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距离（1 / 1）

距离钱诚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先提溜着程理去找赵书清。

“我们去哪里？”

“去菜市场。”

“不是去书院吗？”

“不去，这个点赵书清那家伙还没上课呢，她跑菜市场去了。”

“去那里做什么？”

“打工呐，像我们这样的，还有点死工资，赵书清那姑娘真真的就是纯卖命，她大学一毕业就过来了，都没找个工作先。”钱诚骑着小电驴，扭头对程理说，“你说那姑娘吧，脑子是不是个轴的，211毕业的呢，大四在网上找志愿，一瞅见云山就过来了，你以为人家干不长？这都两年了！”

程理有点不可思议：“那她平时怎么过活？”

“怎么过活？就这样过呗，早上在菜市场帮忙搬货，一天能赚个100，晚上再在村里帮忙直播卖货，又有点收入，白天没课就在在网上找点兼职做翻译，周末忙点，带着孩子们上课。这日子嘛，只要想活，总是有出路的。”

程理还是有点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连工作都不体验一下就过来了？”

钱诚无所谓地摆摆手：“那谁知道？人各有各的活法，她说这样过她开心，觉得日子有盼头。”

程理没有出声。

钱诚又问：“哥们儿，你有什么工作不？”

程理：“在一家计算机公司里当程序员。”

“嚯！你这真不得了，在哪里工作啊？”

“高信区。”

“那你平时加班不死忙，还得要管个协会。明天回去今天回去？”

“还好，协会我周末去看，什么时候回去先看着吧，今天事情要是能办完就早点回去，实在不行明天就赶早。”

钱诚挠挠头：“这边交通还不太行，你明早回去吧，五点钟起床，正好蹭菜市场小宋的货车去高信区进货，来回也省点路费。”

两个人于是就到了宋老板家的菜市场，宋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钱支书！您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找小赵吧，她在那边搬货呢。”

钱诚微笑：“哎，对！我找他，不过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想找你帮个忙。”他一拍身边的程理，“这是我兄弟，他在高信区上班，我想着让他明早跟你的车回去，你看成不成？”

宋老板爽朗地大笑：“行啊！你明天早上五点半来我这里，我保证给人平平安安地送过去。”

“那真是谢谢您了！”

就这样解决了一桩事。

两个人找到赵书清的时候，她肩膀上扛着一蛇皮袋小菜，看见了钱诚二人：“哟！钱诚，程理。”

钱诚上前给她搭把手，也扛了一箱鸭腿，他走到赵书清身侧，说：“我准备带程理去中山小学看一下。”

赵书清：“看！”

钱诚：“咱一起去呗。”

赵书清睨了他一眼，把菜放到正确的地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干嘛？这事儿你们自己去看不就行了，还要我手把手教啊？”

钱诚咋舌：“啧！你这人，我这不是想着咱信安村建设要拉着你一起见证吗？！”

赵书清挺起胸脯：“那是，我可是信安村一员！”

“那你去不去？”

“去！”

到了中山小学的时候已经八点了，赵书清眯着眼，在学校里四处转悠，这里只有一栋楼三层，九个教室，没有操场，但是前面的地域挺开阔，种了松树，教学楼前还有一排平房，原有的老食堂就在这里。

赵书清有点担心：“这地儿够不够啊？”

她问程理：“程会长呐，你们协会里的老人多不多啊？”

程理脱口而出：“总计有二十个人。”

赵书清挑眉：“哦豁，那还行，大不了每间教室隔一下，加上信安村里的老人，目前是够用了。”

钱诚问：“怎么这么少人？”

程理语气平静：“这两年一直有人走，还有些人理念不合，不愿意加入。”

赵书清点头，就是这样的，干他们这行的，不被理解挺正常。尤其是现在的城里，人情淡薄，有些人不愿意跟人讲话沟通，还有些人总喜欢泼凉水。村里的人是不懂，城里的人是不信。干起活来都格外艰难。

三个人敲定了流程，程理去申请材料，钱诚负责对接，赵书清就负责找人来装修施工，顺便监工。

工程搞了半个月，因为有基础在这里，还算比较迅速。信安村的阿姨奶奶们都跑过来跟赵书清唠嗑。

“闺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建养老院。”

“养老院啊，那我们以后可以住进来不？”

赵书清挠头：“我们目前能力不够，目前还是先照顾没有子女或者生活困难的空巢老人，等以后做起来了，再做进一步规划。”

“那你们这里怎么收费啊？”

