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环佩叮当，赵珏抬眸望去，先是瞧见一抹月白襦裙，之后便见到少女姿容明艳，唇角微弯地走了进来。 许久未见，她出落得越发动人。 目光落到她隆起的小腹上，赵珏眸色微冷，面上却露出笑：“云小姐，近些日子可好？恕我唐突，未提前说一声便要见小姐。” 云翘敛衽道了万福，笑道：“太子殿下言重了，托殿下的福，民女一切安好，有劳殿下记挂。” 赵珏邀她入座，见她衣衫似乎有些单薄，便命人将炭火拢旺了些。 云翘心下不安，面上却半分不显，柔声道：“不知殿下来到金陵来有何贵干？” 赵珏看着她，眉眼深沉：“父皇吩咐我一份差事，恰巧路过罢了，云小姐似乎不想见到本王？” “民女不敢。”云翘面露惶色，欲起身下跪，被他抬手止住，“你身子重，不必如此拘礼。” 云翘低声道了谢，坐回了椅上，心底愈加纷乱——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身后的这位侍卫……”赵珏打量着陆英东，“十分英俊不说，还颇有将相之风，金陵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殿下真会说笑，不过是寻常一个侍卫罢了。”云翘柔柔笑道，“近日城内不甚太平，家父放心不过，便让侍卫跟着，还请殿下勿怪。” 目光不经意间与那侍卫对上，见他眸光冷冽，竟毫不躲避，赵珏心下起疑，却并未发作，而是与云翘闲谈起来。 “云小姐腹中的孩儿，想必便是那位陆将军的吧？” 听他冷不丁提起此事，云翘面色微红，窘然道：“教殿下见笑了，民女也是后来才知晓的，并未有心隐瞒殿下。” 赵珏盯着她，问：“小姐是心甘情愿生下他的孩子？” 云翘粉颈低垂，语带羞涩：“那是自然，民女与陆将军虽无名分，但、但在民女心中，早已将他视作夫君……” 她抬起脸，杏眸中蕴着水雾，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凄然道：“民女自有分寸，不敢奢望能做陆将军的妻子，只是想为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少女垂眸无声落泪，柔荑抚摸着小腹，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赵珏抿了抿唇，声色冷了几分：“难道云小姐以后都不再嫁人？” 云翘轻叹一声：“民女眼下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你父亲兄长对你的事如何打算？” “我的事自可做主，为何要听他们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调有些尖锐，云翘舒缓语气道：“多谢殿下关心，家父家兄并无异议。” 赵珏颔首：“如此，本王也便放心了。” 他笑了笑，“只是小姐年纪轻轻，又生得花容月貌，若是孤身一人度过余生，未免太过可惜。” 可惜？云翘心中冷笑，或许他想说的是“浪费”罢。 饶是再愚鲁的人，此番交谈下来，也可大致猜到赵珏的心思——他贵为太子，自然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将她留在身边，但若是想恩宠一个人，有的是法子与名目。 三年前她无意间替他解了围，他心存感激之余，亦生出对她的某种占有欲。 彼时他只是一个落魄皇子，无权无势，而在登上东宫之位后，他便有了闲暇与能力去找寻当年的小恩人。 轻飘飘地施以援手，恩威并重，小小商户自然会将女儿双手奉上。 他不在乎她是否完整，他只想将她囚于笼中，他寂寞时可随时逗弄把玩。 “云小姐怀有身孕，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赵珏亲自为她斟了盏茶，清俊眉眼间满是笑意：“下次相见，想必便是小姐抱着麟子前来了。” “承殿下吉言，民女告辞了。” 云翘撑着笑，起身出了雅间，侍卫陆英东紧随其后。 甫出了酒楼，云翘身子一软，腰间蓦地多了一只手，陆英东搀扶住她，将她半揽在怀中，“累了？靠着我。” “松开我，别被人看见。” 云翘挣扎着，可方才耗费了许多心神，身子委实疲倦，不得不倚在他身上，由他半抱半扶上了马车。 