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尘：“这……这就睡了？” 暮夜天已褪下靴子丢在一边：“你不累？我可撑不住了，赶了一天的路，明天还要早起呢。”外衣也扔下了，开始解腰带。 千音尘眼睁了条缝又赶紧闭上，“我……还好……” 腰带搭在榻边，又脱下一件不知什么…… 暮夜天：“那好吧，那你就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喏！这个给你用吧！” 一个东西扔过来砸在手里，千音尘睁开眼睛，是一个木枕，暮夜天已将外衣叠好塞在脑下，顺便打了个哈欠：“顺便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我先睡了……” 千音尘抱着木枕发愣：“我……睡……外面……哈？” 暮夜天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去吧！” 外面的草榻很干净，和屋内一样的一半，不大，也不小。 离不远有一块只剩下藤蔓的瓜田，看来这房子是给看田的人住的，所以外面也延出一半草榻，听那对年轻夫妇说观里没人，估计是附近村民辟出的一块野田，轮流种些供奉用的瓜果，眼下收成已过，就没人来了。 夜风微凉，吹散一路风尘。 坐着发了会儿呆，千音尘才抱着木枕躺下。 清爽，安静，蝉鸣阵阵催困…… 可是！ 怎能睡得着！！！ 清心咒清心咒……是神仙不是野猴…… 可是——神仙的心为什么会蹦？ 隔着草墙能听见暮夜天的呼吸，眼前，甚至好像，她的样子也不停浮现…… 她刚才好像只穿了里衣的吧…… 就这么睡着会不会着凉？ 千音尘翻了个身。 她外衣当了枕头，我还有…… 再翻一个。 是敲门，还是敲窗？白天累坏了吧，不好吵醒…… 又翻。 偷偷进去，盖了就走，不睁眼，不看…… 千音尘眼睛睁的大大的。 最终还是使了个仙术，把自己平移过去了，一睁眼，鼻尖对鼻尖，千音尘差点没闭气而亡。 脸前人睡得正香，沉沉的鼻息呼在面上，仿如吹起波涟万里。 睫影轻密，掩在唇前拂起了风，抖落阵阵心悸。 千音尘看了半夜…… 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他睡得很香很香，梦中拉着她的手，渡了一口气。 “还你……”他舍不得了那醉人的香软，在梦中也放轻了呼吸…… 赤为游过来看了一眼，又无声无息游走了。 嘻…… 不知道睡了多久。 “有了！”暮夜天蓦地坐起。 千音尘还迷迷糊糊：“怎么了？” 暮夜天似是梦中惊醒的，没想到旁边竟有人应声，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千音尘也醒了，吓得更狠：“是……是啊，我怎么在这儿……” 暮夜天发现了身上盖的外衫，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千音尘被这一眼瞥的没话，讪讪低了头。 暮夜天：“找我有事儿啊？” 千音尘：“没……睡不着，听见你说梦话，什么来着……” 他在里，暮夜天在外，他还保持半躺的姿势，没想好是原路返回还是绕过暮夜天下地，关键是，靴子还在外面呢。 暮夜天翻身坐起，也发现了地上没有他的靴子，回头又瞥了一眼。 这一眼，千音尘觉得自己像被照了梳云镜，通心的透亮。 屋里没有桌椅，暮夜天站起来走了一圈，又坐回榻前， 千音尘拥着外衣往里缩了缩。 暮夜天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道：“我刚才说梦话了？” 千音尘：“是……你说——有了。” 暮夜天：“对，有了，我想到一个办法，结界是设来挡你们的，那其他人只要没有恶意，略略施一个破解术便能进去，憬丰上神不愿露面就不见，我们只要把事情办了就行！” 千音尘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你要自己进去？” 暮夜天：“对。” 千音尘：“那我呢？” 再生骨肉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快要一两个月，慢要一两年，一个人去，说好的你陪着我呢？ 暮夜天：“先进去看看再说，灵苒上神若不在山上，那灵血说不定也随身带走了，我进山，你在附近探一探，分头找，看看有没有他们的下落。” 这样确实最好，不管是人是魂，先找到一个，总比在这儿干等着烧纸强，千音尘听了无话。 “有事用青冥灵火联络！”暮夜天又嘱咐一句，“睡吧！” “睡……？”千音尘抬眼看她，暮夜天稳稳坐着，两眼黑瞋瞋的，也在看他。 “睡……吧。”千音尘答应一声，默默消失……原路返回。 暮夜天翻身躺下，碰到手边留下的长衫，想了片刻，反手搭在身上，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 第二天很早很早，山路上就来了香客，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带了一个小僮，看起来真是赶考的举子，临行前来求一求前程。 