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灵的身形模糊，如同手震照出来的人像，辨认得出是普通女性的模样，普通的身高、普通的身材、普通的发型，大概是全国成年女性的数据输入计算机后算出来的那种平均值。
它穿着长袖长裤罩厨房围裙，一手握着一个平底锅，一手则是个形似清洁剂的喷罐，乱糟糟的长发盖住面容，部份纠结成一团部份炸开、沾着各式各样脏污的毛发不断滴落液体，彷佛有多人同时尖叫的多声道声线自带穿脑回音念着：「为为为为为为什什什什什么么为什什什什么么么么……」
它每隔一段时间就前进一小段距离，然而间隔似乎不固定。
放话要让同学见识强者风范，五条悟摘下墨镜，站在咒灵必经的信道正中央，嘴角弧度挑衅意味十足，「你问再多次都不会有答案啦！」
所谓强者，就是要帅气地一招解决敌人，再于敌人爆炸的背景画面中云淡风轻地表示小事一桩。
夏油杰：跟咒灵讲话的五条……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羽卉玖撑着脸，看白毛后辈术式没打中惊讶的表情觉得有趣。
这只咒灵她印象深刻，当初任务和一名男性组队前往，咒灵对不同性别的敌人反应竟然不同。
和女性对上视线，隔再远都会瞬移到面前直接开打，台词仍然是为什么，不过是狂乱暴躁碎碎念型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使用术式单纯以咒力攻击，边喊边拿平底锅敲人，别看那平底锅不起眼，不用被锅体碰到，光靠挥出的外溢咒力就能将术师掀飞。
敌人是男性，咒灵会和现在一样用术式。
那个能闪掉五条悟术式的瞬移实际上是有规则的，和她同去的同伴推了下眼镜，在咒灵第三次移动就找出规律，可惜那时他距离咒灵太近，进入第二个效果的触发范围，让羽卉玖有幸见识表情一般定格在不耐烦的脸青白红三色轮替的难得景象。
严格来说，这只一级咒灵只要放个能进战的女术师，或远程术师放风筝，并不算难打，总之后辈们再不破解术式，她准备的东西就要派上用场了。
不信邪的五条悟又用了两次苍，双双落空，咒灵已离他不到二十米。
夏油杰并未远离，期间也用着自己的咒灵帮忙骚扰，都是些低等的咒灵，被五条悟一起袱除也不怎么心痛。
羽卉玖想了一下，掏出手机，开启录像模式。
咳，这是在制作复盘材料，绝对不是想录下后辈的丑态嘲笑或威胁。
终于有一发苍击中咒灵。
「……什什么么么……」
咒灵拖着缺失一块的右大腿再次瞬移，出现时又是完整的样子。
十一米。
白发少年嘁了声，「啧，打偏了。」
咒灵本身由浓厚的咒力构成，只要没打破咒力循环的内核，咒灵可以用内核生成的咒力无限再生失去的肢体，袱除咒灵不是打坏内核，就是不断破坏咒灵肢体逼咒灵耗费咒力疗伤，直到内核生成咒力的速度跟不上损坏的速度。
每只咒灵的内核所在各不相同，即使是人形也不一定跟人类的要害一致，普通咒术师纯靠瞎猜，全部都打一遍总会打到弱点，或干脆打消耗战。
然而拥有六眼的五条悟不需要这么没效率的方式，他能看到这只一级咒灵咒力最浓郁的地方在腹部。
三米。
察觉咒灵发动术式，五条悟抓着夏油杰的手臂，用还不太熟练的瞬移躲开。
刚在机台上站稳，白发少年立刻发觉不对，咒灵术式的咒力如影随形，凭空斩向两人。
必中，领域？
他们腰部以下承受深浅不一的刀伤，鲜血飞溅，制服长裤碎裂，大大小小的布片纷落，剩下几片顽强地残留着或被血黏住，为两名少年提供仅存的尊严。
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家族和学校都是大家知晓但无人熟识、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被人憧憬又仅能远观的存在，自然不会经历过类似突然被拉下裤子这种恶作剧。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男生在场，互相哈哈大笑这篇也就过了，偏偏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两个女生，十五岁少年难以捉摸的自尊心登时炸了。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胀红着脸快速解下外套围在腰际，五条悟杀气腾腾地对着又要使用术式的咒灵伸出双手。
术式顺转．出力最大．苍
巨量咒力充盈了大约半径五米的球形空间，烟尘散去后，一颗术式压缩出来的建材小球咚地掉下，在露出地基筋条的凹坑中又砸出一小股烟雾。
黑发少年被震撼了，这个场面比袱除三脸咒灵更为浩大，钢铁扭曲、地砖崩毁，一级咒灵灰飞烟灭，造成这些的，即为他要追赶的『强者』。
他感到有些热血沸腾，这样强大的力量，他也有一天能掌握。
要提升自己，要比五条悟更努力，没有人会停下来等待落后的家伙，若是松懈了一步，他们的差距只会愈拉愈大。
