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即逝的阳光过后，细密的白雾继续笼罩着整座城市。 黄铜制的蒸汽管道穿行在店铺上空，伫立的灯柱散发着摇曳不定的火光，行人伴随着细碎的光影匆匆而过，密铺的石板路上跃动着清冷的水光。 莉莉娅蜷缩在街道小巷的阴影中，双手用力按压着额头，淡蓝色的眼睛中充斥着迷茫与痛苦，连续不断的呓语萦绕在耳端。 “Sh*t！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熬过又一轮呓语之后，莉莉娅颤抖着扶着墙壁起身。深褐色的毛呢大衣的包裹下，白色真丝睡衣下摆沾染了不少污迹，在她腿上划出一道道黑渍。 距离她苏醒已经过去了两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座古怪的城市，拉图斯特——这个名字还是她在垃圾桶里的报纸上面看到的。 数不清的黄铜管道如同血管一般缠绕着整个城市，老式的蒸汽车，斑驳的煤气灯，无处不在的白色雾气不断在城市上空翻涌，如果说这些东西尚属正常的景象—— 那么，街道阴影处蔓延的血肉丝线，水洼倒影中的如青蛙卵密集的瞳孔，时不时在阴郁云层间蠕动的灰黑腕足，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正常两字。 莉莉娅，她只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名字，借助街边店铺玻璃的倒影，她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样貌。 黑色的齐肩长发，淡蓝色的瞳孔，苍白的脸颊和失去血色的双唇显示出她身体状况的糟糕，而身上的深褐色毛呢大衣和乳白的真丝长袍，对比路上行人衣着，显示出她家境的优渥，至少是之前的优渥。 “莫非‘我’之前还是个大小姐？”莉莉娅嘀咕一声，裹紧衣服低头走出小巷。 来到这里两天时间，惨痛的现实已经让她明白低调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显眼的外貌还是过于细腻的皮肤都在引诱着街边游荡人士的犯罪冲动。 “轰——砰！砰砰砰！” 临街一间店铺的爆炸和枪声响起，歹徒挥舞着枪支狂奔而过，皱巴巴的纸钞和货物从敞着口袋子里掉落，引发了街边流浪汉的一轮哄抢。 莉莉娅，莉莉娅已经快麻木了。见鬼！这地方到底能不能好了！才两天她已经看到了7起抢劫案，6起枪击案，路过3处绑架现场，还有数不清的嗨草交易！ “凎，这地方简直堪比哥谭！” “不对，哥谭又是什么鬼地方？” 皱皱眉，莉莉娅快速从旁边走过，这两天的经验告诉她，必须在入夜之前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容身，不然只会被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该死！又来了！” 突如其来的眩晕和虚弱让她倒在墙边。嘶哑的呓语响起，阴冷黏滑的灰黑色腕足缠绕着她的小腿。尖锐利齿的口器含着黄色脓肿的眼睛，在墙壁上密密麻麻挤成一团。像是肌肉纤维的血肉丝线在地上“嘶嘶”地涌动，无数细长狰狞的虫豸飞舞在迷雾之间，裂开的腹腔探出镰刀般的肢节。 天空之上，阴沉的云层被无边无际的血海取代，腐烂畸变的血肉在血海中浮沉，炽热的血水随着肉块“啪嗒啪嗒”滴落大地，沉入幽暗的渊影。朝天探出的灰白色骨节被血水腐蚀侵染，逐渐发黑糜烂。飘散的灰烬如同菌丝一般飘散飞舞，寄生在血肉中，开出一朵朵朽败的花。 “OK，OK，这些都是幻觉……”莉莉娅捂住眼睛，深吸一口气，腐臭的气味呛得她连连咳嗽。颤抖着扶着墙壁起身，尽力无视手上黏稠的液体和被割裂的幻痛。 五分钟。 这是每次“幻象”持续的最长时间，这两日她不止一次看到这种如同世纪末日的场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诡异的“幻象”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 ——如果精神污染不算伤害的话。 第一次时候尚且惊慌，跌跌撞撞跑出老远，撞翻了无数细长的鬼影，等到“幻象”消退，她古怪地发现自己闯入了一群流浪汉的老巢。 天知道她当时心里是多么激动，即便是后来那群人不怀好意地围上来的时候也没有打消她的这份喜悦之情，而那群人也顺利成为她的第一桶金。 顺便附带一把半新的柯尔特□□和几发子弹，和一小把钞票一起，此刻正妥善的保存在她的大衣兜里。 蜿蜒爬动的声音响起，像是临终老人喉咙发出的嘶哑咕哝，断断续续尖利嘈杂的异响回荡在这光怪陆离的幻象世界。莉莉娅终于站直了身体，漠然地看着从血肉云海中一根巨大肢体垂落在她面前。 它像是巨大的、腐烂的、扭曲的人类手指，开裂的青黑色表皮缝隙间生长着细密的眼珠，令人作呕的单调嚎叫声从它溃烂的指端口器中传出。忽然间，它的血肉开始从顶端口器处翻转，骨肉撕裂的“嗤啦”声响起，黄绿色的脓液肆意流淌，却在莉莉娅的脚尖处停住。 莉莉娅低头看了一眼，再度抬头，一颗血肉交缠的巨大眼球出现在她的面前。 成千上万的眼睛占据着眼白，挤压着巨大的瞳孔，冷漠、恶意、好奇、怜爱……无穷无尽的情绪在它眼中翻滚，倏忽间又好像这一切只是幻觉，唯一有的只有注视。 注视，平静地注视，它，或者，“祂”，正在注视着莉莉娅。 