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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怀风双手结印，闭上了双眼，开始运转起强大的术法。他的身体逐渐散发出一股神秘的光芒，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随着墨怀风的术法催动，一道道符文和能量开始浮现在古寺周围，渐渐凝聚成一个庞大的结界。

结界如一面透明的巨幕，缓缓展开，笼罩整个古寺。古寺的残墙、残柱、残阶都开始慢慢复原，破损的瓦片和石块自动归位，恢复了原本的位置。

大殿正中的位置横躺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周如海的，一具是莲心的。

十将军、崔灵都在大殿里等着他。崔灵将画轴打开，把崔逸的灵魂关了进去，又将莲心的灵魂放进她的身体——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莲心仍然在沉睡中。十将军和崔灵看到墨怀风进来，脸上都显出同情的神色。

“这个小东西原本就是死灵，她的灵魂和身体结合得并不好。现如今重度太深，只怕……她的灵已经被曼珠沙华瓦解了。”崔灵说道。

“至于你这位术士朋友，他肉身损毁过重，就算找回魂魄也无法再重生。更何况他是被驺吾攻击，只怕灵魂也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散落四方了。”十将军补充道。

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伙伴，墨怀风不知自己应该有何感受。他应该痛苦么？应该悲伤么？应该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么？墨怀风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他沉声说道：“我知道了。黄泉还有很多事，就不留崔家主了。十将军也早些回去向北极星君复命吧，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十将军和崔灵对视一眼，他们都清楚应该给墨怀风留一些空间。两人便起身告辞。崔灵走到门口，转身对墨怀风说道：“这一回你帮我拿回身体，我欠你一次；你的同伴们帮我扫清家族叛徒，我崔家欠你们一次。如果有需要，随时来黄泉找我。”

墨怀风没有说话。两人便走出古寺，消失在了夜色中。

墨怀风走到大殿门前，他单手掐诀，施用术法。金光从他的指尖射出，再一次将整个大殿都笼罩在内——在结界中形成了一个绝对隐秘的空间，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布置好这一切，墨怀风走到大殿中央，在莲心和周如海的尸体前盘腿坐下来。角落里古老的油灯将迷幻的灯影铺在他们两人的脸上，灯影摇晃，他们睫毛下的阴影也跟着摇晃，看起来就好像睡的不安稳一样。墨怀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想救回莲心，没想到这一走，连周如海也搭进去了。你们俩没了我，可真是一个都活不成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继而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自修道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汹涌的情绪了。

“我知道终有分别的一日，原也该坦然接受的，可为何，还是断不了心头这一份执念。墨怀风啊墨怀风，你终究会铸成大错的。”墨怀风对自己喃喃说道。

没有人回应他，整个大殿安静得好像一片寂寂的荒漠。也唯有在这里，曾经冲入脑中的那些细枝末节的猜想，才终于串联成了一条线。

“往日我想要说什么，你们俩总会先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起来，让我想说也说不明白了。今日倒好，趁着你俩难得的安静，我好好与你们说一说。”

“莲心，小妖物。你一直说你师父是幽云子，却说不出师父的样貌声音，也分不清师父的所在。你难道就从来都没怀疑过，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吗？”墨怀风的目光落在莲心的身上，“青鸟为了救你，可以献出生命；女娲的神泥可以为你补身。你总说自己和哪吒是一样的，此话倒不假……你的身体有神性，是神仙所创，被镇压的幽云子可没有这样的仙泽。”

“我猜想，太乙真人也是当年女娲座下的十二男仙之一，不知为什么，他学会了只传女神的造人术，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御灵术。你的身体就是他所创造的，而你所说的师父，其实就是他。”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墨怀风顿了顿，忽而一笑，说道，“诚然，若你掌握了一门绝技，自然希望它是天下独一份的。对于神仙来说，任何想与他一争高下的人，都要被污蔑

为妖。”

“太乙真人杀不了幽云子，于是便造了你出来，让你吞噬妖灵，成为嗜血的死灵，为祸世间。他让你认为你是幽云子所出，那么自然，你的罪孽，就是幽云子的罪孽。”

屋外的大风突然卷起，席卷着乌云，宛如一片黑色的龙卷风在天空中翻腾。风势猛烈，凶猛的气流吹得院子里的树木纷纷屈曲，枝叶疯狂摆动，一片混乱。

树木婆娑摇摆，挣扎着与风鼓起的黑暗云团抗衡。无数树枝被狂风扭曲弯折，有些甚至断裂开来，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然而，结界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古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保护，完全与外界的风暴隔绝开来。

