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兮红着眼睛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小姐，奴婢得出去，奴婢的爹娘兄弟都在千层山呢。” 霜叶转过头拭泪，搁谁都受不了这塌天的祸事。徐今朝将人拽了起来，吩咐霜叶去门房让小厮套车。 覃兮要跟着一起出去，她一刻功夫也不想耽搁。徐今朝也跟上了，覃兮问，“小姐，您这是......” “我跟你一起去。”她与覃兮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早就处出了感情，就这么让她出去了，她不放心。覃兮看着稳重实则并不坚韧。 几人走至门房，正巧遇上刚讨好马车的徐以茹主仆，覃兮想到了什么，她急急上前问道：“大小姐，您可是要去千层山。” 说着话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徐以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叫她们几人同上她的马车，就别浪费功夫再套车了。 马车里除了覃兮的啜泣声就剩徐以茹的叹息了，徐今朝抽了帕子出来递给覃兮，她不是那么会安慰人的人，也不是性子软乎的人。霜叶离覃兮近，她接过帕子替覃兮擦脸。 等覃兮的情绪稳定了些，徐以茹才说起昨晚的事。昨夜徐家父子被接进宫后，她就去了仲姨娘的院子，知道的消息自然也多些。 都知道千层山塌了，但是塌成什么样没人知道，还会不会接着塌也没人知道。那是个危险的地方，正德帝没将徐家两父子都派过去，只派了太医院里正年轻的太医的前往，把一些老成的留在了宫里照顾宫里的贵人，徐实维也被留下了。 “听闻昨夜都派军队去了，想来是灾情危急。我亦略懂医理，希望能帮上忙。”徐以茹声音淡淡的。 药百科对着徐今朝说道：“你也不懂医术，到那添了乱估计要惹人嫌，到时你就找个安静的别人瞧不见的地方蹲着。” 徐今朝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本来也看不得人间惨状，总能叫她回忆起一些伤心的事。 马车一路疾驰，过了许久才停下来。还未下车就听见哀嚎哭声，覃兮又抹起眼泪来，她撑着腿跳下马车，徐今朝也跟着走出去。 只一眼就让徐今朝咬了牙，半壁山坡垮塌，村庄几乎被吞没一半，放目望去断壁残垣竟是没有一处好房屋了。低洼些的地方沼泥还带着波浪悠荡。 在离她们马车不远的地方，一些官兵正在搭建收留难民的棚子，其余的官兵皆在泥泞里搜寻着遇难的百姓，只要拽起了就往棚子里送。 临时搭建的地方显然不够放置难民的，有许多人就被安置在棚子外的空地上，身下连个草垫也没有。此刻也没人顾得起这些细节了，只想着快些多拽一个人出来要紧。 还有身强力壮的青年，自个拼着劲救了家人，还未来得及安抚受惊的妻儿转身又跟着官兵扎进了泥泞破屋里，都是乡里相邻，当然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覃兮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徐今朝跟着跳下车去拽人，“覃兮你站住，你觉得你此刻跑进去真的是救人而不是添乱嘛。” 覃兮怔了怔，站住了。徐今朝接着道：“你那边棚子里已经救出来许多人了，你先去那里找，说不定你的家人已经救出来了呢。” 覃兮又快步往棚子去，徐今朝瞧了眼前面的惨状，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可以进去试试。药百科赶紧打断了她的想法，“你可别了吧，咱们安安稳稳的，这么多官兵呢。我刚才瞧见你哥哥了，你大姐姐已经过去了，你也快过去。” 徐今朝方才也瞧见了，徐柏舟忙的脚不沾地，都来不及看她一眼，徐以茹也没来得及与他寒暄，就去迎了刚送过来的伤患。 徐今朝皱着眉头走到棚子的门口，门侧的位置坐着眼熟的大夫，他身边的药童哆嗦着手递出纱布和药粉。 原来不止是宫里的太医来了，同仁堂的大夫也来了。 大夫本就疲惫药童还递错了药，他没好气道：“我要冲洗伤口，你给我药粉做什么，你想叫病人把脏东西埋的更深些嘛。” 顺子都要哭了，他真的没见过这样的惨状，鲜血淋漓的太吓人了。再被骂一通，他简直想哭。 徐今朝拿起一边的药水递了过去，瞧了瞧男人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她拽了顺子一把，“你帮我一起压住他。” 李大夫先是看见纤手递过来的药水，然后又听见了带着稚气却很是沉稳的声音，他抬眸就瞧见了徐今朝，不由的唤了声二小姐。 上次徐今朝从同仁堂走后，徐正就将她的身份说明了，同仁堂的人没与她打招呼却是认识她的。 徐今朝淡淡的点点头，伸手按住男子的肩膀，顺子见状按住了他的身子。李大夫道了声忍着便开始清洗伤口。 伤口很深，里面还有泥沙，需得用器具将血肉翻开一点点的清理干净。