沉闷的钟声和鼓声响起，破碎的词句，虚妄的画面回荡在脑中，像是深邃洞窟中的嘶吼，重峦山间的呼啸，血肉剥离、狂人尖啸，火焰炙烤着灵魂，理智破碎，极度压抑的低吟与呐喊交织重叠，不可名状的瑰丽奇景一一浮现…… 拨开重重迷雾，抛弃种种词句，莉莉娅伫立在这颗眼球面前，予以回视。 “祂”看着她，她看着“祂”。 没有任何的附加意义，只不过是二者间沉默而长久的对视。 直到钟表的“嘀嗒”声响起，嘈杂的人声由远到近，莉莉娅眨了眨眼睛，眼前奇诡的世界逐渐灰白褪色，如玻璃般片片开裂，鲜活的世界上浮。忽然间，她有了一种独特的感受。 这便是最终的了。 就像是不可名状的奇诡存在终于找到了她，然后和她打了个招呼一样。 此前种种，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 “我没病吧……怎么觉得那玩意儿似乎还挺可爱的……？” 捂住额头，莉莉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前种种恶心不适的感觉彻底消退，就像是被圈进橡皮管道中的人一朝解放，欢愉感不断涌上心头。 “嘿，小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旁边的店门推开，格子衫的中年发福店长挤眉弄眼地招呼莉莉娅。 “？” 莉莉娅蹙着眉看着他。 “食物、热水，还有舒适的房间，明天早上再送你一套衣服……” 店长淫猥的目光扫视着她。 “你自己用去吧！” 冲他比了个中指，莉莉娅扭头就走。 “嘿！我可以付钱的！” 店长在她身后大喊大叫。 这地方简直糟透了，莉莉娅无声翻了个白眼。 “啧，装什么装，”店长咂咂嘴，啐了一口，拿起了通讯器，“嘿！德里，我这边发现个姑娘……对，就在街上，刚走，你带人帮我……嘿！我加钱！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夜晚的拉图斯特是个冰冷且混乱的世界。 靠着第一天“爱心人士”赞助的钞票，莉莉娅抱着一兜食物回到自己搭建的临时小窝。 一个远离街道的无人小巷尽头，四面围墙，还有一处蒸汽管道的节点阀门在凹陷处，空间不大不小，类似壁龛。用几张旧铁皮当作顶棚，把四处淘来的废旧纸板和破布做围挡，里面放上一张捡来的床垫，铺上几件算是干净的旧衣服，一个多多少少算是温暖的棚窝就建好了。 黄昏到晚上这段时间她就用来忙这个了，一个暂居的小窝，虽然多少有点怪味，但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流浪者还能要求什么呢！和一群乱七八糟的真·流浪汉待在一起？她真怕自己半夜不得不起来用枪挨个给他们开开脑洞。 沉迷于搭建自己“秘密基地”的莉莉娅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不怀好意地找她，也没有在意她回到自己小窝的时候被人跟踪。毕竟拉图斯特的怪人实在是太多了，些许波澜完全不值得注意。 “老大，我找到那小妞了！”粗短身材的男人急匆匆向德里报告。 “她可真能躲！”德里骂骂咧咧地扔掉烟卷，“带路！我倒要看看多大的魅力让那胖子这么念念不忘！” 德里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弟气势汹汹地闯进巷道，找了一下午的目标，要不是那老东西信誓旦旦地保证加钱，他都想直接收工了！ “狗屎，她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一进入巷内的天井，德里直接骂了出来。这小碧池从哪里来的？她难道不知道这里是□□“办事”的地方？入了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蹦出来几位“专业人士”到这里干活，赶紧把人带走了事。 他一把掀开莉莉娅简陋的屋门—— 黑漆漆的枪口指着他的脑袋。 “晚上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莉莉娅一步步指着德里走到天井中央，“嘿，你们两个！”她点了点德里的两个小弟，“把手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冷静，冷静，小姑娘，”德里举起双手，咽了咽唾沫，“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只是……” “我们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同样举起双手的一位小弟说道，“第二大道那家法布里克夜总会！小费多！工作少！时间自由！我隔壁邻居的表姐就在那里上班！” 莉莉娅挑眉，介绍一个未成年少女去夜总会上班？认真的么？哦，这里是拉图斯特，那没事了。 虽然来到这里没几天，但是她已经深刻理解了这座城市。 “处理尸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您说是吗？这位……不怀好意的先生？” “当然！”德里和他两个小弟连连点头，“这地方弄脏了您打扫起来也很麻烦不是吗？我们这就滚蛋“他瞥了一眼莉莉娅小窝里的食品纸袋，”呃……不打扰您享用晚餐……” 说罢，他们一步步倒退着出去。把背后暴露给枪口是最蠢的事情之一，每一个合格的拉图斯特下城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是哦，这里怎么会这么干净？ 