帘子落下后，她仍悬着心：“若是被太子瞧到了……” 陆英东盯着她，“那又如何？” 云翘瞪了他一眼：“你不怕他针对你么？” 陆英东冷哼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挑衅就当面来，在背地里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人家是太子爷，想对付你不还是抬抬手儿的事？” 云翘凝眉沉吟，“不行，我看你还是尽快回曲洲去吧，以免他以此事寻你麻烦。” 陆英东却忽地单膝跪地，将她唬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给你揉揉腿。”他俯身，手掌探入她的裙中，圈住了她的小腿，指尖用力，眼眸微抬，“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云翘微微怔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脚，“你怎么知道……” “这阵子你但凡坐得久了些，便会如此。”陆英东眼睫低垂，日光透过窗隙洒了进来，使得他的脸半明半暗。 云翘望着他高挺的鼻梁，手指没来由的有些发痒。小腿的酸胀被他的指力渐渐化去，她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 “唔……你倒是细心。” 她还以为他在军营中厮混多年，早已是个粗心糙汉。 “不过……”云翘望着他的头顶，有几分不太自在，“你不必如此。” 陆英东声音低沉，“都是因为我，你才要受这些苦。” “你也不是有心的。” 毕竟谁也不知那解药，竟还会有如此诡异的效果。 云翘咳了咳，“好了，不用揉了。” 陆英东抬眸看了她一眼，起身坐在榻上，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方才说，心中早已将我视作夫君……此话当真？” 云翘对他狡黠一笑：“你猜。” 陆英东目光深沉，展臂将她拥入怀中，呼吸微促：“既然如此，我们择日成亲好不好？” “你压到我了。”云翘出声抱怨，在他往后退开几分时，手指抚上了他的脸，“将军真要娶我为妻？” 陆英东眸光盯着她，“当真。” 云翘心口一阵雀跃，面上却作出苦恼的神情，“可是我性子古怪，接受不了自家夫君有别的女人。” 陆英东长眉微蹙，“翘翘，我只有过你。” 指腹落在他的鼻尖，轻轻摩挲了两下，云翘唇角微弯：“将军愿意以后也只有我一人么？” 陆英东捉住她作乱的手指，贴在唇边亲了亲，黑眸如水：“愿意。” “不会反悔？” “若是反悔，你便杀了我。” 陆英东捧住她的脸，薄唇吻了下来。 “谁要为了一个负心汉……背上杀人的罪名。” 话语含混不清，消失在唇齿之间。 许久之后，云翘面泛酡红，衣领半敞，细喘着看向陆英东，语带戏谑：“你身上余毒未清，若是咱们成了亲，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陆英东眸光幽暗，薄唇上水光潋滟，哑声道：“翘翘似乎忘了什么。”他的手抚过她丰满不少的腰肢，指尖轻点，往下的意图明显。 云翘蓦地脸颊发烫，想起许多个让人面红耳赤的夜晚，他只凭着手指与唇舌便让她…… “所以你大可放心。”陆英东亲了亲她绯红的耳垂，“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云翘稳了稳心神，忍不住问：“难道你要一辈子这样？” 她悄悄瞥了眼，宽大衣衫都遮掩不住，每每如此忍而不宣，饶是真材实料的银枪头也扛不住啊…… “前阵子青山来信，说是请他师父出山走一趟，兴许她老人家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哦……” “那你愿意与我成亲了么？” 云翘望着他：“眼下并不是好时机。” 太子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定然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 她方才还在他面前演了一出“痴情女爱慕陆将军不得，心甘情愿孤身抚育子嗣”的戏码，若是转身便与陆英东成了亲，他定会觉得她在戏弄他，定会勃然大怒。 而她不过是一名寻常女子，陆英东虽是戍边将军，但再如何也大不过当今太子。 