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如春的暖阁里,熏香清雅,秦相思坐在书案旁,身边是正在默写诗词的九岁大侄女清和,书案对面的绒团上,乳母打扮的嬷嬷怀中抱着一位肉乎乎的小女娃,婴儿肥的脸蛋上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落在秦相思的眼底,止不住的欢喜。 回宫第二日,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清和来春风殿请安,之后隔三差五地来蹭吃蹭喝,秦相思喜闻乐见,闲暇得空教大侄女读书写字,顺便带她去慈安殿拜见皇祖母。 上次去太液池参加冬日宴,大抵是见秦相思与孩子相处融洽,并无私交的端妃也开始带着女儿清平来春风殿。 清平圆脸圆手,软绵绵的煞是可爱,秦相思喜欢孩子,十分乐意幼年晚辈时常来春风殿串门。 宫里就三位公主,如今两位都在春风殿处,秦相思心里虽与江皇后有了生疏,但祸不及幼子,她还是差人去了椒房殿一趟。 这厢,清和终于默写完十首诗词,熟练地等待秦相思检查,自己则在宫女的服侍下净了手,抓起书案旁的鲜花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秦相思宠溺地看她,杏眸里笑意含光,执起狼毫笔在白纸黑字上细细点过。 到底是小孩子,先默写最简单的,最后才写较难的诗句,秦相思挑出几个错字,翻到最后一夜时,轻轻哼了哼气,长指点着正席卷第三块酥饼的侄女说:“清和,三年不见,同样的一首诗,且还是学会的第一首,你又写错了。” 说话间,狼毫笔圈出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字,耳提面命道:“这哪里是环啊,是还才对。” 两岁多的清平公主睁着圆溜溜的眼眸不明就里,张着嘴咿呀重复念:“写错了,写错了。” 清和无辜地眨着眼睛:“可父皇教我时就是这么写的。” 秦相思:“皇兄那是故意写错的,目的便是要考考你诗词上是否用心。瞧瞧,环与还,一字之差意思就尽然不同了。” 清宁继续念叨拍手:“故意的,故意的。” 清和嘴角尚泛着油光,貌似听懂得点点头:“是这样啊。可是姑母,为什么我写错了,父皇不提醒我呢?” “知错就改是好,但不能一直等着大人给你指出错误,难能可贵的是能自己意识到错在何处,主动改正。”秦相思训示说道,言不由衷提及了自己。 “姑母我当年就没能……” 话方至一半,小德子进来说椒房殿的掌事姑姑朝霞等在殿外,唤人进来后,得知是清宁公主体弱,昨夜受了风寒,一时半会儿不能来春风殿。 朝霞解释后,遂双手奉上两盘糕点:“听说两位公主都在长公主殿下这里,皇后娘娘亲手做了些梅花糕让奴婢送来。” 一听年幼的清宁生病,秦相思瞬间想起了幼年的自己,也是体弱不堪,经常受风寒。 她面色担忧道:“清宁病了?她年纪小,受了风寒是要精心调养,本宫择日去椒房殿请安,顺便看望看望她。” 朝霞微笑:“长公主殿下疼爱晚辈是一片慈心,只是公主染病,怕过了病气给您,还是等天气暖和了,公主养好了病,殿下您再去探望也不迟。” 秦相思心想也有道理,点了点头,招呼小德子送人出去,甫垂首见朝霞依然恭敬行礼。 “姑姑还有别的事?” 朝霞:“是,午后太液池有雕花宴,皇兄娘娘的吩咐,希望长公主赴宴。” 听了这话,秦相思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近来,太液池的宴席接踵而至,三回有两回江皇后派朝霞来请,若只是宫里的人在,秦相思去一趟倒也无妨。 可是—— 秦相思想了想,耳边适宜地响起时无度的叮嘱:大意是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避免与江皇后发生“冲突”。 于是颔首答应:“这是自然,皇嫂关心我,本宫是知道的。姑姑先回去吧,午后本宫准时前往。” 朝霞走后,清和与妹妹分享梅花糕,不忘递给秦相思一块。 身前的书案上是刚铺好的笔墨纸砚,等待主人重新宠幸它们,清和拿起了笔,却不写一个字,而是把玩起了笔头。 “姑母,我听母妃说,父皇要给您择驸马啦。”清和眉眼弯弯,年幼的面容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意。 