莉莉娅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了违和感。这种“好地方”一般流浪汉为什么不来？除非这里对他们来说很危险！ 我真是昏了头了！这种事情都没注意到！走，连夜就走，哪怕找个桥洞底下蹲一夜也比在这里待着强得多！ 忽然间，混乱的脚步声和枪声从巷外传来，高跟鞋和硬底皮鞋如同鼓点，敲击在砖石道上，伴随着几声痛呼和哀嚎： “不——” “别！别杀我！” “救命！老大救命——” 妈惹法克！老娘今晚连夜就走！扛着火车也要走！莉莉娅暗骂一声，持枪对准了巷口。 率先冲进来的是一位女子，短发，长靴，骑士夹克。左手持枪，右手握着一把短刀，上面似乎沾着血迹。 卡莉雅面对指过来的枪口本能地闪开，旋即看到拿枪的主人是个看上去约莫十六七的小姑娘。 “快躲好！”她不由得低声咒骂一声，身后的追兵让她无暇他顾，只能寄希望这小姑娘机灵点躲好，别死在这里。 尤其是因为被她卷入然后死在这里！ 莉莉娅没有移动，实际上，现在的情况也没有给她闪避的时间，在卡莉雅身后，两位肌肉虬结的男人已经冲了出来。鼓胀的肌肉甚至撕裂了西装外套，外露的皮肤是一种病态的青黑色，然而脖子还是身上散发着幽幽蓝光的血管都说明了他们的不同寻常。 “嗯？异能者？变异人？生物实验成品？暴什么来着？暴君？” 最后一个念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莉莉娅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似乎见过类似的家伙。念头流转之间，其中一位壮汉已经朝着她的脑袋一拳挥来，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仿佛微微扭曲的空间，以及风的轨迹。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慢了，莉莉娅后撤半步，双手持枪平举，膝盖微曲，淡蓝色的瞳孔中隐约浮现一抹青色，金色的花纹在黑色的枪身上浮现，于是，瞄准，开火—— 一抹焰光闪过，子弹带着金色的辉光出膛，刹那间，爆裂的火光吞噬了一切！子弹不仅击穿挥拳的男子，更顺势将后一位壮汉也席卷在内。在莉莉娅前面一片不大的椭圆形区域内，爆裂的火光绽放一瞬后，旋即向内挤压收缩，只是短短几秒间，所有火光消失不见，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周围炽热的空气，卡莉雅甚至会觉得追兵从来没有出现过。 “Holy sh*t！”她爆了一声粗口，“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猛的吗？喂等等！亲爱的，我可没对你出手！我还提醒你躲开来着！” 卡莉雅面对莉莉娅的枪口，瞬间举起双手，就连原本手中的刀子和枪都直接扔在地上，全身上下恨不得用大号横幅写一句：我很无害！ 她完全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赌自己能不能躲得开这位小姑娘的子弹！ 旁边两个白痴的骨灰还热着呢！ 虽然可能已经没什么骨灰了！ “姓名？”莉莉娅不为所动。 “卡莉雅。” “职业？” “算是盗贼？当然，我更喜欢你叫我侠盗！我可是好手，我敢说这一片没有比我更专业的了，我是说，如果你有需要……” “闭嘴吧你，”莉莉娅翻了个白眼，“所以刚刚那俩是你偷东西惹出来的？” “呃，算是吧，”卡莉雅讪笑道，“你知道，总有些人口味清奇与众不同，喜欢找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当保镖……” “像这种家伙，这里还有多少？” “嘿，超凡者可不是大白菜，这种程度的在道上也是一把好手了。放心，后续我来处理，不会让你惹上麻烦的。” “他们本来就是你招来的吧，”莉莉娅放下枪，“算了，看在你提醒我的份上，你走吧。” “哦哦，好的。”卡莉雅在她的注视下把短刀和枪收起来，环顾四周，“等等，亲爱的，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不，我今晚就走，连夜走。”莉莉娅没好气道。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卡莉雅仔细端详着她，“你这打扮……莫非你是离家出走的上城区大小姐？因为不满意家族联姻的事情逃婚躲在下城区…或者是为爱奔逃然后被渣男背叛不得不沦落街头？” “莉莉娅，”莉莉娅古怪地看着她：“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近这类型的小说还蛮流行的……不过这地方经常被周边的小□□拿来当作交易和办事的地点，莉莉娅你不知道？而且以你的能力怎么会待在这里？” “你怎么还不走？” “OK，OK，我这就走，”卡莉雅耸耸肩，忽然说道，“要不你考虑下今晚跟我一起住？就当是你帮了我的报酬？我那边还有空房间，你可以随便用。” 莉莉娅沉默片刻：“你知道上一个说类似的话的家伙干了什么吗？” “什么？” “他想上我。” “呃……”卡莉雅眨眨眼睛，“OK，我懂了。但是我保证我对你没那个想法。所以你要来吗？” “不！”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