千音尘和暮夜天跟在他们后面，两人经过结界的时候根本没有阻碍，平平常常就走过去了，暮夜天用了一个简单的破解术，也轻易过关。 “你小……”千音尘话没说完，她已经摆摆手走远了，头也没回。 “心点……”千音尘无奈地叹出后两个字，目送她消失在山雾中。 转身忽然想起忘了件事，大事！ 昨晚她交待让他想想今早吃什么，他起晚了，什么都没吃，夜里想的倒挺多，唯独没想这个，忘的干干净净。 怎么办？ 虽说神仙吃不吃都行，可跟她一起吃必须行啊，这可是她第一次交待的事，不办岂不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就忘了呢，该死！该死！ 千音尘一边埋怨自己，一边暗暗决定晚上一定要准备得好一些，弥补过失。 只可惜，这附近可吃的东西真是难找，更别提好一点了。可能昨天晚上就算想了，也想不出来。 千音尘只得走远一些，过了官道，才渐渐有了些人迹。 渐渐有了房舍集市，阡陌炊烟，传说太平盛世，看来话不虚言，正好找些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下宜山神观的事。 千音尘跟上了一群人。 这群人都身材健壮，短衣打扮，身上背着包袱提筐，看样子不是赶活的把式力夫，就是行走江湖的。 千音尘心想武人性子直爽见识又广，一定听说的多些，好打听，等一阵他们歇脚时上去搭个话，顺便问问哪里有卖吃食的。 谁知临近官道那些人忽然四面散开，伏低的伏低，上树的上树，隐身在道路两边，筐篮里抽出来都是明晃晃的长刀子，一个个脸也蒙上了。 原来是截道的。 说好的太平盛世呢。 人间事，千音尘也不能插手。 他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看他们劫了几个商客，又劫了一行马队，大包小包得了不少东西，还抢了两匹马。 倒没伤人。 那些强盗想是今天难得的运气不错，查点着抢来的东西兴高采烈，大声议论一会儿去哪里快活，哪家的东西好吃，哪里的市集不错。 千音尘依旧跟着。 他们先去了一家赌馆。 赌馆加烟馆，乌烟瘴气，嚣闹不堪，千音尘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只听见他们震天价的吼些：买！买！买！大！大！大！ 耳朵都快聋了，实在受不了，转身要走时，忽然一句“石余观又显灵了……”钻入耳中。 话音极小极细，夹杂在沸腾的吵闹声中，如不是他耳力惊人根本听不见。 千音尘已走到门口，停了脚，转身循声而去， 在后面的烟榻上。 这是那种极简陋的烟榻，供过往的客商和赌徒临时歇一歇脚，过一把烟瘾，油腻不堪的粗布门帘已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门帘后的木榻上躺着几个短衣汉子，烟雾缭绕中眉目不清，能来这样的地方消遣休息，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千音尘不愿碰那脏帘子，站在门外细听。 “又是哪个顾死不顾活的，动了宜山的主意吧！”一个男人粗声粗气。 “是呢，人为财死，只要好处够大，不管多大的报应，都挡不住有人不怕呢！”答话的正是刚才那个细嗓子，声音有气无力的，还有些不男不女，一阵风吹起布帘，恰好说话的人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穿件粉衫，好似还涂了脂粉，衣着气质都和旁边几个短衣打扮的人格格不入，相貌还算清秀，只是脸色白里发青，看上去油头粉面一股娘气。 但他们之间好像很熟。 相貌做派都迥然不同，说起话来倒像是一路的。 另一个汉子道：“所以说，不信邪的撞邪，还是咱们实打实的买卖，日日吃喝，逍遥快活，不去想那些许下了天的虚东西。” 细嗓子也应：“是呢，杀人放火都不够他们快活，还妄想当皇帝老儿呢，迷魂汤吃多了上头，一群青泥罢了！” 青泥是传说中的龙食，千音尘听的一怔，凡人怎么会知道这些？还是他听错了，那人只是随口乱说，恰好碰上的？ 细噪子己经起身整理衣服：“老大们还不走，小的可要先去了。” 粗声男子说：“急什么，今天买卖好，手气也差不了，少不得晚去一会儿多掷些缠头，亏不了哪个！” 细嗓子：“嘿嘿嘿……” 粗声男子：“□□得手没，日拖月拖，想吊谁的胃口？” 细嗓子：“一个雏儿，有什么滋味好尝，叫老爷们馋成这样？” 粗声男子：“少废话！老子日日翻你们那些陈货，就想口新鲜的尝尝！” 细嗓子忙安抚：“这就成了这就成了，老爷们再歇歇，小的先去安排……” 粗声男子：“再拖小心你下面那俩小蛋黄子！” “要得，要的，小的不怕老爷们，还怕山上的神观显灵哩……” 门帘一挑，粉衣男子退着身闪来出来。径直出了门扬长而去。 千音尘又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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