家入硝子溜溜哒哒地小跑过来，仰着脸问站在机台上的男同学们：「治疗吗？」
少女问得大方，脸仍然有点红。
两人伤及皮肉，裤子都破了，里面那件当然无法幸免于难，幸好蔽体功能尚存，只是稍微通风了点。
她自从被告知反转术式的用途后就有了治疗师的自觉，却还没培养出治疗师对人体无视性别差异看裸体面不改色的技能。
这本来就是大家都表现得不在意就真不会有人在意，但一有人在意就整体尴尬度暴涨的场景，少年们也没多从容，在刚认识的同龄异性前四舍五入是光屁股状态，羞得头上要冒蒸气了。
后辈们别别扭扭地治疗完，羽卉玖才拎着袋子现身。
「来，制服。」
制服是整套的外套、衬衫、长裤，还多了内裤，五条悟见她拿出两套后袋子就空了，立刻抓到重点。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事！q酱，你不厚道！出任务前不是都有发窗的报告，你怎么没给！」
他的外套袖管在侧腰打了个结，该遮的都有遮住，就是像穿了侧边开高衩短裙。
羽卉玖瞥了眼他外套挡不住的两条白生生大长腿，「你不先换完再问？」
拿到衣服就赶紧到隐蔽处换上的夏油杰走过来，脸皮残留浅浅红晕，羽卉玖展开空袋示意他将换下的衣物放入。
白发少年叉腰，神色不满，「不，我就要现在问个明白！」
好歹他已经从机台上下来了，不会让人一抬头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羽卉玖耸肩，倘若当事人无所谓，她欣赏欣赏后辈的青春大腿吃亏的也不是她。
「这只咒灵最初被窗上报的时候，已知条件是死了一个女人，无开放性创口，死因内出血，初步评级二级，地点在一处医院旁的公寓。」她笑着说，「咒灵如今不在事发地点，知道这些其实对袱除也没什么帮助，不过需要的话，剩下的咒灵我可以让你们看报告。」
五条悟撇撇嘴，没说要也没说不要，但照他这半天展现出来的性子，这是不要了。
夏油杰说：「你还是先去换衣服吧，五条。」
他并不想要一直有男同学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等五条悟也换完衣服，羽卉玖提供他们两个选项，一是继续探索工厂，等咒灵袱除完后再一起解说，二是原地休整，先解析刚才的一级咒灵。
新生们选了二。
家入硝子不用说，治疗两人比一开始夏油杰那个更严重的伤口耗掉她大量咒力；五条悟没明讲，可他那些没命中的苍和最后的最大输出也不是放假的，再说虽然用及时用咒力防御，术式的咒力却比他算的更强，伤口虽比夏油杰浅但也真切地受着；至于夏油杰，他还没学会随时以咒力保护自己，咒灵的斩击术式都实实在在地砍在身上，反转术式固然能治愈伤口，失去的血液可没办法用咒力制造回填。
羽卉玖用剑充当指挥棒，敲敲墙壁。
「袱除咒灵或遇到诅咒师——诅咒师是将咒术用在普通人身上而非用以袱除咒灵的群体，能像悟君实力辗压当然最好，若是双方实力处于伯仲之间或稍落下风，最轻松的胜利方法即为找到对方的术式规则进行针对性攻击。」
「咒灵总共瞬移十六次，有观察出它的移动规则吗？」
夏油杰举手，「是跟它说的话有关？一个完整的『为什么』移动一次。」
「没错。」羽卉玖打了个响指，「夏油君很有前途。」
咒灵的声音刺耳得让人很难仔细去听内容，第一次遇上会用术式的咒灵，能在紧张的情况下去分析规则的确是适合吃这行饭。
剑鞘顶端又敲击墙壁两下，她觉得当老师的感觉也不错。
「下一题比较难，需要基础的咒力知识，咒灵后来的攻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五条悟原本挺不屑这种一问一答的幼儿园模式，然而旁边有同伴，好像也没那么蠢。
「必中。」
「躲不开。」
两个男生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五条悟能回答不意外，但夏油杰也能回答，羽卉玖就惊奇了。
五条悟显然有同感，因为他也看向夏油杰。
黑发少年温润一笑，「五条前几次术式落空，代表术式能被避开，所以五条才会带着我跳走，但我们还是中招，因此我猜那个术式是无法闪躲的。」
「不错啊，夏油君。」
这已经不仅仅是『适合』，他天生是块咒术师的料。
嘛，脑子好的话，什么职业都适合的吧，剩下性格适配问题。
她想起那位脑袋同样很灵活的同伴，顶着厌世脸看上司在任务现场喝茶的画面。
性格适配……倒也不一定会是问题。
五条悟拍上夏油杰的背，「以初入咒术界没有咒术常识的人而言，能思考到这种程度才够格追赶我嘛，杰。」
他可没收力，夏油杰的笑容被他拍得扭曲。
跳过夏油，直接喊名字了吗？
这家伙的风格从战斗到为人处事，都是完完全全的直来直往不走弯路啊。
他意外地没了几个小时前的厌恶感呢。
「你就等着吧。」夏油杰顿了一下，一拳捶了回去，「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