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香炉内燃着茉莉香饼,青烟袅袅,映得云翘的脸朦胧不清。 她面前放了一碗汤药,棕色透亮。 云霆犹豫道:“妹妹,要不你再仔细想想?” 云翘抿了抿唇,抬起了手。 端起碗,触到唇边,苦涩的味道更加浓郁,她心跳得缓慢而沉重,脑海中再次闪过梦中的孩童。 小人儿哭得声嘶力竭,喉音渐渐孱弱,最终寂静一片。 药碗蓦地被人夺去,云翘回过神来,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不喝了,将这个孩子留下,妹妹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便寻几个顶好的产婆、乳娘来,一定将你与孩子照顾好。” 云霆满眼心疼,伸手拭去云翘颊上的泪,“别哭了啊。” “哥,我还是不忍心……”云翘伏在他肩上低声啜泣。 云霆抚摸着妹妹的发顶,温声劝慰:“不忍心咱们就好好养身子,只要准备妥当,你们定会母子平安。” 方才大夫诊脉时所说的话,让他与父亲皆胆战心惊—— “若是流得不净,将会大损小姐身体,恐怕之后也会子嗣有碍。” “妹妹别怕,有哥哥在呢。” 云霆将落胎的药尽数倒了,命人寻了牙婆来,新买了两个稳重老成的丫头,又命人细细寻了两个乳娘、两个产婆,分别接入府中,照料云翘的饮食起居。 见如此大的阵仗,云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才两个多月,哥哥未免太慎重了些。” 云霆却道:“从一开始便小心些总是好的,我可不想你担一点儿风险。” 在府内,云翘被护得极为周到,出了府,云霆若是闲着必然会一道陪同,若他忙着商户生意,便定会叫叶承出来护驾。 云翘有些无奈,“哥,你也小心得太过了……” 云霆则一面含糊应着,一面又让府中侍卫加紧看守,仔细盗匪之流。 云翘:“……” 过罢元宵,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云翘的小腹亦微微隆起。 阳光明媚,换了春衫,她与叶承约好了一道去燕雀湖边踏青。 春樱粉嫩,杨柳鹅黄,鸟鸣啁啾,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船摇曳,嬉戏说笑声荡得很远。 云翘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细嫩的青草香气,她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叶承,笑吟吟道:“承哥哥的亲事,相看的如何了?” 叶承有些无奈:“翘翘,我嫌在家里被催得厌烦,好容易出来与你散散心,怎么还要被你追着问……” “所以是还没有相中的了?”云翘掰着手指数了数,“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九个了吧?承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叶承想了想,“或许是如青竹般坚韧,有自己的想法,又十分有趣的吧。” 听罢,云翘下意识地想起了一个人,夏竹君……旋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且不说两人相距千里之遥,单说叶家,也不可能会让一个再醮之妇进门。 “再多相看几个,没准儿便有个天造地设的在等着你呢。” 叶承笑道:“我倒没所谓,还想多过两年逍遥日子。” 两人一路闲谈,又上了画船游湖半日,近晌时在附近的酒楼用了饭,见云翘面露倦色,叶承便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回府。 到了云府门口,叶承笑道:“我今儿就不进去叨扰了,有个朋友约了去西山打猎,我要去赴约了。” “你怎么不早说,”云翘嗔笑道,“若是早知道你有事忙,我就不耽搁你了。” “陪我干女儿游湖玩怎么算耽搁?”叶承温柔看着她微隆的小腹,“不知怎么,我就觉得这里面会是个小姑娘。” 云翘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就我哥总嚷着说是个小子。” 两人在马车旁说着话,浑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巷角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量高大,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 陆英东眼眸赤红,紧盯着那含笑细语的年轻男女,男人清俊斯文,正满眼宠溺地看着女子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已然有了数月的身孕。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眼前阵阵发黑,忍了几忍,终究还是倏地喷了一口血。 如此动静终于引得一对璧人的注意,云翘闻声看了过来,满眼错愕—— 陆英东心口冰凉,薄唇微扯,他心心念念、拼死也要赶回来见的人…… 怎么就一直养不熟。 “陆……英东?!” 少女惊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英东身子一晃,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 珠帘绣幕,帐幔四垂,螺钿描金床上躺着名男子,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面颊上有几道新伤,犹在渗着血。 云翘守在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陆英东垂泪不止。 “妹妹,大夫都说了,他是受了外伤,又昼夜不眠没曾好好休养,兼之急火攻心,所以才晕了过去,服下药后过两日便没事了。” 见妹妹一动不动,只握着那小子的手发呆,云霆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 冷不丁的,陆英东这家伙怎么会冒了出来? 云翘拭去眼角的泪,嗡声道:“他小腿骨折,腰上有伤,又从曲洲那么远赶来,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哪有哥哥说得那般轻巧?” 