾，两手攀上车斗借力一撑，像一只轻飘飘的大鸟落在了车上。 丧尸紧接着扑在了车后，一只接一只嘭嘭嘭地撞在车斗上。 周皎看得心悸，脚上刹车猛踩，闪电般挂上前挡，皮卡轰鸣一声冲了出去。 疾速的夜风吹开了方青衡额前的刘海，他快步走到副驾的车窗旁边，往窗户里探着头笑，“车开得不错。” 那个笑不像平日的方青衡，倒像犯病时候的。 有些张扬，太过恣意。 周皎忍住了翻个白眼的冲动，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可真能跑。” 意思是就你会跑是吧？ 方青衡不置可否，抓着车窗里的扶手和车斗，像只秋千一样从副驾的窗口荡了进来。 ……这个人，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简直可怖。 不愧是将来的第一猎人。 车里又飘起了那股强烈的香气，方青衡将汗湿的额发随意往后梳了梳，靠在椅背上。 他没再说话，神情却非常放松。 近日进食渐渐正常，他脸上青白的颜色渐渐地褪了去，曾经的冷漠和麻木在此时也消散了许多。 周皎不怕丧尸，可刚才丧尸大军紧紧咬着的场面，却也让她觉得紧张，禁不住呼吸急促。 这个人似乎真的不太要命。 她背上出了些冷汗，此时情绪缓了下来，又被那股子甜香给击中了。 周皎只觉得头晕眼花，胃里又一阵一阵地空起来，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一边的方青衡睁开眼睛，“怎么了？” 周皎干呕了两下，强烈的食欲冲上她的大脑，甚至有了些低血糖的症状。她停下车，连滚带爬地离开驾驶室扑上后座，“你开。” 方青衡皱眉，探过手来，“你怎么……” 那只手修长，骨节明显，白皙却又带着些尘土，指缝和掌心有些汗意。 近在鼻端的香气，胃里极度的饥饿让她几乎难以自制，浑身都像深渊一样叫嚣着要吞噬这个散发着甜烈香气的人类男人。 方青衡探上她的额头，下一秒却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 周皎猛地咬上了他的虎口。 两人都是一愣，周皎强烈的危机感让她立刻松了嘴，一头撞在了车门上。 并没有咬出血。 幸好没有出血。 她蜷起身体，剧烈地喘息，沙哑地道，“你……开窗……快……” 方青衡定定地看着她，几秒钟后，打开了前后座所有的车窗。 她挣扎在理智与食欲之间，脑子一片混沌，偶尔是方青衡冷白的手臂、腰身和脚腕，偶尔又是成群的丧尸腐烂的脸，还有那些能看到却吃不到的指甲已经扎破了手心。 气味渐渐散去，周皎呼吸渐渐平稳。 刚刚似乎只是一瞬间的精神错乱，那股恐怖的饥饿感慢慢地平息了下去。 她舒展身体，躺回了后座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皮卡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跟在车后的丧尸渐渐少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低血糖？” “嗯，可能吧。” 方青衡从前座递来之前的那盒柠檬糖。 周皎几乎要对他的手PTSD了，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含了一块。 舌尖尝到了极其轻微的甜味，但柠檬的味道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将近一个月，她和周水水的味觉嗅觉都在缓慢恢复，除了楼梯间那次，也从没有像刚才那样极度的饥饿感了。可能今晚的“人肉胡萝卜”格外亢奋，气味又很浓烈。 周皎吃了块糖，精神好些，开始漫漫地胡思乱想。她觉得自己不仅像个追寻胡萝卜的驴，还像在那种叫什么小说，ABO是吧。 这个方青衡确实很邪门，他的异能就特别像那个，信息素？ 周皎有点被自己恶心到了，不过仔细想想，让普通人追捧，让丧尸饥饿得发狂，可不就是什么奇怪的信息素。 ……等等。信息素。 信息素不就是荷尔蒙吗？！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前世方青衡那种恐怖的号召力，既不是精神控制，也不靠任何团体，单单就是他自己的“个人魅力”。其他人闻不到什么味道，只有丧尸才会闻到食物的香气。 性激素这种东西，人类之间能感受到的味道几乎微乎其微，只有动物才对这些更敏感。 周皎愈加确认了自己介于牲畜和人类之间的状态。她轻轻叹了口气，可能当猪也比做丧尸强吧。 方青衡从后视镜里密切关注她的反应，“好些了？” “嗯，好多了，谢谢你的糖。” 更应该感谢你的车窗。 周皎仰面躺在后座，面无表情地看着车顶。她面色红润，脸上微微有着薄汗，车窗透进来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显现出她身上曲线起伏的光影。 方青衡微微有些恍神。 她似乎总是很有生命力。 尽管已经末世，尽管朝不保夕，她仍然坚持着给孩子和狗提供最丰富最精致的生活。 