大殿内的灯烛在结界的保护下，静静地燃烧着，毫无颤动之感。灯烛的火焰高高跳动，投下明亮的倒影，映照在殿堂的青石地面上。

墨怀风对外面的狂风不为所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莲心：“你总说你要变得强大，好推到风铃塔，救出幽云子。殊不知，变得强大之后，你就成了幽云子。而我同你一路走到最后，不过是要斩杀一个被妖化的你。你我就如同两个棋子，挣扎厮杀，化为齑粉。而那些神仙们作壁上观，过他们的太平日子。”

墨怀风伸出手，一个绿色的妖灵从莲心的怀里飘出来，落在他掌中。这是那个树妖的妖灵，原来莲心到最后也没有吃。他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也许冥冥之中，她也不愿成为这个棋子吧？

墨怀风又转向了周如海，他叹了口气，道：“倒是你，明明只是来办个公差的，何苦要搭上自己的命呢？”

周如海自然也不会回答他。

墨怀风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你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但你定然不是凡人。天上那些神仙，最喜欢派自己身边的小仙童下界办差，想来你或许也是其中一个。你的任务其实很简单，看着我杀了幽云子，或者看着幽云子杀了我，你再动手善后。回到天庭，平乱有功，定然能晋个仙阶。可你投进这肉体凡胎里就什么都忘了。上次我把你推落云头，镇元子亲身出来搭救你，你竟然都未能了悟期中的技巧。你啊，就是太实在。总是担心你实力不及我。其实实力又有什么要紧？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墨怀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现在想想，你说的是对的。修仙这事儿实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机缘。这么想来，当这个神仙，也实在是没意思。我啊，果真是修错了道。”

墨怀风突然站起身来。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尝尝的，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仿佛一个鬼怪。他轻轻甩了甩袍袖，忽然仰天大笑，说道：“今日这局面，想来上面的神仙怎么也没算到。你们两个竟然都死了。你们这一死，局也就破了，正好。于我来说，是逃过一劫。于你们，一个早入轮回，一个早归天庭。尘归尘，土归土，大家从此陌路，再不必相见了。”

墨怀风说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他知道他该走了，从此隐姓埋名，算是逃过一劫，在人世中飘荡数年，也能得个善终。可真就这样就完了么？天上那些神仙如此欺辱、践踏，就这样就算了？而眼前这两个人，被人当做棋子摆布了一世，就这么结束吗？

墨怀风笑了，他的笑声癫狂，在大殿内回响。自从修道开始，他总是立身持正，不苟言笑，好像任何的情绪都会打扰他的修行。但他今日才知道，修行就是个屁。所有那些修行，不过是为了泯灭他的本性，消磨他的斗志，让他变成俯身跪拜的万千术士之一，亦步亦趋地跟在仙人身后，做牛马，做傀儡，做棋子。成仙的诱饵将在他面前高悬一辈子，勾着他，吊着他，但就是永远都不给他。

就这么放过那些神仙，他不甘心。

墨怀风的身体终于动了。他向前走了一步，从袖中拿出两片流光溢彩的叶片——这是他从北极星君的百草园中盗取的天山九叶草。

他轻轻将手中的叶片抛向空中，叶片在风中翻飞，宛如一只孤舟在汹涌的海浪中航行。然后，墨怀风双手掐诀，嘴唇微动，念出一串咒语，将他内心的灵力催动起来。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墨怀风的指尖射出，如一道闪电般划破夜空，直直地射向空中的叶片。金光与叶片相接触的瞬间，灵力顿时注入叶片之中，叶片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璀璨的明星。

光芒弥漫开来，整个大殿都被点亮了。那叶片散发出鎏金的光泽，如细腻的金丝编织而成，每一条纹路都闪耀着灵力的符文。光芒投射在大殿的墙壁上，绘制出绚丽多彩的图案，如同神秘的星空。

光芒持续了许久，终于渐渐黯淡了下去。大殿内也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那片叶子缓缓飘落，落地的一刹那化为了灰烬。墨怀风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因为他发现，躺在地上的那两个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墨怀风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忽然身后发出一声窸窣的响动，一个声音说道：“可真疼啊。”