赵书清抿嘴：“我不是负责人呢，就是来帮人监工的，也不太清楚这些门道。婶子，养老院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家小孩要是想学点兴趣爱好你来问我，我肯定都给你讲明白咯。”

于是这个阿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向赵书清问起云山书院的事情。

赵书清跟她唠嗑许久，成功地给自家书院又拉来了一名新同学。

养老院这个事情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这件事情不好说。这次才试运行，能不能办下去不知道，想的美好一点肯定是公益性不收费，但是不现实，总不可能一直靠着别人救济，还是得要自己来。

高信区里的失独协会都自己开了两家爱心食品店，对接学校之类的食堂。协会里的人都上了年纪，但是能动的都还在干活，年纪大了都有点生病，二十个人抱团取暖，相互依偎着给对方送终，收支也还勉强过得去。这个养老院开起来是为了方便老人们在一起好照应，却也不能完全包办对方的生活。

人性真的很复杂，赵书清不敢说免费，害怕以后会有别人钻空子不劳而获；但是她又坚定地相信社会会变好，一点退路没给自己留的扎进了公益事业里。

“你说她图啥呢？”周明跑到书院里帮忙，跟着旁边的李清月唠嗑。

李清月推推自己的眼镜：“书清姐说是为了构建理想社会。”

周明：“什么理想社会？”

李清月迟疑：“大同社会？”

周明：“她还信这个？”

李清月老实回：“不知道，但是书清姐说这话的时候挺认真的。”

周明接：“干起活来也认真。”

李清月点头：“是的。”

周明仰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我觉得她能做到，真的，谁跟我说这话我都不信，她说我就信。”

她们都是俗人，赚一分死工资，尽一份力，听着上级领导调派，踏踏实实只管干好眼前事。但是赵书清不一样，她好像真的看得清未来，一点也不迷茫，走的每一步都用力且坚定。

赵书清刚下课，走到厨房里来帮忙，她先咕咚了一大口水，然后手背一抹嘴角的水渍，舒爽地叹了一口气，探头到李清月身边：“信谁啊？”

周明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信你啊！”

“我？信我啥？”

“信你能构建理想社会。”

赵书清于是笑起来，露出自己标志性明晃晃的大白牙：“那是必须的！”

周明问她：“你想怎么做？”

赵书清扳着手指头说：“就一步步来呗，幼有所长，咱信安村目前基本算做到了吧，至少孩子们想要发展特长爱好有门路了；再说老有所养，你看，养老院都建起来了，第一步都迈出去了，还能怕以后没有路？咱村儿里的经济这两年也发展起来了，诚哥带动发展果林业，种植业，王口的老吴叔一家直播带货现在可起劲，还提供了一批就业岗位。大家各司其职，都有自己的定位。照这么算，我觉得我们都快成功了！”

她说得起劲，忽然想到什么又泄下劲儿：“就是可惜村里人走得太多，有一部分人都已经在外面定居不回来了。还是要人啊！”

李清月在旁边安慰她：“没事儿，咱这几年已经进步很多了，路总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周明也在旁边附和：“对啊，小赵啊，你这几年真是不得了，两年前你第一次来我们这里说要办书院，我们都不看好你，说学生人都走光了，你教什么呢？结果你看这才两年，就回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还是关注下一代，进城不也就是为了一个好的教育资源，如今村里有岗位有老师，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亲人在这里，根在这里走不掉，还是自家舒服。慢慢地不也都回来了吗。”

赵书清干劲又生长了出来：“对！就是这样，我就想着，先把信安村发展起来，大家看得到生活的希望了，知道我们这样过得好，自然就会模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看见全国都是这样，大家不要扎堆在一个地方卷生卷死，想要回家也有退路！多好！”

“好！”下了班的老师们都过来了，听见赵书清这一番慷慨陈词，一个个都起劲欢呼捧场。

李清月也在旁边鼓掌，忽然她感受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瞬间脸色苍白。

赵书清注意到她的脸色，关切地问：“清月儿，怎么了？”

李清月发懵，张嘴机械地说，眼泪刷一下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爸爸生病了。”

赵书清喉间一梗，沉默地上前把李清月揽在了怀里。周围一片安静。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安慰李清月，赵书清一言不发，良久，她拿起手机点了几下。

李清月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就看见赵书清给自己微信转了一万块钱，她大惊：“书清姐！”

赵书清握着她的手指头摁下了点击接受，严肃而认真地看向李清月：“清月！回去吧，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