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岐是死在花床上的,还是和她的五六个小侍一起。 此番骤然失去了主心骨,严府中上下必定失了方寸,颜霜带着裴淮真进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乱成一团的场景。 前院聚了一堆人在那推推搡搡,其中大部分都是身形细瘦的男儿郎,他们一个个个穿的是衣不蔽体,发丝凌乱。 他们或是被推到在地,或是被两三个身材高大的小厮钳制着,有的在哭喊,有的在挣扎,还有的早就已经昏死过去。 更有甚者,像是忽然癫狂一般,挣扎着朝着她们这个方向冲过来,如果不是颜霜反应快,护着裴淮真的时候,也顺带拉了这小厮一把,估计他也要被卷入其中。 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沌, 被救的小厮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对着颜霜点头哈腰,满脸歉意。 “让颜大人看笑话了,实在是我家将军去的突然,这些小主们被吓得不轻,全都就忽然跟疯了一样的要往外跑,拦都拦不住。” 颜霜点点头,瞥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可也听过这马上疯的死状的确是不大好看,尤其是临猝死时的那双眼,据说是入棺前的合不上,想必这些小主们也是行的过激,见着了这样的死状,才会被吓得这样的疯癫。 颜霜一路护着裴淮真,两人一齐行过前院到了严府的花厅。 相比起鬼哭狼嚎的前院,这厅中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一脸阴沉的严若坐在主位,下首是两位看起来年纪略小的男子,他们垂着头一言不发。 而跪在地上男人一袭浅色薄衫,他的小腹微微隆起,身子抖的厉害。 “求小姐赐我一死。” “浑说个什么,你要上演一把痴情戏码,非要去陪那死人我不拦着你。” 严若怒极,沉着声音:“好好在府中生下来你腹中的孩子,介时随便你是上吊还是喝药都随便你。” 这小主……有孕了? 这话里话外听着还是严岐的孩子? 颜霜和裴淮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且不论,这严家子嗣繁茂与否,就莫名其妙地忽然多出来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竟然还是遗腹女,这…… 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要是苛待了怀着遗腹女的孕夫,在大夏可是重罪。 “可……将军是死在我的床上,我……” 说着说着,原本还在地上哭瘫软的男人此刻忽然站起身,出乎意料地就要只身去撞身后的这跟柱子, 他的身形极为利索,一点儿都不像有孕之人,眼看着这人离柱子越来越近,颜霜迅速反应过来。 她伸手一把扯过旁边搁置着的用来装扮丧仪的白布巾,紧接着长臂一挥,控制着手中原本绵软白布巾脱手而去,利索地将对方全身上下缠了个严严实实,直接缠成了一个蝉蛹,再也动弹不得。 幸好,幸好,这孕夫没死,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严家躲过一劫, 在场的众人皆长舒了一口气。 “带下去,严加看管,切勿让他伤到自己一分一毫。”严若黑着脸吩咐下人道。 “是,小姐。” 待那小主的身影一消失,厅中才得以安静下来,可此刻严若却踉跄着起身,边说边往外走,神情之中有些癫狂的意味。 “呵,谁能想到,严岐她一世英名,最后竟然死在了男人床上,还是四五个男人一起,真是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严若似是气急,他双眼无神,步子凌乱,跌跌撞撞就朝外走着,身后伺候的侍卫小厮全部上去搀扶。 看来严若断然是撑不住了,可府上现在乱成这样也不是个办法,颜霜正思索该不该插手的时候,一道绵软的声音响起。 “这位便是颜家的那位大人吧,瞧着您的衣摆刚才也让那不长眼的脏了,不如随我去换一件?” 颜霜抬头,只见开口说话的是颜霜没见过的男子,他从刚才就一直坐在严若的下首。 “大人不必多心,我叫海晚,是海夫郎家里远方表弟,如今恰好在严府上暂住。” 远方表亲? 颜霜忽的想起,这应当就是严若说像小哥的那位, 可…… 她看来看去,打量了对方好几眼,却没找出和自家小哥一样的地方。 “无妨,只是脏了点衣摆罢了,你们府上管事的婆子在哪儿,让她过来回话。” *** 严府的管事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细瘦个子的婆子,姓崔。 “崔管事,现在将军这事儿都有何人知晓?” “回大人的话,将军一去,这府上就乱做了一团,小的先是让人备了快马南下乾州去给咱家大小姐送了信,之后又派人去请了严家家族的长老们来主持丧仪,还有,就是给您递了信儿了。” “嗯,做得好。” 颜霜点点头,这严府上,虽然小主众多,可这管家倒是个清楚明白的。 严家这一辈,一共两女,长女严覃在乾州任职,次女便是严若,留在了京中,两人都没能继承严岐的衣钵,都当了文官。 将军制式的丧礼难办,并不得草草了事,要完全遵循礼制,这其一就是要有人替严若手书通知上京城中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手书不打紧,我来写就好,理由就是严岐严将军突染疾病暴毙而亡。” 马上疯这事儿,从古至今都不光彩,更别说最要名声的将领武将了,所以这事儿就算私底下怎么传都好,切不可放在明面上来。 “府上的下人都约束好了,尤其是那些签了短契的,千万不能让他们出去乱说,毁坏了将军和严府的名声,知道了吗?” “嗯,小的知道。” “还有,天气变热,遗体难安,按照夏律,将军的棺木要停灵七日,设置灵堂所使用的暗房还有驱散蚊虫的白术艾草之类的物件儿都准备好了吗?” “暗房已经差人在布置了,可艾草还……没有。” “没有就快去置办。对了,我手信一封,你差人带着去上京冰窖领些冰块,置放在暗房四周降温,更加稳妥些。” “是,大人。” *** 直到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颜霜才见到海意,他的眼眶也红红的,看起来也是大哭过了一场。 “听闻严家主君也病倒了,没事吧?” “公爹没事的,多谢颜大人关心。”海意说着说着,眼瞧着这又要掉下泪来,裴淮真立刻上前安抚。 男人安慰男人总比她一女人去安慰要好上许多,颜霜看了看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相比起海意,现在已经醉倒在地变成一摊烂泥的严若更为棘手一些。 她一把夺走严若手里的酒杯,怒其不争: “大夏律例,守孝期间不得饮酒你不知道吗?你这要是被人参上一笔,就要丢官的你知道吗?” “还给我。”严若伸手往前一捞,想将酒杯从颜霜手里抢过来,但却扑了个空。 她手臂骤然卸力,胳膊直直地砸在木桌子上,发出了嘭的一声, 可她像无所觉一般,轻笑: “呵,丢官?现在丢人都丢死了,还怕丢官?” 严若双眼迷离,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是要来抢夺颜霜手里的杯子,却被颜霜轻松地闪身躲过。 颜霜以为严若定是一次,两次不成,即将要来第三次的,却不曾想对方竟然直接跌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认识严若这么些年,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的这么伤心。 “颜霜,你知道吗?我好狠,我好狠。” “不,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你知道我单射箭一项就练了多久吗?” 满身酒气的严若拉着颜霜的手,眼里全是不甘: “两年,是两年,我整整练了两年才射中靶子,小时候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只能每日每夜不停地练,可是就是练不好。” “但你呢?你甚至还没有半个靶子高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拉弓就能射中了,这件事母亲曾夸赞了很久很。” “严岐她风流成性,一辈子就只办了这么一件正事,女帝的这只神策亲卫军是她当孩子一样一口一口奶起来,而现在我和姐姐不仅不能继承她的衣钵,还要亲手将这支军队交予别人手上,” “偏偏这人还是她最看不顺眼的人。” “颜霜,你知道你的天赋有多让人嫉妒吗?” 严若摇摇头,自问自答: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和大姐用尽了力气练习却连你的衣角都够不上的时候有多嫉妒。” “但凡你知道,哪怕你知道一丁点,你都不会这样做。” 严若死死地攥住颜霜手,一双眼睛猩红: “颜霜,我就问你,你那沾染了破铜臭味的破官儿是非当不可吗?” “你真的能眼看着那样的人当上统领,当上将军吗?” “你当年究竟是为什么弃武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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