云霆张了张口:“……” 怎么还怪起他来了呀? 云霆有些委屈,但见妹妹如此难过担心,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命人再去请两个大夫来,最好是能让人立马站起来生龙活虎那种。 “要不我让人收拾出西厢房,让他住那边好生养伤?” 云翘摇了摇头:“就住我这儿吧,免得搬来移去的麻烦。” 云霆暗自腹诽:你是嫌麻烦还是心疼这小子啊…… “可你如今身子重了些,与他同眠一榻未免不太妥当。” “不碍事,命人在屏风外增设一张床便是。” 云霆:“……” 他算是看出来了,妹妹对这姓陆的小子,绝对是动了心,还用情颇深。 那之前几个月,她为何还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哦……他明白了,一定是怕他与爹担心,所以才佯作无事。 云霆心里发酸,他妹妹真是,太可怜了…… 三个大夫依次诊过脉,说辞基本一致,云翘因此略微放心些许,亲自端了药来喂。 可陆英东昏迷不醒,薄唇紧闭,药汁皆流了出来。 云翘看得心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蓦地想起了一个法子。 屏退他人,房中只有她与陆英东时,她含了口汤药,俯身贴到了他的唇上。 他的唇瓣干涩而微凉,云翘下意识地想舔舐润湿,却不防将口中的药给咽了下去。 苦涩至极。 她蹙了蹙眉,又喝了一口,这次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唇,将汤药哺了过去。 如此反复数回,当将一碗药喝完时,她不仅额上出了些许薄汗,腿心更是潮湿一片。 她面颊绯红,暗啐一声,大抵是旷了太久,有些难以自制…… 云翘又使婢女送来热水,亲自湿了帕子给他擦拭身子,掀起衣衫,看见他腰腹上那道狰狞刺目的伤口,她不禁红了眼圈。 褪去衣裳,云翘给他擦了全身,不经意间触到某处时,她心虚又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似乎,与之前很不一样? 怪异的燥热感又涌起,云翘连忙给他穿上寝衣,悄悄舒了口气。 眼不见,心方静。 到了掌灯时分,陆英东犹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云翘依着下午的法子,给他喂了药,见他嘴唇干得厉害,又渡给了他些许茶水。 晚间洗漱毕,她又来看了他两回,见并无异样,这才去了屏风后歇息。 三更起夜时,云翘披衣提灯过来,将琉璃灯凑近些,见他的脸微微发红,呼吸也些微粗重。 云翘心中一惊,连忙伸手触到他额上探了探,滚烫得厉害。 这是起烧了? 她忙叫人进来,去请了大夫。 折腾到了四更,她方回到床上歇息,只是也没睡踏实,翌日一早便起来了。 府中婢女仆从有许多,但照顾陆英东的事,云翘并不想假手他人。 因昨夜发烧,他身上出了许多汗,云翘又给他擦了遍身子、换了药敷上。 到了午间,倦意袭来,她在软榻上小憩了大半个时辰。 一睁眼,她下意识地看向床榻,见陆英东仍闭着眼,云翘不禁有些失落。 方才在梦中,他不仅醒了,还将自己抱着压在了案上,又凶又急地亲她。 云翘揉了揉发烫的脸,命人备些茶点来。 近些日子,她胃口大开,总是过不多久便觉饥饿,想来腹中是个嘴馋贪吃的小家伙儿。 用罢茶点,云翘便拿出针线笸箩,继续给孩儿缝制小衣服。 府中什么都不缺,顶好的绣娘也有两个,只是她觉得左右也是闲着,亲手为孩子做点贴身衣物也挺好。 天色渐暗,屋中点了灯烛。 丫头过来劝道:“小姐,天黑了,赶明儿再做吧,仔细伤眼。” 云翘笑道:“不碍事,还差这几针就缝完了。” 这天夜里,陆英东没再发烧,云翘也睡得安稳许多。 如此又过了几日,他身上的皮外伤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可人却一直没有醒来。 云翘不禁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是还受了别的伤,大夫们没有诊出来?” “妹妹别急,你看他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兴许再等上两日,人便会醒了。” “希望如此……” 云翘心忧不已,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临近三更天,她委实睡不着,索性起身去看陆英东。 他双眸紧闭,似是睡着了一般。 “你睡了好多天了,该醒来了。” 云翘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眼眶微酸,轻声问:“是在生我的气么?气我不说一声便跟人跑了?” “你起来呀,凶我也好,怎么惩罚我都好,只要你能醒过来。” 一滴泪落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沿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食指指尖蓦地动了一下。 云翘毫无所觉,伏在他身边低声呜咽着。 陆英东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繁复精致的锦帐,他怔了怔,旋即循着低泣声看到了少女哭得一颤一颤的肩。 这是……翘翘的闺房? 他正欲开口,便听到少女夹着泣音、凶巴巴地威胁——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把你丢出去喂狗!” “……” 陆英东薄唇微抿,哑声道:“那我要是醒了,你拿什么喂我?” 云翘愣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来,杏眸满是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醒了?” 陆英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饿了。” “我、我去拿东西给你吃。”云翘满脸欣喜,欲起身给他取饭菜来,却猝不及防被他圈住手腕,下一瞬便跌在了他身上。 “啊——”她低声惊呼,眼前蓦地一暗,唇瓣已然被他狠狠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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