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斜映窗前。俊逸孤影,背身相对。 “请回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嗓音再度响起。 隔着书桌,那娇美小娘子恰腰不满道:“韩黎,你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秦芙蓉和韩黎几乎朝夕相处。 她不仅协助对方改造书院,甚至为配合他施政,还特以宋夫人的名义踊跃支持。彼此历经种种,即使做不成挚友,也算并肩奋斗的同袍…… 此情此景,顿时唤起秦芙蓉三天前的记忆,于是新仇旧恨窝起一肚子火。 “哼,若非婆母让我照顾你这个孤家寡人,本姑娘才懒得搭理你。” “时辰不早了,弟妹请回。”他身形一僵,语气格外疏漠。 难怪老大不小没人要,就这个德性,谁家小娘子受得了! 气急败坏的秦芙蓉,皱起翘鼻脱口抨击:“得亏你没成婚,否则早晚教你给气死。” “不劳你费心!” 韩黎立在窗前,许是被刺激到,破天荒的气息凛厉。 见状,秦芙蓉索性直接冲到他面前。然而人还未开口,她便面色惨白地紧捂朱唇。 “这是……谁伤了你!” 韩黎俯身对上那双充满关切的莹眸,莫名有些胸闷气短。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尤其是怀觉寺之后,竟格外害怕与她单独相处。 “无碍,时辰不早了,我让宝子送你回去。” “定是他们下的黑手?”秦芙蓉咬牙切齿的挥拳。 近来韩黎在推行护农法,要求乡绅们予民薄利,度佃户之方便。不过汲取九牛一毛,但豪族安逸良久,任何风吹草动都被其视为挑衅。 短短一个月内,韩黎就陆续受到十多次追杀。 “冬至阖家团圆,弟妹还是早些——” “老夫子好生啰嗦!” 说着秦芙蓉盯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臂,忍不住蹙眉追问:“药箱呢?我记得书房有。” 上一次来交名册,她见宝儿取用过。这才多久啊,他又受伤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韩黎决计不愿意这样做。可他高声喊了好几下,宝子偏偏去了旁处。 推脱不得,他十分不自然地抿唇,余光仓促掠过她:“竹架第四层。” “左边还是右边?” 秦芙蓉蓦然回首,霎时落霞洒绯颊,激起怅绪乍挛。 “我来吧!”音色轻无。 “哎呀,你不用管。” 令人尴尬的是,她踮着脚也触碰不到,无奈之下只得给他挪位,“小心哈,别扯住伤口。” 眼瞅身旁人多有不便,秦芙蓉再也看不下去,含笑歪着脑袋凑过去:“要不……还是我来吧!” “给我。”他有意避开。 瓜田李下,兄弟妻不可欺。 秦芙蓉哪晓得对方心思,何况她对韩黎人品向来信得过。总之根本没多想,拽住他的胳膊凝神施药。 “我们这样,有愧于宋兄弟。” 闻言,秦芙蓉险些要呲牙。凌乱恍惚,不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呃,韩大哥提醒的对。” 她和韩黎相处,竟全然忘记一切。秦芙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打趣:如韩黎这般严肃古板,他此生定不会对任何人胡思乱想。 话已至此,她便不好意思再打扰,遂勾唇莺笑:“回去我会向婆母好生解释,你有伤在身,那就安心休息!” 秦芙蓉接着乘车归府,行至暗巷,不料忽然冲来三个持刀的黑衣人。 宋府护院纵反应及时,慌乱间亦不免落了下盛。其中一个黑衣人,趁两位同伴引走注视,旋即动作阴狠地朝她扑过来。 左顾右盼,秦芙蓉随手拿起个物什掷了过去,却没想到黑衣人动作更敏捷。眨眼功夫,刀已经朝她刺过来。 无处可逃,那一刻她含泪酸涩地闭着眼睛。 “砰”地一声,刀剑争鸣,一个高大身影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 “韩大哥,你怎么来了?”秦芙蓉惊魂未定的落泪。 韩黎没有回答她,而是义无反顾的挥刀抵抗。一番苦斗,见势不妙的黑衣人忙示意同伴,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秦芙蓉正要开口,哪知身前人满身是血,筋疲力竭的倾倒在她怀里。 千里明月,离愁思绪。 时值佳节,宋忍冬索性包下一整间食肆。 “王大哥,这几日兄弟们受累了,今晚许不醉不归。” 王斌一直为山贼的事耿耿于怀,不成想宋忍冬仍毫无芥蒂的关怀。此刻饶是他铁骨铮铮,亦感慨万千:“东家仁义,我王斌真的是……” 哽咽的话酸涩在喉,耳畔传来宽慰的释解:“你已尽人力,其他的乃天命。待任务完成,我决意在边郡筹备个商行,不知王大哥有无兴趣做掌柜?” “真的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王斌却再也抑制不住,婆娑满面的抱拳:“东家的大恩大德,王斌无以为报!” 