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雾忽然一下子散开，崇越和阿律都是心里一松，这代表墨夷音可能已经没事了，他们按照两个小孩子的说法捕了两条鱼，点起篝火。 阿律似乎颇为擅长烤鱼，刮鱼鳞，给鱼开膛破肚去除苦胆，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抹上盐和香料后，把鱼架在篝火上，慢慢转动，直到散发出香味儿来。 那两个小孩子还从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烤鱼，他们自己弄时，都是挑的寸长的小鱼，淡淡抹盐吃就是极美的一餐了。 小孩子盯着烤的喷香的鱼，也忘记自己还是被挟持的“人质”了，目不转睛，嘴里忍不住分泌出口水。 阿律见到他们的样子，故意笑道：“只要见到水神，这鱼就能分给你们一条。” 男孩咽了咽口水，一脸沮丧，“我们背叛了水神，没有资格吃鱼。” 女孩也道：“如果你们想杀了水神，那就先杀了我们，我们背叛水神，应该付出代价的。” 只是说这话时，仍旧忍不住看了一眼烤鱼。 阿律哭笑不得，面上却故作凶狠点头，“反正你们都要死，为什么不做个饱死鬼，等你们死了，和水神聚会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和水神说说这鱼的滋味怎么样呢。” 崇越瞥了一眼阿律，觉得他这种哄小孩的做法觉得很没意思，他专注地望着水面，希望那所谓的水神能快点出现。 两个小孩没能抵挡住烤鱼的诱惑，接过阿律递给他们的鱼，大口吃起来。 阿律笑道：“慢点吃，小心被鱼刺卡着。” 暮色四合，烤鱼的味道越来越香。 崇越目力极好，远处水天相接的一线忽然出现一个小点，并以极快的速度向岸边靠近。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那小点已经出现在岸边所有人的视野中，原来是一艘两层的大船劈开水面，此船张锦帆，涂红漆，船舷外侧用琉璃和玛瑙作为装饰，金丝镶嵌，扭曲出各样奇异的花朵。 船上一人迎风而立，着水翠色长袍，腰间白玉带，肩上一朵淡粉色的花朵，花朵花型似牡丹，但是又更加温婉。 花朵下压着两条长长的飘带，在风中高高扬起。 离得近了，便能看到这位水神的容貌皎皎，俊眼修眉，潇洒逸然，当得上一句“水神”的称呼。 只是，是真水神，还是假借名声装模作样哄骗世人的修者，就需要崇越自己去验证了。 男孩和女孩一看见水神，心中先是一喜，随后羞愧地低下头，如果不是他们，水神也不会来这里。 船停在岸边，水神从上往下一望，与崇越对上双眼，名为水神的人一笑，“道友，可愿上船一会？” 阿律拿着鱼来到崇越身边，说道：“那我呢，我能上去吗？” 这水神看起来倒像是个正派人物，眼神清明，神态大方，不过也说不定是个伪君子。阿律满脸堆笑，却暗暗防备着眼前的人。 两个小孩站在篝火边，不敢上前，男孩本以为这两人是想杀水神大人，还想把他们也杀了，可阿律不仅给他们鱼吃，现在看来也不像是要杀水神似的，他和女孩心中踌躇，女孩怯怯地喊了一声，“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不会怪他们把烤鱼能吸引来他的事情告诉这两个人了吧，两个小孩惴惴不安，都不敢抬头看船上的水神。 阿律则道：“原来这云梦泽上真的有水神。” 什么水神，恐怕是招摇撞骗的修者而已。 水神微微一笑，“对两个小孩子说道：“天色已晚，你们该回家了。” 两个小孩一喜，水神大人没有怪罪他们，但是他们也不敢问以后是不是还能再见到水神大人，水神大人那么厉害，这两个坏蛋一定打不过水神大人。 他们依依不舍地给水神大人挥手离开，嘴边还有些吃烤鱼的肉屑。 直到小孩子们离开，崇越携着阿律跃上甲板，对“水神”道：“尊驾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成为这云梦泽的水神？” “我不是什么水神。”这人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散修而已，小孩子没见过修者，所以把我误认成了云梦泽的水神。” 他拱手一礼，道：“在下阖梦生。不知两位来这云梦泽所为何事？” “在下崇越，揽剑阁弟子，他是阿律，归元宗弟子。我们只是来云梦泽找一位很重要的人罢了。” “崇越，揽剑阁的剑君，是曾斩过蛟龙的那位。久仰大名。”阖梦生一笑，“虽然从未谋面，却是神往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神采非凡，器宇轩昂，两位请进来喝杯茶。” 茶是好茶，茶尖碧绿，根根挺直，清澈浓亮的茶汤中，蕴藏着一股奇异的芬芳。 阖梦生大方地请两人坐下后，为二人斟茶倒水，还拿来一个白瓷盘子，让阿律把烤鱼放在里面。 “这烤鱼三分焦，七分熟，香料涂抹的恰到好处，花刀的手法也是一绝，看来小兄弟在烤鱼上分外有天赋，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一位烤鱼大家。” 这番恭维恰到好处，丝毫没有修者对凡人的不屑，倒是叫阿律对他少了偏见。 “我看二位骨清神正，非是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冒昧想问一下，你们要找的人是谁，她又是因为什么来到云梦泽。” 阖梦生端起茶抿了几口，好整以暇。 事关墨夷音的安危，阿律心中着急，说道：“是我的朋友，她去寻找一样宝物，我们担心她，想找到她和她一起去。” 崇越不语，他看出这阖梦生不是表面上那么温文有礼，便淡淡地应和了一声，“若是阁下能帮我们找到她，我和阿律感激不尽。” “我请你们上船，自然是把你们当做客人，客人有请求，主人该当应允，只是有一件事，如果你们的朋友还在云梦泽上漂流，我可以让你们见到他，倘若他去了水底，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阖梦生道。 “为什么？”阿律不解，瞪大了眼睛，“他们不是说你是云梦泽上的水神吗，为什么水底的事你管不了？” 阖梦生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烤鱼，说道：“一个连云梦泽水底的鱼都不吃的人，你如何会认为他是个合格的水神呢？” 此言一出，崇越亦是不解，“莫非是这水底的鱼有问题？” 阖梦生淡淡道：“没什么，只是鱼儿吃了万千百姓，身上怨气累计，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叫人难以下咽。” 崇越道：“阁下说的可是百年前大晁灭国一事，原来那些人真的都死在了云梦泽里面。” “你既然知道大晁灭国一事，想来也知道大晁的国中的宝物遭人觊觎，这几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云梦泽，想从水底捞起大晁国都的宝贝，可是最后他们都只能在水底和大晁国的宝贝永远地沉在水底，尸体被鱼儿啃噬殆尽。” 阖梦生微笑道：“如果你们的朋友也是为那水底宝物而来，恐怕就要自求多福了，水底中有一位帝王，连我也不敢去招惹他。” 阖梦生说自己不是水神，又说云梦泽水底有一位帝王，崇越和阿律更加迷惑，帝王？ 莫非阖梦生说的是什么水中的妖兽，在水中称王称霸？ 阖梦生淡淡地道：“那位帝王是大晁国最后一代帝王，他死后魂魄不散，在这云梦泽的水底盘桓百年，一旦有人闯入大晁国都，就会被他杀死。你们来时或许知道这云梦泽上经常起雾，那是我故意弄出来的，是为了让一些人知难而退，可惜我修为不够，有些人是拦不住的。譬如刚才，若是驱散白雾中的人有你们的朋友，只怕他现在已经进入云梦泽的水底了。” 崇越和阿律并不了解这位帝王，然而能在水底生活多年，且一直没有修者来除掉他，说明这位帝王恶魂颇有手段，墨夷音能不能对付他，两人都不能肯定，于是更加担心墨夷音，阿律直接问道：“怎么能杀了那个帝王？” 崇越也道：“既然此恶魂在水底作祟，身为修者，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阖梦生能在水面上漂流百年，还对水底是何人那么了解，定然知道如何对付帝王恶魂。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阖梦生微微一笑，“你们不必看我，我没有办法，即使是因我而起，然而时过境迁，我已经什么也做不了啦。” 此话一出，两人大怪，既然说是始作俑者，怎么会一点办法也没有？ 阖梦生抚了下肩头的花朵，说道：“你们想对付那水底的帝王，首先要对付这水中的一种植物，只有躲开这种植物，你们才能有机会见到大晁的帝王。” 阿律道：“是什么植物？” 阖梦生淡淡道：“忆梦草。” 两人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这植物的名字听起来有股缠绵缱绻的味道，而阖梦生的声音里却带上了些伤怀之意。 “忆梦草是我给那位帝王的，起初只是为了帮他纾解心中痛苦，能让他在水底安然长眠，没想到最后这忆梦草发生异变，差点酿成大祸。” 阖梦生道。 他当年来到大晁国后，亲眼见证了大晁国的覆灭，也成为云梦泽上的“水神”，他驱赶为了宝贝来到云梦泽的修士，也为死在云梦泽水底的人立了墓碑。 阿律不耐烦阖梦生这打哑谜似的说法，追问道：“那忆梦草到底是什么，酿成了什么祸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唉。”阖梦生轻轻叹了一声，“那要从我百年前游历到大晁国，遇见一个小姑娘时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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