男人剧烈挣扎起来，痛的大叫。棚内许多人都不忍的别过头去，顺子死死的闭着眼睛，徐今朝的心头也有些翻涌。 这样的场景倒不至于叫她难受，她只是又想到了那场导致父母去世的异兽攻击，那真的是血流成河，三步一支胳膊，五步一条腿。 最难的冲洗伤口过去了，后面的疼痛男人尽力咬牙忍着。徐今朝直起腰就见覃兮白着脸站在她的身后，她说她的家人找到了，就在后面的棚子里，虽然受了些伤，不过没人伤了性命。 徐今朝点点头，那就好，起码比她幸运。 伤患太多，大夫明显忙不过来，她从李大夫这里拿走些药，她在心里道，“药百科，看样子我也有用处了，不伤到内里的外伤不正是我的强项嘛。” 在后世她受伤可都是自己整的，胳膊脱臼都是自己接的。 药百科道，“嗯，朝朝加油，我在心里给你打气。” 徐今朝切了一声，你也只能打气了。 霜叶不过略站了一下，就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扯住她的衣服，问她可否能找些水给她，孩子的嘴干的厉害。霜叶眼睛红的不行，也开始在棚子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覃兮的父母那边还有哥嫂兄弟照顾，见霜叶和云禾都帮起忙来，她也跟着忙起来。药理她们不会，但是照顾人她们却是一把好手。 一些伤了手脚不好看顾孩子的妇人，因为她们几个得了很多便利，热水也不再短缺了。 徐今朝替一位老人处理身上的伤口，徐柏舟挤出短暂的时间在她身后略站了一会儿，见她手法娴熟，医治之余还不忘安抚老人的情绪。他也未提醒徐今朝，不动声色的又回了他的病患身边。 从半夜被叫走到现在，他终于笑了一次，他就说嘛，他们徐家一家子有出息的，怎么会出现一个笨丫头，原来是开窍早晚得事。瞧徐今朝也没认真学过，只是日夜熏陶就比学上半年的学徒还强了。 若是能懂事些就好了，想到这个妹妹以往的所做作为，徐柏舟的笑又垮下来。 徐今朝是不知道徐柏舟短短时间内，脑子里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了。处理好了老人的伤口，她起身就被一个哭唧唧的妇人挡住了去路。 “小姐，求你瞧瞧幺儿的脚面。”像是生怕徐今朝下一秒就转身走掉一般，她将徐今朝的去路挡的死死的，“我求了几个大夫，都说幺儿的脚伤不重，要先医治其他人，可幺儿疼的直哭，现在嗓子都哑了，您好歹替她看看，给些药也好。” 小姑娘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哭的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徐今朝瞧了下她的脚面，掉了一块皮，有些肿，可能受伤的时候有鞋袜挡着，并没有沾染泥沙。 徐今朝想着洒些药粉包一包也用不了多久，便让妇人抱着孩子蹲下来方便她操作。哪只妇人动作间正好碰到了孩子的脚，孩子的哭声陡然尖利。徐今朝伸手摸了摸竟是骨头断了。 断了就得固定，她挠挠头有些头疼，小孩子哭起来她会心疼的受不了的。 正无措的时候她摸到了耳垂上的湖蓝耳珠，她摘下来放在小姑娘的手里，小姑娘瞪着眼睛仔细的瞧，显然是喜欢极了。 徐今朝道，“幺儿，姐姐要给你处理伤口，你若是能忍着不动，这只耳珠就送给你。” “真的？”小姑娘捏了捏耳珠舍不得放手。见徐今朝点头后，她也跟着点头。 徐今朝去问徐柏舟要了夹板，先将孩子的伤口处理了，又找来覃兮帮忙，这才给孩子上夹板。小姑娘疼的发抖，拱在母亲怀里哭，可到底记着和徐今朝的约定，忍着没哭出声来。徐今朝越发心疼了。 徐以茹这边也遇上了棘手的情况，她出来迎伤者碰上了个爱逞强的少年，少年浑身是伤却咬着牙说自己能走，官兵见他真的能自己挪上两步就由着他往棚子里去，结果就晕在了徐以茹面前。 徐以茹蹲下身本想着就地诊治也行，却见少年背后都溢出鲜血，胸前破裂的衣服下隐约犯着紫气，这分明是伤了肺腑。胸前不能积压，背后受着伤，可不能在脏污的地面诊治，那是白费功夫。 她起先也想将人喊起来，就几步的路就到棚子里了。少年紧皱着眉头，就是不睁眼。她抬眸望了一圈想找人帮忙，却见大家都是分身乏术。 徐以茹握住少年的双手，试图将人拖进去，应该挺疼的，可疼也比死了强。可她高估了自己，她的拖动除了让少年痛吟出声，却没将人移动半分。 就在她要急出眼泪的时候，一截皓腕从她手中接过少年的手臂，另一只皓腕也跟着伸了过来。 徐今朝使了个巧劲将少年甩到了自己背上，少年年纪不大，身量却比她长，伏在她的背上，肩膀都盖过了她的瘦削窄肩，双脚也拖在地上，当然重量也是徐今朝不能承受的。 徐今朝艰难道，“大姐姐扶一下，他要滑下去了。” 徐以茹赶紧回神上前，用她所有的力气簇拥着少年。少年似乎也听到了徐今朝的声音，脚尖顶在地上为她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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