狗粮要吃最好的，宝宝湿巾要最贵的，连那架宝宝床，都是方青衡认得的好牌子。 更重要的，她竟然每天像个精准的闹钟一样，听书，听广播，运动，拉伸，陪周水水看绘本讲故事学英语，也会一起打游戏。 除了隔一天会出去杀丧尸拿晶核，一切似乎跟末世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这当然归功于她未雨绸缪的丰厚物资，但对于没有社会规训的人来说，她仍然能够坚持做这些也许以后并不能“变现”的事情，确实让人感到敬佩。 毕竟都末世了，小孩学英语有啥用。 就连睡觉的方式都那么的…… 方青衡想到了她床上的那些“装备”，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么的，与众不同。 周皎并不知道方青衡此时的所思所想。 他在意的这些，也只是她“成为人”的一种方式罢了。 至于学英语…… 她家周水水可是要做号令天下的丧尸王周水水的！没准就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 她已经在盘算什么时候去把发电机装上。 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可靠的能够组装电机的人，但是总有暴露位置的风险。太阳能电池板使用寿命大概是20年，但是中间总会有耗损，万一电机出了问题还需要维修。 酸雨尸潮之后，就是极寒天气。高纬度地区会更冷，到时候还需要…… 车开得很平稳，周皎之前精神太过紧绷，现在骤然放松，不知不觉在后座睡了过去。 安静的车里响起了她轻轻的鼾声。 方青衡又笑了一下，看看后视镜，神情柔和。 她大概是真的很有底气，也很有安全感吧。 …… 再醒来的时候，周皎发现自己还在车里。 方青衡靠着车窗，支着头往外看。 “你说，”他没回头，轻声道，“这都末世了，那些人还图什么呢。” 周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的街角，两个人抬着一个毫不动弹的“尸体”，将他扔到了丧尸堆里。 “越是末世，其实这种事情也越多吧。”周皎说。 这点道理，虽然现在的大佬还不是完全体，但是应该也懂。 “是很多。”方青衡道，“可是到底为什么呢？” “有时候我也想把这些人都杀了。”他继续道，“但是也下不了手，毕竟他们虽然坏，可也不是十恶不赦。” “没有直接杀人，也没有……做什么，很坏的事。” 他顿了顿，似乎不太适应讲出这么长的句子。 ……把所有人都杀了。 听上去不太像是人类圣母的言论啊。 他今晚格外反常。周皎想了想，觉得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也许能听到更多的什么。 她对大佬的秘辛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事关保命，知己知彼才最好。 他的声音轻得像要消失在夜风里。 “可他们不把人的命当命。” …… 自从那天晚上疑似放飞自我之后，方青衡几乎每天都要出去猎杀丧尸。 周水水兴高采烈，每天蹲在门口等他回来，等着开门的时候找他领一小袋晶核。 孤儿寡母托方大佬的福，异能突飞猛进，周水水的“天眼”已经开到方圆8公里了。 小朋友看着大佬的眼神愈加热情。 周水水神神秘秘，抓着空了的晶核小塑料袋，把周皎拖到一边，脑电波交流， “妈妈，你最近和方哥哥有没有进展啊？” 周皎：“？我不要命了？还是你不要命了？” 周水水一本正经：“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周皎感到恶寒：“你又看了什么东西？” 周水水：“《一帘幽梦》啊，方哥哥带我看的。” …… 圣母爱琼瑶，合理。 但是，琼瑶阿姨这么多经典作品，怎么非得挑这个恋爱脑极致？？？ 她得跟方青衡谈一谈，要给孩子一些健康引导，《还珠格格》都比“爱情比胳膊重要”要强。 周水水紧追不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要相信爱情！” 周皎：“你还是睡觉去吧。” 周水水：“我可以帮你！” 周皎连连摆手：“你可别了，你妈我还想多活两年。” 周水水鼻子皱起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噔噔噔跑到厨房。 周皎觉得不妙，刚刚跟过去，就看见小孩叉着腰站在方青衡身后。 方青衡正在埋头包饺子，周皎能够闻到轻微的猪肉茴香馅的香气。 周皎一个箭步冲上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周水水大声、飞快又吐字清晰地问了一句话。 周皎都不知道这小结巴的语速竟然能这么快。 他说，“方哥哥我妈妈没对象你愿不愿意当我后爸！” 周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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