若是与太子爷杠上了，落下风吃苦头的只会是他们。 陆英东也想通此节，沉声道：“那翘翘认为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 云翘面露苦恼：“或许过阵子，他将我淡忘了丢在脑后，我们便可悄摸摸地成亲。” 陆英东：“……” 他面色不豫，沉默着将云翘揽入怀中。 待回了府中，云翘方换好衣裳，便听侍书走进来道：“小姐，老爷命人在暖阁备了酒菜，请小姐过去呢。” “这个时辰用晚饭似乎早了些。” 侍书掩唇笑道：“老爷还请了陆公子。” 云翘微怔：“什么？” 爹还教他过去……想起陆英东所说的话，爹都答应他的求亲了，一道用饭也没什么稀奇的。 对镜补妆，又教侍书重新鬓了发，云翘这才去了暖阁。 侍女打起帘子，云翘进门便看到父亲坐在主位上，满脸高兴，正与陆英东说些什么。 一旁的兄长见她来了，促狭地挑了挑眉：“翘翘，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云翘面色微热，坐了下来，目光不经意间对上陆英东，见他黑眸含笑，对她微微颔首。 “……” 云父笑吟吟地看向女儿：“翘翘，英东这孩子我看很不错，选个良辰吉日，你们成亲如何？” 云翘没想到爹会如此直接，险些被汤水呛到，她抚着胸口顺气，冷不丁觉得背后一热，一只大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好些了吗？”头顶响起一道满是关切的声音。 云翘登时红了脸，转身制止了陆英东，语含薄怒：“你回你的位子上去。” 陆英东怔了怔：“我做错什么了么？” 耳边传来云霆的憋笑声，云翘掩面，一时间无颜面对父兄。 她搪塞了父亲几句，草草吃了几口菜便推说身体疲倦，回房歇息去了。 沐浴更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云翘脑海中又浮现晚间在暖阁的情景。 他居然当着父兄的面对她如此亲昵……云翘懊恼地将脸埋在枕中，陆英东这厮真是惹人讨厌！ 说曹操曹操到，侍书在屏风后轻声笑道：“小姐，陆公子来给小姐送吃的来了。” 云翘没好气道：“不吃，让他走。” 屏风后蓦地一静，紧接着有脚步声渐远，他似是离开了。 “晚间你就吃了一点子东西，夜里会饿的。” 头顶冷不丁传来陆英东的声音，云翘转过身便看到他端着茶盘立在床边，而侍书早已没了踪影。 “我没什么胃……”话还未说完，云翘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清淡却又极为勾人。 “你端的什么？” 陆英东低笑一声：“我亲手做的鸡汤馄饨。” 云翘惊讶道：“你还会做这个？” 想起他之前在孟猎户家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旋即释然了。 陆英东坐在凳上，端着碗喂她：“尝尝看喜不喜欢。” 鸡汤色泽微黄，骨肉鲜香，而馄饨则皮薄馅儿大，十分可口。 云翘吃了大半碗，心满意足地抚摸着圆鼓鼓的肚皮，“你是跟谁学的厨艺？” 陆英东顺手将她吃剩的吃完，笑道：“一开始当小兵，便是在伙房打下手，跟着胡乱学了些。” “胡乱学的都这么厉害，要是哪天四海升平你解甲归田，开个小饭馆也很不错。” 陆英东望着她，也笑：“老板娘，你就等着收钱吧。” 云翘风情万种地睨了他一眼，虽无心勾引，却让陆英东的眸光暗了下来。 “晚上我留下来好不好？” 云翘笑得很娇：“你不怕被我爹发现？” 陆英东俯身靠近，扯掉银勾，床幔落下，他半跪的身影变得朦胧。 “小姐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云翘被他吻得眼眸含雾，迷蒙中见他伏下了身。 他似是在置气，又像是想证明什么，比以往的每次都更为狂肆。 最后指头儿都抬不起来疲倦至极的云翘，在一片飘飘然中径直睡了过去。 陆英东喘息不定，在少女绯红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守活寡？只要他还活着，这辈子她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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