王斌虽生长于稽安,但前些年走货遇到个边郡女人。他们彼此深爱,却因对方身份有些特殊,迫于世俗压力,眷侣劳燕分飞。 “她们母女现在生活的很好,王大哥漂泊数年,亦算候鸟终得暂歇。” “诺丽有了孩子?” 那时王斌走得匆忙,纵百般解释,爱人不理会他。故乡老母病重,家书一封传一封,实在没有太多的选择留给他。 悔恨和自责,始终交织在王斌心头。 宋忍冬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的爱人,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善良女人。她知道自己是北夷人,不会被你的家族接受,且你老母誓死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她才不得不忍痛与你分开。” “这些年,她一定很苦。” 话音未落,王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东家无私地帮助我的妻儿,我——” “什么都不必说,余生好好怜惜她!” 一把搀扶起地上人,宋忍冬神情坚定,眼中充满鼓励:“来日方长,打起精神来。” “王斌,决不辜负东家的信任!”随后王斌深呼一口气,朝热闹非凡的食桌走去。 宋忍冬坐在小店一隅,小菊端着盘饺饵笑吟吟地说:“少爷,这是您最喜欢的素馅。老板娘刚捞出锅,您赶紧趁热吃。” “他们呢?”冷不丁的询问。 小菊不解其意,指着店中央大咧咧到:“您看,全都吃着呢!” 若没记错,冬至是蓟春婴的生辰…… “怎么没看见慕公子?” “别提了,怪不得养出那样嘴贱恼人的随从。他啊,在街上同一个官家小姐拉拉扯扯,想来正春风得意呢!” 原来是这样,宋忍冬没由来泛起苦笑。 垂眸执箸,饺饵很香,她却食之无味。 怪不得蓟春婴道她自作多情,三年前逢场作戏,当下怎因三言两语就相信。 蓟春婴不过嘴上说说而已,指不定这是他微服私访的一环。 江中离亭,苍茫掩映。 亭内男女对坐,此刻悬窗紧闭,暖龙生烟。 “真没想到,竟在潭州又遇公子。”女郎清丽不俗,素手煨参汤。 俊逸郎君单手执杯浅斟慢酌,隔了许久,方缓缓道:“柳小姐何故在潭州?” “说来话长,与君别后,家中生了些波折。”柳烟儿眼眶骤红,楚楚可怜。 她的丫鬟不知怎地去了外面,一时间,美人泪珠大颗大颗滚落,徒留一室寂静。 不为所动品茶的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蓟春婴。 眼瞅局面瞬变怪异,抹奴遂迈步上前,弯腰将那锦帕递到她手边:“大好的日子,柳小姐快别哭了。” “抱歉,我是不是让公子为难了?” 四目相对,娇柔女郎惴惴不安地凝着他,怯生生的像只幼鹿。 “你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还是很危险,不如——”回家去。 然而蓟春婴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大哭遽住。 “多谢公子关心,适才听你们说要去往边郡,此言当真?” “鄙人有要事亟办。” 言毕,蓟春婴抬头扫来扫窗外,极为朗利地起身:“时候不早了,同伴还在等候,我们该走了。” 柳烟儿抬腕轻拭粉腮,蓦然扬起亮晶晶的眼睛,难掩欣喜:“太巧了!” 一旁的蓟春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迎上她的皎皎目光,他礼节性的驻足:“柳小姐也有同伴?”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刹那间顿觉不妙,蓟春婴心底隐约浮起个念头。 “我也要去边郡,苍天垂怜,不期与公子同行。” 一刹那,蓟春婴脸色难掩惊诧,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怕是不方便吧!” “公子许是为世情顾虑,不必担忧,家母随行。” 千言万语正待出口,柳烟儿已欢天喜地的去唤人。 蓟春婴孤冷漠然地睨着抹奴,主仆皆神色黯淡,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下思绪更五味杂陈。 柳母敛衣出来,一听有随行的可靠郎君,愈发感激涕零。 遥想数年前的相遇,蓟春婴着实无法拒绝长辈的哀求,因此硬着头皮答应了。 待蓟春婴回到客栈,已是夜色深浓。 “主子,咱们回来的太迟,花再多的钱也吃不到饺饵了。” 抹奴整理着床铺,犹在嘟囔:“柳家母女请您留下用膳,您怎么二话不说回来了。今儿可是您的大日子,竟连顿——” “出去!” 蓟春婴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眼皮微抬,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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