不知所云的清平继续拍手念叨:“择驸马,择驸马。” 秦相思眉心微拧,忙驳道:“别胡说,没有的事。”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打鼓。 她感觉到了,近来宫中的宴会不仅提前,邀请她前去的次数也增加,甚至有两次见到了朝中新贵。江皇后字里行间,无一不在点明:他们尚未婚配。 是以方才秦相思才会犹豫。 十六年皇宫生涯,去太液池数千次,秦相思碰巧遇到宗亲或朝臣或世家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八·九·日间,她竟见了两回,且回回都是清俊儒雅、英气逼人的年轻子弟,这其中意味,秦相思如何猜不出,只是她心不在此,不想过分深究。 清和撇撇嘴:“侄女才没有胡说呢,这几日母后总是设宴,太液池的年轻男子居多,母妃都不叫我参加宴席了,说那些人都是要姑母一一相看的,我这个晚辈不能抢在长辈的前头。” 她有模有样地以惠妃的口吻娓娓道来,说完后不忘仰头憧憬道:“姑母生得好看,不知道侄女未来的姑父是怎样的一位俊俏公子呢。” “小小年纪,心思不在读书写字上,光顾着关心姑母未来的驸马了。” 秦相思乜了她一眼,嗔怪道,“今儿诗词再默写十遍,不然明日来,姑母不给你糕点吃。” * 太液池梅兰阁,入口被一架十二扇四季如画彩屏遮挡,遮挡住池畔一隅。 中宫及四妃皆至,深知近日频出不穷的宴会为了谁,大家难得没有暗中较劲,而是谈论起待会儿雕什么样的花样来。 须臾听得内侍一声高喊:长公主至。 秦相思抵达得很准时,准时到她甫出现在宴席上,座上的诸位嫔妃纷纷看向她。 江皇后亦不例外。 明月今日的装扮依旧清新淡雅,发髻别了两根玉簪,简单的珠花之外,竟然还有两枚银饰,恐怕是翻遍了春风殿的库房才寻得出这两件,饶是如此,用的也是最纯的银,色泽亮丽,价值上更不必说。 早在赏雪宴的时候,明月就是近似的装扮,江皇后起先不觉得有异,近来忽然意识到,明月似乎有意无意在掩藏锋芒。 自打回宫以来,江皇后除了第一次见她时是淡紫的宫装,之后一律浅色,或白或青或碧,首饰尽可能的婉约简单。 焉知清水去芙蓉,天然去雕饰,明月的光芒岂是素装简饰就能轻易遮掩的。 她或许能骗过见识浅薄的旁人,却骗不过在后宫中修炼出火眼金睛的女人,后宫的嫔妃见惯了好东西,如何看不出明月浑身都是金宝。 明月皎皎,仅是出现在那里,足以吸引他人的目光。 她的宫装再素雅,可全都是外头进来的贡品;发饰再简约,随便一件皆价值千金。 明月发髻的两根玉簪,就是上好的和田玉打造,看似淡雅,实则是奢华金贵。 数月前西凌进贡一块硕大似宽口瓶的和田玉,世间罕见。淑妃肖想了许久,却明白它实在珍贵且仅有一块,没能张口。结果明月一回宫,陛下就赏赐给了她,虽然是私下里给的,但一块天价之宝忽地就从司宫台消失了,掌管后宫的江皇后发现了,同样,协理后宫的淑妃也发现了。 陛下亲自命人将和田玉打造出两面首饰,剩下的边角玉块打磨,明月拿来装饰香囊玉带,分别赠予了三名公主和大皇子。 清和常去明月的宫里,江皇后理解,毕竟丫头和明月关系好,可是后来,连端妃的清平都日日叨扰明月了。 当看到两位公主随身携带的香囊时,江皇后茅塞顿开。 父母爱子,她们生得都是女儿,算不上得宠,既然能与明月搭上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明月什么都有。 整座皇宫,最好的东西在太皇太后的慈安殿和陛下的紫宸殿,而两殿之中最好的东西,太半都入了春风殿。 例如殿宇陈设,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宫殿不计其数;江皇后的椒房殿陈设一千零八十件;淑妃盛宠诞育皇长子,枫溪宫的陈设数量也不过五百,陛下疼爱她,赏赐无数,淑妃自掏腰包添置到八百件,无法再向上僭越。 而明月所在的春风殿,陈设数一千,单从数量上计较,与椒房殿只差了区区几十件而已;可若是放在人心上,纵然只差了一厘,那也是天壤之别,以至穷尽一生都无法再走近分毫。 也难怪惠妃端妃会做出这般选择,假以时日,难保淑妃不会如此。 而江皇后,断断不允许淑妃与明月走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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